王君廓这一路,怀里揣着李玄道的书信,就像是揣了一块红火的炭一样。
每当深夜躺下睡觉的时候,王君廓脑海里就浮现出李玄道那很是深沉的笑容。他和李玄道只有冤仇,哪里来的交情,能让李玄道那么放心地把书信交给自己。辗转反侧的时候,李玄道的笑容显得越的阴沉,梦里的王君廓那般清楚地听到:”王君廓,你就带着我的检举信,把你自己送到大理寺吧。“
本来心病就难医,王君廓自己在幽州干了些什么,他心里相当清楚。要是李玄道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那个从舅,自己可就死定了。逾制,无状,甚至还有其他的行为,无非压制着没有爆出来罢了。真要到了大理寺,还不是任那些文官怎么说了。
这样想着,王君廓似乎魔怔了一样,连续好几天夜里压根就睡不着。每次合上眼睛,看到的不是李玄道的冷笑,就是自己被送到断头台上。睁开眼睛就能现自己额头上冷汗直流。
王君廓的异状,自然是引起了差役和属下的注意。差役们还当是王君廓身体抱恙,因此还刻意放慢了度,甚至准备走到下一个州府就请医生来看看。
乘着有天差役不在自己左右,王君廓从自己怀中掏出李玄道给自己的书信。忍不住,他想看看李玄道究竟写了些什么。这个想法在他心中犹豫了很久,终于在今天下定决心。不过,他似乎忘了一个问题,自己不识字。便是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的他,将李玄道的书信打开,看着那被刻意写成行草样式的字迹,懵逼了。
王君廓此刻只想骂娘,一来骂字迹不识字,另一个就是骂李玄道写的这个东西太邪乎,压根就有不让人读懂的意思。此刻王君廓越的慌张了,李玄道那笑容,此刻在他心里瞬间就化为了得意的冷笑。
将随行的几个属下叫来,原本想着这几个能不能把这份坑爹的书信读懂。可是他自己却忘了,像他这样的武夫,手下哪有读书人来投靠的。随行的这几个就更不用说了,平日里能为他跑跑腿就算是很大的功劳了,想要识字,那是妄想。
这下子可就尴尬了,几个人对着一份书信各种臆想,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李玄道要把王君廓置于死地。
而且,既然人家能够放心地把书信交给王君廓,就根本不怕他拆开看。想来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这边王君廓拿着书信去长安,那边早就有信使将另一份送走了。这样一想王君廓瞬间吓坏了,这不怎么做都是个死么,怎么办?
这个时候王君廓手下这群人就体现出了价值,有个人咬咬牙,狠声说道:”都督,我看这李玄道是成心要置你于死地了。不如我等先下手为强,直接将他杀了,然后投突厥去。“
听到这属下这般说法,王君廓出奇地没有说什么。可不像好些将领对于中原有很深的执念。王君廓此人从迹以来基本上就是个投机商,无非就是比较机智地早早投靠了李唐。然后跟着李世民这些人一直打仗,也不过是当初给他的待遇相当好,以来就是上柱国还是国公。
虽然说当初李渊有笼络人的嫌疑,但是王君廓确实是因为待遇才留下来的。
如今既然李唐呆不下去,那么去突厥也并非不可。这里就有个问题,到底要不要杀了李玄道。
还好他也没有冲动,想了一下说道:“李玄道的事情不要想了,幽州府不好进去,何况还是在城中,不好动手。这样吧,你等先借故回去一个,将我的亲卫和子侄们以田猎的理由全都拉出来。我在这里托病滞留几天,你等快马赶来,杀了这几个差役,我等直接前往突厥。”
王君廓在这种事情上很有决断。如果仅仅是为了复仇,随便差几个人,好好等几天,将李玄道刺杀在幽州城中也不是不可以。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逃命,复仇什么的,留得有用之身,还怕大仇不得报?能够从当初的战争中活到现在,投机的能力自然是不能小觑。
王君廓这属下听了这话,不由点头,当即便安排好了各自的分工。买通城中大夫,让王君廓逗留一段时间。同时有人借故往幽州报病,飞马返回幽州府。
这返回幽州府的,自然不像是来的时候那般悠闲,反正人都还没有到太原府,不过是两天,就赶到了幽州。
虽然来的时候是以报病的理由来的,但是进了幽州城,此人却什么事情都没说,匆匆赶往王君廓的子侄家里。随后也不过是半个时辰,就从这府邸中走出数个仆役,分别向幽州城中不同的几个地方赶去。
作为军事重镇,幽州的宵禁也很是严格,只不过是天刚黑不久,宵禁就已经开始了。不过,在此之前,王君廓侄子的府上先后走进去了不少人。若是有熟识幽州都督府的人在场,就能惊讶地现,这些全都是王君廓的心腹手下。
或许有人会问,为什么不放在王君廓的府上。这就涉及到一个关注度的问题。王君廓其实是有嫡子的,可是此时的都督府就是好多人目光聚焦的地方。这么明显地到那里聚集,岂不是自己找死。何况,就王君廓那方才几岁的嫡子,这种场合能有什么作用?
王君廓的侄子就不一样了,从军好几年,如今地位也不低。能说得上话,而且又不会被盯上。
”诸位,想那李玄道老狗,居然想置叔父于死地。如今叔父已经让人带话来,杀了李玄道,为他报仇。你等怎么看?“王君廓的命令是没有这么一条的,他的侄子这么说,其实就存了测试这些人忠心的意思。杀李玄道,虽然不算是谋反,可是也都是重罪了。
能够跟着自己杀李玄道,那将来说要跟随着王君廓投奔突厥,自然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好在能被叫来这里的,对王君廓忠诚都毋庸置疑。此刻听得这般说法,群情激奋,喊道:”李玄道这厮,早就看不惯他了。既然他把主意打到了都督身上,那么也就不要怪我等心狠手辣。谁让他向来喜欢都督作对,如今还想下如此辣手。若不先下手,怎么对得起都督对我等的恩遇。“
仔细观察着在场每个人的表情,看到所有人都毫无异状,王君廓的侄子这才满意地说道:”杀李玄道的事情先放一放。记住,明天一早,你等就以田猎的理由,带着手下亲卫分别从四门出城。出城后,巳时初在东门外五里的地方汇合。“
听到如此的安排,这些人自然知道这是要去做什么了。肯定是要去接王君廓啊,既然都说了王君廓被李玄道阴了,那这长安不去也罢。在场的都是跟了王君廓很久的人了,自然了解王君廓做事的那一套。不过他们当初也是跟着王君廓一起在各个势力中反复投降,早就习惯了,自然没有什么反对的。
为了保密,所有人就在这府上睡了一晚,次日天还没有亮,就分散着出来。还没到卯时,王君廓亲卫数百人,加上子侄家眷,不过是不到五百人就出了城。甚至汇合的时间都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整整一个时辰。
等汇合好了之后,一行人便打马前去找王君廓。
王君廓这边,在城中已经修养了好几天。托被请来的大夫遮掩,一直以腹中剧痛不能轻动为由,王君廓这几天一直在客栈中。不过这内心却是异常焦灼。虽然派回幽州的属下也是心腹,可是王君廓毕竟还没有那等心胸,对这种事情还做不到心如止水。
等了接近五天,那大夫都有些遮掩不住的时候,王君廓终于等来了消息。看着风尘仆仆的属下和一脸急切的侄子,王君廓便知道自己安排的事情都做好了。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就是想着抽身而去了。早就想好的办法立刻被告知自家侄子:”明天早上,我便会让差役们带我继续上路。你等埋伏在官道附近,趁着人少的时候,迅将其击杀。然后随着我,前往突厥。“
这个安排很是干脆,杀了差役,拖住消息,王君廓需要的只是一个时间差,只要自己进了突厥境内就行了。虽然算不得什么高明的办法,但有用就行。
听得王君廓这般说法,其侄子不禁问道:”叔父,我等难道就这样走了么?想那李玄道恶贼,如此陷害叔父,我等不如趁机杀入幽州城中,然后将其击杀。也好为叔父出一口恶气。“
听到自己侄子这样说,王君廓心里暖暖的,不过还是叹了口气,说道:“不必了。我等要是去幽州杀了那厮,便是陷入了深潭。距离突厥还隔着营州,我等事很容易被擒拿。早早脱身,只要留的性命在,这个仇我迟早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