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竦五体投地之余,觉得这个东西还是走正常程序要好一些。自己已经挂牌营业,底下也有了一套班子,很多事情就不好从私人的口袋里掏出来了。那样容易给人一种假公济私的印象,毕竟夏竦自认为所谋者大,这些细节还是注意点好。
他吩咐儿子夏安期:“你去找到这个李淑,叫他按照朝廷公布的投稿方式cāo作,把文章好生誊写一遍,送到《京华报》筹备处。记住,两篇我都要!”
夏安期记住了,也传了,最有一句说得尤其重。
这也要了李淑的命。
他太兴奋了,终于又有了一架上天梯。当晚整夜睡不着觉,抖抖嗖嗖工楷一笔一划抄录自己的心血,不敢有败笔,不敢有错字,仔细校对,认真检查。
由于兴奋过度,李淑忘了如何分辨《京华报》和《汴水闻见》的不同,他只记得京华报的地址是登载在《汴水闻见》上面的。像这种有影响力的报纸,李大才子怎么能不备上一份?于是他满怀虔诚地写上“封丘县陈桥镇汝阳盛和坊分号《汴水闻见》”的地址,装入两份文稿,又毕恭毕敬给夏竦写了一封短信附在里面,投进自制的信筒,交给仆人:“即刻将此信按地址送去,不得有误。”
仆人没误,大清早天不亮就死命狂奔,还给了城门站岗兵小费,才得顺利出城,直到陈桥。
包大爷在惹祸之后,着实消停了几天。听说东””家都被薛中丞亲自堵门痛骂了,自己再怎么混不吝也不好意思不是么?于是夹起尾巴做人。开始编辑些打酱油的稿子。配合仲殊和尚把副刊搞得有声有sè。希望将功补过。不为别的,就为自始自终,梁丰在他面前一个字也没提这事。
通过这件事,他深切了解了梁丰的雅量和志向!
但是树yù静而风不止,才吃了中午饭,李淑的稿子妥妥地便摆在了包拯的面前。
这种文章,要只是第一篇,包拯会撕掉算逑。要是第二篇。他也许会点头赞许。可是两篇齐至,令包拯恨不得膜拜作者!这一次,他觉得需要谨慎,赶紧换了衣服,带着两篇文稿,站起来吩咐备车,要亲自快车赶到封丘呈与梁丰,请大人定夺。
车备好了,包主编却站在门口,面对一条浩浩荡荡东流远去的黄河发怔:“如此绝妙的文章。送去,那就是一个腰斩的下场。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
纲常大义终于压倒江湖哥们儿义气,包拯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一句对不住了玉田兄。挥挥手打发走马车,返身回了编辑部。
但他还在犹豫,没有最后决定这文章上不上头版。
那边李淑却已经吓疯了,恨不得提刀杀了这个执行力超强的仆人,平rì叫你上街打瓶酱油你磨磨唧唧要等上半天,今rì这么长的路途你居然不到半天就回来了。这不是成心嘬死么?
..””老仆心中也腹诽,你自己写错地址,干我屁事。拉不出屎来还赖茅房么?cāo!
李淑只好赶紧又写一份信,极尽哀婉之能事,苦苦求告《汴水闻见》编辑部能把自己早上送去的文章退回,愿意付二十贯的价钱。这等于是赎票xìng质。
可惜老包不买账,直接说东家不在,做不了主,而且,文稿也不知道谁拿去了,等慢慢找找再说。
李淑眼见索稿无望,心惊胆战之下,依旧利yù遮眼,还是又誊写了一次,再给夏竦送去。却对乌龙投递事件只字不提,还盼望着包老爷良心发现,当文物收藏就好。
天圣三年二月十八rì,大吉,诸事皆宜。
《京华报》当rì创刊,没有创刊寄语,没有口号宣言,只有一份热腾腾,名家编辑,名手撰稿的正能量报纸。刊头由当今官家亲笔题写,堂堂皇皇,一次便付印了一万份。
满城征购,霎时开封纸贵。
而李淑写的那篇《论母慈子孝于国为盛文》就赫然跻身其中,遥遥与前两期《汴水闻见》夏竦所撰文章相呼应,又直接批驳了范仲淹的大作。
一时刘娥慈颜大悦,终于有了一种笔杆子捏在手里的安全感。
可惜这安全感没过多久,包拯发飙了。
他早知道这篇文章必定要刊出的,随着《京华报》的诞”阳光大宋339、会闹很大吗?”生,包拯感到了一种弥漫在朝廷的微妙气氛,众口沉默,无人直言。这形势,比起当年王曾在位时,相差已不可以道里计。
他再一次先斩后奏,并没有同梁丰沟通,直接就将李淑的第二篇文章《人君之正仪而家礼不可大行论》于二月二十发了出去。偏偏和尚仲殊又犯了经验教条主义错误,以为这一次还是梁丰默许演的一出双簧而已,索xìng连劝都不劝,任由包拯折腾。
于是天下哗然更甚!
其实所谓的众正盈朝,不过是一种风气而已。风气好,坏人也没胆子做坏事;风气不好,好人也只好跟着做坏事。中国几千年的政治文化明明白白就摆在那里。哪里有什么人之初xìng本善?不过是一块谎言的遮羞布而已。
因为两份报纸的斗法,大宋朝廷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暗暗地形成了两个不同的队列。
当然,这时候还没这么快,但是一切都已经在酝酿之中。
李淑的身份很快被人肉了出来,这个是必须的。他身份虽低,却震动朝堂。连两位宰相鲁宗道、寇准都忍不住要踩几脚。
“此人倾侧yīn险,寻之前人所未见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卑劣之极,今朝廷报章,首印即载其文,徒增笑耳!当绝去此人功名之望,用不叙用!”这是鲁宗道的话。鲁宗道只觉得这种人鬼话一起说的人,反正怎么招也不能让他得势。
“抓起”阳光大宋”来,流放沙门岛。”这是寇准的话。寇准平生最恨这种反复小人,品质太低劣了,因为看着他爹李若谷的面子,不杀已经是最大的客气。
刘娥也很恼怒,这面子可丢大了。本来好好一篇文章,现在成了笑柄。自然迁怒夏竦。私底下问他为什么不先摸清底细,胡乱刊登。
夏竦却镇定自若道:“太后容禀,此子投文,只得此一篇,臣观之,颇有可采。此正需之时,朝中人虽众,但位高权重者不肯写,肯写的分量又差了许多。想当年真宗在时,他颇有神童之名,因此才索xìng登了他的文章,还不至于不高不低地惹人笑话,谁知他居然连作两篇分开投用?若当初臣知道他另有一手,那是绝不会使用的。”
踩一只蚂蚁,用不着道德感。夏竦立马推了个干干净净说不知道他写了两篇文章。反正这种事情,朝廷为了面子,既不会小题大做去追查,更不会当成个案子来审问。三言两语解决不就完事了么?
“发落回家,交给他父亲看管,不许再出门。”刘娥发了命令。过了几天,朝廷出差旅费,把死的心都有的李淑清理出了京城,直接送到荆南去了。
刘娥更加yīn鸷的目光朝封丘投去,但是这一次,她不再发脾气,话都不说一句。
梁丰看到报纸时,默不作声,坐了一个下午。
这是很罕见的,小嫦和邓圣,从来没见过这人如此严肃过,赶紧通知了包拯和仲殊。
”娱乐秀”仲殊有些害怕了,赶紧扯着包拯往封丘赶,既要承认错误,还要想个应对之策来。
包拯见他样子,也很愧疚,知道自己闯的祸真是不小。拱手道:“大人,学生自知有罪。此番不劳大人计较,学生这就进京,所有罪过,一力承担!”不知不觉中,包拯已经主动转换了称呼。
“希仁兄,我不怪你!说来说去,还是怪我自己。千思万想,总有想不到的地方。算了,只当咱们步子太急,今后放慢些,好么?”梁丰语气之中满是遗憾和沉痛。
他没怪包拯什么,但包拯听在耳里,分明觉得他说的“千思万想,总有想不到的地方”这句话是针对自己的。估计意思是说没想到自己行事如此莽撞,惹出大祸。
他也不是小气的人,但想自己总要有个担当才行。干脆说:“无论如何,我还是不适合担任这个主编。请大人另请高明吧。”
“嘿嘿,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样?还是你来做。只是和尚要稍微看紧点。怪我以前规矩订得不细,才出那么大篓子。这样吧,今后但凡遇到你们觉得争议大的文章,必须先给我看了再排版。哪怕挪一期也可以,先要求个稳妥才是。”
和尚点头答应,他很难过。
梁丰见包拯还是有想法,干脆直言道:“你别误会我方才说的话,那真不是对你。我是在想,此事恐怕会闹很大!”
“闹很大?有多大?”
“很大,大到北朝真的会趁火打劫。”
“嗯,不是说那是谣言么?”包拯奇道。
“是,本来是谣言,可被咱们这么一弄,人家谣言也要当真了!”梁丰叹道。
“应该不至于吧?”仲殊有些不太信。
“恐怕,还不止于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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