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封祁要考虑的事情,王上只管考虑是和?还是打?”淡若清风却又不容置疑。
此时胡子男的眉宇间并没有方才的威慑,柔和了许多,仿佛对面坐着的是忘年好友,只是那双略显浑浊的双眼溢着精光,
“我胡羌一族各各好战崇武,马背上夺天下,人人皆可上战场,王爷当真要同我耗下去?”
祁佑辰不以为然,甚至泛起了冷笑,“王上似乎还没资格同本王说这些话,别忘了你们此行来的目的”
胡子男好不要容易缓和下来的脸再次冷了起来,这短短对峙的片刻却让沐初棠心绪翻转了好几个回合。
这胡子男应该是与祁佑辰谈条件交换出西雅与伊文轲,不过祁佑辰看上的却是胡羌的淞樊即襄河以北,这个地方可是胡羌的心头肉啊!
胡羌不似封祁地广物博,胡子男说的没错,胡羌民风凶悍好战,多以牧马打猎为生,他们祖祖辈辈四处征战,心知银钱的重要性,襄河以北地区乃胡羌最重要的商贸交易地点,也是他们军需最大的来源。
祁佑辰优雅的端起杯盏一口小酌,如玉的脸庞再次泛起了笑意,声音清冽透彻,“本王也不急于这一时,王上可以回去仔细斟酌,若有了决定,派人来告知便可”
胡子男倒也维持着脸上的笑意,“那今日便告辞了”
话音未落,胡子男倏然起身,带起了袍角翻飞,踱步而出。
“小六子,送羌王”营帐内,剩下祁佑辰不疾不徐的命令。
一旁的沐初棠有些不淡定了,望着门口消失的两个身影,讶然自语,“羌王?不就是达闵吗?”
为了得到印证,沐初棠连忙坐到了祁佑辰的身边,手掌在垂首沉思的祁佑辰面前晃了晃,好奇道:“你与达闵的见面也太草率了吧?想象中不是这样的”
她这话问的让祁佑辰一时失了主意,不解,“棠棠觉得该是什么样子?”
“美姬啊!奏乐啊!就算没有这些酒肉总该有的吧?我还头一次见过如此简陋的两国谈判”
“棠棠以前还见过别的国家谈判?哪国的谈判还有美姬与奏乐?”
祁佑辰一脸疑惑,倒不是说谈判不能有这些东西,让她疑惑的是她过于信誓旦旦,让他以为她真的见过两国谈判。
沐初棠不信,“没有吗?电视呃......话本子里都有的,而且你还要以礼仪接待,哪有单独面见的?”
祁佑辰:“......”
果然他的期待是多余的,他执起茶盏,倒了杯热茶,试了试水温正好,递到了她手里,犹豫了片刻,缓缓开口,“你从话本里得到的这些理论会不会传递给他”
祁佑辰懒洋洋的杵着下颌,视线缓缓的移到了她那鼓起的小腹上。
沐初棠紧蹙娥眉,似乎仔细思考他的问题,须臾得出结论,摇了摇头,“不会”
闻言,祁佑辰一脸放心,似乎还松了口气,“那就好!家里有一个人傻就可以了”
“什么呀就傻了!”心知他变着法的说自己笨,沐初棠气不过推搡了他一下。
他也来者不拒,静看她乱挥过来的拳头,唇角还挂着笑意,不似与达闵对峙时的虚与蛇委,也不似与其余人应付时的漠然,只是清清淡淡,笑达眼底,如春风十里。
肃州城外,蝉鸣蛙叫,由于今载战乱,也没有了属于春夏的繁茂盛况,仅剩几棵杂树摇曳生姿。
翻滚的两道马蹄声回响在荒无人烟的空谷与山脉,经久不绝。
达闵与石钟炘两人纵马飞驰,直奔那连绵的山脚,拉缰下马,从那山洞中,走出来两人,迎上了前。
“父王,你可算回来了,一切可还顺利”达延勒是胡羌太子,与达闵最是相像的儿子,外表温和儒雅,却是攻于心计。
达闵神情微凝,看了眼迎上来的两人,寻了个视野开阔的灌木丛,几人隐身于此。
回答达延勒的是石钟炘,而此时的石钟炘并不像达闵那样冷静,他神情凶悍,即使刻意压低了声音,也震得上方的鸟儿乱窜,“宵小之辈,狂妄至极!那小贼根本就无和谈之心,处处刁难我们!”
达延勒心知事情进展的不顺利,脸上浮起担忧,“父王被刁难了?那父王可有事?”
“无碍”达闵神色淡淡,声音冰冷
“石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
石钟炘一脸败坏,“王上欲以接壤抚越山的三座城池与战马,万数来交换伊文大人、西雅公主与白大人,可是,那小贼狮子大开口,不仅要收下我们主动送上的这些条件,还张口就管我们索要淞樊与襄河以北的三座城池”
此话一出,达延勒的整颗心都沉了下来,“若是应了他的条件,我们胡羌一族最少要被封祁压上个二十年,可是,若是不应,那妹妹与老师......”
场内一时间陷入了沉寂,达闵神色冷凝,事情并不是像达延勒说的非彼既此那般简单。
祁佑辰索要襄河以北,就得分兵布防,现下两国边防兵力相当,孤军深入乃兵家大忌,要是别人这般决定他只会觉得愚蠢,但他与祁佑辰周旋了这么多年,绝对不是一个蠢货,所以他此般用意到底为何?
视线望向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缓缓开口,“不知先生怎么看?”
达闵口中的先生正是一年前兵败逃到胡羌的赵士炎,他并无想象中的消糜颓废,依旧精神矍铄,目含精光,只是两鬓已花,脸上难掩的褶皱让他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他淡淡,“王上是在怀疑祁佑辰怎么会选择分兵布防?”
“没错”
“你可知封祁现下四处征兵,响应者比比皆是”赵士炎出声提醒。
达闵恍然,“怪不得盯上了我的淞樊和襄河以北,胃口还不小”
达延勒也是听明白了,担心道:“父王打算怎么办?妹妹就不救了?”
在掌权者的眼里,女人无论何时也比不得江山社稷,当然达延勒也是如此,所以,他潜意识里认为父王肯定不会为了妹妹扔掉淞樊的。
而达闵却没来由的问了一句,“主上的伤如何?”
达延勒摇首,“他伤的如此重,没有半年根本就动不了内力”
而达闵不容置疑,声音凛冽,“告诉他,最多三个月”
达延勒微怔,不知此话是何意思,但也回道:“好,儿臣会前去叮嘱”
赵士炎一直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现下了然达闵的用意,微微蹙眉,“王上要动手?”
达延勒冷哼,浑身冰冷透露着杀意,“凭着几个散兵就敢妄图我国土,本王当然要满足他”
闻言,赵士炎微微蹙眉,不赞同道:“王上,虽说封祁在征兵,可难保祁佑辰没在动心思,此时下结论还为时尚早,要不......”
未等他说完,达闵出言,“先生的意思我明白,放心,本王不会冒进”
三日后,胡羌送来降书,愿以淞樊以及襄河以北献送封祁,将在三月后,两军于淞樊进行交接。
一连数日,三军同贺,擂鼓齐天,来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一场大雨过后,炎夏就正式登场了,战士们纷纷换上了轻薄透气的衣服,但依旧外罩盔甲,无论何时,他们都是戍边将士,守的是国门,护的是身后的百姓。
沐初棠的肚子也越来越大,每日需要休息的时间也越来越多,祁佑辰生怕会打扰她休息,一个巨大的屏风把床榻与自己处理政务的案桌隔了起来。
清晨,南姝早早的背起了行囊来到了主帅营帐门前,她知晓沐师姐此时并没有起身,可是她却一定要见她一面。
并没有在门前遇见小六子,心想他可能随都督去巡营了吧,这样也好,帐内只有师姐。
她推门走了进去,榻上的女子已经睁开了眼,只是呆呆的目光说明她还并没有完全清醒。
沐初棠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朝这边望了过来,“南姝,早啊”
她迷离的声音逗笑了南姝,“沐师姐,你近几日感觉怎么样?”
“只是有点疲劳,其余倒没什么”这几日她的肚子明显大了许多,所有人都不停的询问她有没有不适,但自己清楚,确实没有问题。
南姝轻轻坐在榻边,笑道:“听余师姐说,你的身子会越来越笨重,但每日也是需要出去走走的,这几日是天天窝在营帐里,怕是对身体不利”
沐初棠还并未完全清醒,恹恹,“我知晓,今日傍晚便出去溜达溜达”
南姝从背后拿出一沓衣物,很小很小,一看就知是婴儿的衣物。
沐初棠欣喜的接过来,忍不住赞叹,“南姝,你这拿剑的手居然也能拿得了绣花针?”
她自顾的从一堆小衣服中挑出了一件小斗篷,忍不住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你这个海棠绣的可比我棠林坳的海棠好看多了”
见她这么喜欢,南姝就放心了,
“你喜欢就好,本来想着等他出生了再送过来,现下我要走了,生怕赶不上,就提前送来了”
闻言,沐初棠身子一顿,嘴角的笑意也僵住了,视线终于从那堆小孩儿衣物中移开,端详着南姝,发现她并不是开玩笑,
问道:“南姝,你要离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