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姨娘见女儿执着这个问题，有些苦笑。

　　“我想知道。”杜芳草又道。

　　“你为何说可以不做的？”

　　“以姨娘的聪慧可以不做的。”

　　“是吗？我很聪慧？”庄姨娘脸上露出讥诮之色，“在智慧也抵不过命啊！”

　　杜芳草一惊。

　　“既然你问到这了，那我便告诉你，为何我不让你亲近我，为何我装了这么多年，为何，我让你帮我做那件事。”庄姨娘的声音依然很轻，但却隐藏着说不出来的愤慨，“只为了你别走我的老路！”

　　她是丫头出身，自小在官宦人家伺候小姐，长大后又因为貌美作为陪嫁进了小姐的夫家，对嫡庶妻妾之争见得太多，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只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一个奴婢哪有婚姻的自主权，尽管为了这个自主费尽心思讨好主子，没有成为小姐夫君的妾，却被小姐夫君送给了杜明金为妾。

　　她不甘心的，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样，她已成了杜明金的人，还怀上了孩子，她只能咬着牙认命。

　　当年柳氏那么闹，她有多羡慕，那是妻子的权力，那也是娘家给的底气，而这两样她都没有，她所能靠的只有自己。

　　她这辈子已经这样了，她不能叫女儿走自己的老路，如果柳氏同意她都想把女儿记名在柳氏的名下。

　　嫡母、嫡出，对女子来说，至关重要。可是柳氏不同意，既然不同意那就只能叫女儿亲近柳氏，疏远她这个姨娘。

　　她无法给女儿一个未来，她只能不拖女儿的后腿。

　　为了让柳氏教导女儿，为了女儿能更好地长大，她伏低做小，装做懦弱，尽力淡化自己的存在。

　　“姨娘就那么相信母亲吗？”杜芳草听到这落下泪来。

　　庄姨娘笑了，很是自信。

　　“夫人的性子我早就听说过，这样的人骄傲得很，她不屑做那种下作的事。当年我进门的时候，她大闹了一年，要是歹毒心肠的，不会那样，后来的相处，我也看出来，她对你父亲心已死。世上有的女子伤一次、两次、三次，可以一直伤下去，但有的女子一次就够了，她们的尊严比男人重要。你母亲她不喜欢你，但她不会害你。”说着给她擦去泪水，“再说，她有两个嫡子，都已长大成人，她也没必要害你一个女孩，所以我放心叫你亲近她，学她的本事，学她的气度，将来你为人妻都用得上，这些我给不了的。”说着顿了顿，“至于那个孩子，算是我给你母亲的感谢礼吧。还有，这府上两个公子，一个小姐，刚刚好，多了碍眼。”

　　后面的话说的冷冰冰的，叫人听了心里一寒。

　　“姨娘，你受苦了。”杜芳草泪如雨下。

　　“只要你过得好，再苦都不是苦！”庄姨娘给她擦着眼泪道，“再说了，比起来咱们也算不得苦，主母强势但不恶毒，老爷是官迷，却没昏到卖女求荣的地步，杜家虽是小商户，可不至于利益熏心，只要你再找个好夫家，就圆满了。”

　　“姨娘..”说道找个好夫家，杜芳草脸红了些，止住了泪。

　　“你十五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等过两日我和你母亲提一提。”

　　“爹说了，只要我中意，不离谱，他就成全我。”杜芳草抬起头来，平静了情绪，“姨娘，觉得呢？”

　　庄姨娘微笑了。

　　“只要为人妻，你中意什么样的人，姨娘都祝福你。”

　　杜芳草张了张口，还是说了出来。

　　“姨娘，如果我看中的那个身份比我高，门第比杜家高，我和他还有可能吗？”

　　庄姨娘一愣，紧张地问。

　　“他是谁？”

　　杜芳草垂下眼。

　　“三年前，我曾跟姨娘说过，我在百花楼碰到一个少年。”

　　庄姨娘没说话。

　　“我今晚又遇上他了，姨娘，你猜他是谁？”说着自嘲地笑了，“他就是暗查使纪云纪大人，爹一心巴结的人。”

　　庄姨娘心一紧。

　　“你中意他？”她不管杜明金巴结谁，她只想知道女儿说了这么多是什么意思。

　　杜芳草迟疑了下，点点头，然后又点点头。

　　“不行！”庄姨娘干脆地道，“门第悬殊，身份悬殊，他不可能娶你为妻的！”

　　“可是，那个乡下野丫头就可以了吗？”杜芳草不甘地道。

　　这也是她为什么敢去想纪云，如果杜婉青是官家小姐、富家小姐、公主、郡主，她服气，她认命，她不争。但是，杜婉青不是啊！杜婉青就是个乡下的野丫头，凭什么就能入纪云的眼，她想都不能想了？而且她还是先认识纪云的！

　　“纪大人要娶那个杜婉青？不可能！”庄姨娘难以置信。

　　杜婉青的事她也听说了，并没多想。她见多了，那些有钱有势的公子猎奇，找新鲜，但都不会当真，不过是一时之乐，也以为杜婉青是那一乐，所以听到女儿这么说一点也不相信。

　　杜芳草摇头。

　　“还没到那个地步，可我今晚看到那样子，想必也差不多了。”

　　“什么样子，很亲密吗？”庄姨娘嗤笑了，“开始都这样的，你要当真就错了。男人啊，动不得真啊。”说着忙举了几个例子，最后总结道，“他要真把你当回事，就会尊重你，而不会在没定亲钱就拉拉扯扯。”

　　“也许他就是那样的人。”杜芳草小声地辩解道。

　　“开始女子都会这样认为，以后就会知道，女人是真傻，男人是装傻。小姐，那个纪大人不是你的良人，不要想他了。”

　　杜芳草轻轻点了下头，心里却禁不住向往今晚纪云对杜婉青那流露出的喜欢，和三年前那纪云那少年的调笑，无不心动。

　　杜明金在纪云那得到保证，回来就和柳氏要钱买宅子。也没瞒柳氏，意思很明显，哥攀上高枝了，以后就用不着你这根棍儿了。

　　柳氏明白，心里冷笑，就凭你杜家弄出个乡下丫头，就想和人家结交，真是天真的可笑！但也没拦着，只说。

　　“这件事和整个杜家都有关系，不能我们一家出钱。”

　　杜明金一时高兴忘了这个了，经过柳氏提醒才想起来，心里承认柳氏说得对，表面上却还硬气着。

　　“我还不知道！我是让你把咱家那份准备出来。”

　　“用不着准备，现成的。”柳氏淡淡地道。

　　杜明金哼了一声，走了。

　　第二日，杜明金和母亲商量一下，又和族里交涉一番，终于在三日之后各家出钱，选了个好位置买下一个三进的宅子，名字写的是杜谨诚，但私下杜谨诚写了保证书，就是说，将来杜婉青出嫁，这个宅子要列在陪嫁里。

　　写保证书的时候，杜谨诚内心各种复杂别扭，努力了这么久，还要靠妹妹才能住上这样的宅子，自己是不是太没用了呢？

　　有了大宅子，杜婉青心情大好，亲自布置了一番，还没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就搬了过去，从此过上了拥有自己院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