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婆婆的话，妯娌俩都明白了，白氏笑着道。

　　“大姐好不容回来一趟，我给大姐和外甥女置办些东西也是应该的，用多少还是我出吧。”

　　“看嫂子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我是个小气的。”方氏半是嗔怪地道，“也算我一份。”

　　宋老太太摇头。

　　“你们出你们的，这个可不能代替。”

　　妯娌怔了下，明白了，公出是表示娘家对宋氏这个外嫁女的尊重，她们出钱是表示嫂子和弟媳之间的交情，毕竟宋氏这是出嫁后第一次回娘家，确实不能代替。

　　“是我们想简单了。”白氏道。

　　方氏也认错，接着转开话题。

　　“我看青青这孩子不错，伶俐的很，今年十三了吧？”

　　“快过年了，十四了，不知道定亲没有..”白氏随口接着道。

　　听着媳妇说着话，宋老太太却在想，元姨娘娘俩这时候会和宋氏说什么呢？

　　宋老太爷年轻有多少女人就不必说了，只说现在，只有一个元姨娘。同样，也只有一个庶出的女儿，宋银枝。

　　元姨娘住在宋家西面一个跨院里，不大，但也不小，景致不错，人手很少。但不管是哪样，都是精益求精的。

　　元姨娘这个人宋氏不怎么喜欢，但也不怎么讨厌，因为从记事的时候家里的姨娘就不止元姨娘一个，又因为元姨娘存在感很低，即使有了宋银枝也被新的姨娘掩盖了。

　　元姨娘长得漂亮，可父亲的女人都很漂亮，所以元姨娘也就不显了。而宋银枝也跟母亲一样，终日不声不响的，直到一个男人的出现。

　　她发现宋银枝对那个男人动了那样的心思，本来这也没什么，但恰好那个男人她也看上了，于是她严厉警告教训，宋银枝哭着跑了，然后..就没然后了。

　　那件事就像一块小石子落在水中，发出很小的咕咚就没了声响。

　　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接着宋银枝和那个男人定亲，母亲去世，父亲绝言，她一气之下离家嫁人。

　　当时她并不恨宋银枝，即使现在也没有恨，无论对宋银枝，还是元姨娘，感觉都像她人生的布景墙一样，没有任何感觉。尽管与那个男人有关。

　　如果不是十几年之后的今天，再次见面，在陌生的继母和继母这些儿子媳妇、父亲的笑容下，也许对她们永远都无感。可如今，这对母女是唯一见证过她母亲存在的人，也是唯一见证过她在这个家成长过，叫她生出一种复杂的感慨，使得这对母女第一次从她的人生布景墙上走出来。

　　东间的火炕上，宋氏坐在那，元姨娘说着这些年府里发生的事，宋银枝在一边做着针线。

　　“..大小姐走后第二年新夫人进了门，二小姐给夫人守满三年孝出的嫁..”

　　元姨娘说到这宋银枝偷眼看了下宋氏，手上的针线却没有停。

　　“..新夫人进门后，就开始整顿内院，发卖、送人，当年的姐妹就这样散了。而我因为二小姐才被留下的。事后我也曾打听过那些姐妹，过得都不是很好，有的人已经没了。”元姨娘声音很轻，很平静，就像叙述着一件普通的事情一样，“虽然新夫人进了门，可老爷的心情并不好，什么都不过问，几乎每日都在外面，几天才回来一次，这个家就全靠新夫人了。那个时候新夫人叫我到祠堂抄写佛经，我看到夫人的牌位在角落里蒙了灰，我以为是下人的粗心，就禀报给了新夫人，结果，我在祠堂一直抄了一年的佛经。后来还是夫人知道老爷要去祠堂，我才结束了抄佛经，而夫人的牌位也放在了供位上，安排下人清扫..新夫人是个能干的，家里家外打理的井井有条，慢慢地老爷也就不去外面了。虽然后来又抬进几个人，可时间都不长久就被新夫人送出去了，从此家里再没进过人，直到现在。如今老爷和新夫人互相很敬重，大公子二公子也都成家立业，有了孩子，老爷也将夫人放下了，家里再没有人提起夫人。现在好了，大小姐回来了。”

　　这话听起来好像真的是单纯地叙述，可有心者就会发现每一层的意思都有挑拨的味道。

　　新夫人进门，宋氏父亲的女人就卖的卖送人的送人，全散了，这是说新夫人跋扈。老爷经常外出不回来，说明老爷不喜欢新夫人。

　　新夫人当家，她去抄写佛金，引出宋氏母亲的牌位蒙灰，这说明新夫人慢待宋氏母亲。

　　她以为下人粗心，说明她没有恶意揣测过新夫人，然后新夫人叫她抄写佛经，明显在罚她，说明新夫人有意慢待宋氏母亲，而她是为了宋氏的母亲才被罚的。

　　后面，家里抬过新人，但都被新夫人弄走了，以及再没新人进来过、宋氏父亲和新夫人互相敬重等等，说明新夫人很有手段，彻底将宋氏父亲笼络住。

　　最后总结，如果宋氏不会来，这个家都没人知道宋氏的母亲了。

　　不管什么居心，这番话对一个多年未回来、又是以那样的原因离家的宋氏来说都是恶毒的。

　　可惜宋氏并没有听出来，本来对占了母亲位置的宋老太太不顺眼，现在更不满了。

　　别看你是继室，在我娘面前，你也是个妾，能耐什么啊！宋氏生出了这样的情绪。

　　而这样的情绪很容易在某个时刻爆发出来，然后冲突、矛盾、生怨，不管导致什么后果都不会怪到元姨娘这个挑拨者。

　　“大小姐，这么长时间你也没个音信，这些年过得可好？”叙述完了事情，元姨娘转开了话题关切地道。

　　宋氏本来听了上面的话就不痛快，元姨娘这么问，带着发泄的情绪道。

　　“姨娘看看我这个样子，过得可好吗？”

　　元姨娘并不在意。

　　“儿女双全，平平安安回来，有什么不好的，大小姐别想得太多。”

　　宋银枝一边穿针引线，一边接口。

　　“大姐，说句你别生气的话，到了咱们这个岁数，只要儿女好就是咱们的好。”

　　提到儿女，宋氏叹了口气。

　　“你说的是，可是我那儿子却出了这样的事。”

　　“出了什么事，我倒是听老爷说了一嘴，找银子疏通什么关系。”

　　宋氏并不知道父亲没有把杜谨诚的事告诉元姨娘，听元姨娘这么说就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