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周后无王
有史以来,所有的哲学家,基本都是心理学家,但是心理学家未必都是哲学家。
因为两者之间的差异就在于理性和感性的分界点不同。
柏拉图说创造性是一种天赐的疯狂。
侧面表达了,任何跟创造性相关的专业,本质上都是有走向极端的‘疯狂’隐患。
而哲学就是具有创造性的,所以他们通常具有两种极端特质,就是一种称之为精神质,一种称之为躁狂质。
精神质就是过于敏感的神经,拥有这种特质的,因为过于敏感而显得格格不入,在普世价值观中,被认为是‘精神病’。
狂躁质则是拥有过于高涨的情绪状态,具有快速的情绪流动性,以及奔逸的思维特点,因此想当具有两种心理状态而活动,所以情绪波动大,导致剧烈,则是‘狂躁症’的起因。
大多数哲学家,都拥有这两种特质,因为哲学,本身就不是被大众能够理解的‘异类’。
比如在华夏文明中的先哲中的老子,一个人骑着牛就云游四方了,在后世就相当于一个说要骑着自行车去欧洲的‘疯子’。
比如庄子,天天靠着做梦,试图把了解动物的想法来考证自己的哲学观,庄子当时的形象,在大多数人眼中,就是天天喊着我能知道猪狗牛羊想什么的‘疯子’。
着名的一毛不拔的杨朱,更是一个时而热血时而冷漠的分裂者,一边喊着生命诚可贵,一毛不拔安分守己天下才安,仿佛不在意一切的霸道总裁,但是转过头又像是一个脆弱少女,站在十字路都能够多愁善感的哭泣悲鸣‘此夫过举蹞步,而觉跌千里者夫!’
总之华夏的哲学家们,大多数都是带有严重的感性疯狂人格。
也正是如此,才创造了华夏最有核心凝聚力的核心价值观。
而华夏的心理学家们,则具有绝对的理性判断,他们脱胎于先贤的哲学理论,然后再加以结合对于现实人类社会的活动规律,然后总结出一套引导,治理,甚至控制人类的完整制度。
比如管仲,虽然出身大夫世家,受到过贵族教育,但是却因为家道中落少时做过当时最低贱的商人,因此在从商过程中,管仲积累了大量三教九流的人类素材,深知普罗大众的品行,更了解他们的愚昧,所以在后来从政中,管仲才会协助齐桓公成就霸业。
作为一个优秀的心理学家,管仲在从政面对不同阶级的人,会随机应变,面对贵族,他提出尊王攘夷,以服诸侯,面对百姓,他严格划分了所有职业的划分,让原本混杂的利益集团变得清晰,面对黎民和庶民,他提出‘选贤任能’的大饼,以至于让最基层的民众能够留有一丝希望,使社会结构更加稳定。
而管仲这种理念,就是比较鸡贼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在管仲的价值观中,不存在老子那种站在宇宙唯独对于所有人类的一视同仁,也不会想庄子那样不论对人还是对动物都会换位思考,更不会想杨朱那样自我约束。
管仲就像是水,无孔不入,无所不用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后世人总结管仲跟唯物主义中,物质决定意识的观念一致。
所以相对于理想化的唯心主义,管仲的理念更容易实现,但是带来的后果和问题也是同样多的。
毕竟,唯心主义总是希望一下子解决所有事情,让世界变得完美。
而唯物主义更信仰把问题,一件一件解决,然后趋近完美。
两者更直白的区别,就是一个压抑人性中的恶,坚持性善论,另一个则是放大和引诱人性中的恶,坚持性恶论。
而这两种也是王诩之前询问卢艾,何为王道,何为霸道的本质。
卢艾是祝由医家传人,可以算作一个心理学家,但是跟继承管鲍之术的名法传人相比,还是略逊一筹的。
正好,在他们这个小团队里,就有个真正的高手,也是卢艾要推荐给王诩的人选。
“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诗》云:‘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之谓也。”晋痴听到卢艾的询问后,把手中冲凉的木桶扔到一边,坐在木椅上咧嘴笑道。
“这么浅显的分别,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卢艾板着脸,坐在对面冷哼道“以德服众为王道,假仁以武服众为霸道,这是常识。”
“常识?”晋痴身后的庄稼汉浓眉一挑,坐到卢艾对面。
“就是大家都能听得懂的知识。”卢艾有些得意的解释道。
“新词儿啊。”庄稼汉呵呵一笑,露出一口跟古铜肤色鲜明对比的白牙“从那位口中学来的?”
“好用就行。”卢艾撇了撇嘴“你以为如何?”
“那位回去后,可有什么异常?”庄稼汉没有回答,反问道。
卢艾秀眉一皱。
“你的外袍呢?”晋痴也忽然发现卢艾平时里套在外面的那件白袍不见了。
“你做的?”卢艾伸手止住晋痴的询问,皱眉看着庄稼汉,声音微冷。
“看来确实有异常。”庄稼汉看着卢艾的翻译,咧嘴笑的越发憨厚,弯起的眉眼却透着一丝玩味戏谑。
“你知不知道,你擅自妄动会给兄弟们带来什么后果?”卢艾语气越发的冷冽。
“意随情动,微微一扯就有反应,看来羡门中人也并非无为清净啊。”庄稼汉仿佛没有听到卢艾的质问,自言自语道。
“混账!”卢艾娇叱一声,一拳向着庄稼汉的脸打去。
“做什么?”晋痴皱眉伸手拦住卢艾的拳头,卢艾拳头虽小,但是打在掌心的酸麻力道还是让他心中一惊。
“你知道?”卢艾脸色难看的看着晋痴。
“知道什么啊?你们在说什么?能不能说人话?”晋痴轻轻推开卢艾的拳头,皱眉看向庄稼汉。
“没什么,公输矩之前不是好奇孤竹的冶金之术,为何能够直接凝练出百锻陨铁吗,我就跟禺春将近讨教一下。”庄稼汉笑呵呵的摆摆手,看向卢艾“小艾是不是过于敏感?”
卢艾眸子中精光闪烁,思索这其中的关联。
“铁镀船?”晋痴眨了眨眼,愣了下。
“什么铁渡船?”卢艾焦声问道。
“木船之间有缝隙,需要以防水之物填充,但是那位要求严苛,防水之物供不应求,所以我就给禺春将军提了个建议。”庄稼汉笑道。
卢艾抿着唇沉吟片刻,冷冷的看着庄稼汉“所以帝君见禺春将军这般愚钝之人,都开始忧心渡河之事,一时间心有所感?”
“小艾聪慧。”庄稼汉赞叹的笑道。
“愚不可及!”卢艾怒而起身,就要把桌子掀翻。
再次被晋痴摁住,皱眉道“发怒就发怒,打人就打人,不要砸东西。”
庄稼汉闻言笑容一僵,看着卢艾摩拳擦掌的气势汹汹的模样,起身后退笑道“天气燥热,心火不能太旺,否则容易伤身。”
“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卢艾冷笑道“从来你这家伙都喜欢自作聪明擅自行动,多次险些致吾等于死地,若非大兄见你可怜,早就让你死在陈县算了。”
“小艾真实太过绝情,好歹轮起来,我也算你的族叔父。”庄稼汉边后退边说道。
“你这个族叔父,差点把我逼死呢?!”卢艾冷嗤道。
“以雌守雄祸福相依啊。”庄稼汉笑着摆手道“若非又叔父这布闲棋,小艾你又怎么会鸾福降身呢。”
“你说什么混账话呢!尸戎!今天我就先打断你的双腿,等回燕地在接上,省的你再惹是生非!”卢艾脸颊一红,娇叱着冲向庄稼汉。
“晋兄救我!”被换做尸戎的庄稼汉听得出卢艾言语中的认真,惊叫着逃窜。
晋痴坐了一会儿,看着尸戎被卢艾追的满地打滚,然后起身将尸戎救下来“明两日要出航,真的带个瘸子不方便。”
浑身狼狈的尸戎躲在晋痴身后,保持着自己极具欺骗性的憨笑讨饶。
卢艾大口喘着气,恶狠狠的瞪了眼尸戎“好,短腿可免活罪难逃,来,今天你要是不把这王道霸道给我说出个东南西北,我就把你送到朱家手里,你要知道,朱家对你腹中经学,可是垂涎三尺呢。”
尸戎满是泥土的脸上闪过一丝慎重,轻咳两声“王者富民,霸者富士。”
卢艾眯了眯眼,坐回位置“帝君如何?”
尸戎揉着脸坐到对面“非王非霸,那是帝道。”
“如果非要在两这里选一个。”卢艾皱眉道。
“额。”尸戎迟疑了片刻,压低声音“天命在秦。”
卢艾眸子一寒,脸色再次变得难看。
“但是秦乃商臣。”尸戎连忙改口,轻咳一声“霸者吗,伯也,行方伯之职,会诸侯朝天子,不失人臣之义。故圣人与之。非明王之张法。霸犹迫也,把也。迫胁诸侯,把持其政。”
“所以周后无王是吧。”卢艾眸子一亮“因为无王之世太久,所以世间凡俗也不受王道滋养,只余霸道,非德之过,为时所驱?”
“小艾聪慧。”尸戎赞叹道紧接着说道“王正,则元气和顺,风雨时,景星见,黄龙下;王不正,则上变天,贼气幷见。”
“呵。”卢艾冷笑一声,起身挥挥手再次纵马离去。
卢艾走了,尸戎松了口气。
“怪哉。”晋痴点燃院中篝火,轻声嘀咕道。
“奇怪什么?”尸戎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女子善变,尤其是感情用事的女子,最善变。”
晋痴瞥了眼尸戎,笑呵呵的说道“我觉得你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