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亡国,亡的是希望,不是国
为什么,这三个字,是人类从原始本能向文明迈出的第一步。
这个看似最简单的问题,却成了天下最难的问题。
这个问题包罗万象,看似离所有人很远,但是又近在咫尺。
如果说,人活着是一种本能,那么为什么活下去,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对于还没有开启民智的上古时期,支撑着底层群众活下去的,无非是怕死和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制度束缚。
这个制度束缚,来源于生物的繁衍本能。
繁衍是任何生物的本能,为了争夺交配权,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例如螳螂。
远古人类文明在繁衍这件事情上,除了本能之外,跟怕死也有之间关系,新生儿代表着一个族群的有生力量,一个没有新生儿的族群,自然就被淘汰了。
于是人类数万年以来,都将繁衍后代与生死直接挂钩,当人类在万年前可以肆意诛杀猛犸象,剑齿虎这样的猛兽之后,彻底站在了食物链顶端后。
繁衍后代从为部落有生力量做贡献,慢慢变成了养儿防老的概念。
在这种概念下,和人类社会慢慢形成的制度融合,就形成了制度束缚,对于这个时期的人类文明来说,繁衍后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即便是在兵荒马乱的时代,自己都吃不饱饭,生孩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当田安说出这句。
我们流血牺牲,不就是为了这些即将出生的孩子时。
确实打动了所有人,让本来显得有些不合理不公平的事情,突然变得公平起来。
而且深有触动。
是啊,他们背井离乡,抛弃了家中父老,不就是为了能够寻找一个能够繁衍后代的栖息之地嘛?
如果这次退了,那么下次也要退吗?
他们已经退出了齐国,下一次退到哪里呢?
像是突然间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所有人都感觉全身的血液再次躁动了起来,让他们已经疲惫的身体一瞬间像是被注入了某种力量一样,一起扫之前所有的丧意。
捡起地上的武器,上了田安的步伐。
赤足或者皮靴踏着血沼的声音被风吹向了后方。
魏豹重新握紧手中已经折断一般的长剑,没有理会魏咎的阻拦,也跟了上去。
他只是想起了,当年魏国大梁被王贲用洪水攻克之时,魏王假站在王宫大殿前,亲手将他与魏咎送上唯一的船舟,让他们能够顺着洪水而下逃出魏国。
明明魏王假也可以一同逃亡,但是为了给他们这些魏国子嗣争取时间,他选择了留下。
却依然笑的很开心。
为什么?
这个问题魏豹一直想不通。
但是今天他似乎,想通了。
亡国,亡的是希望,不是国,也并非君。
魏咎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身边的亲卫,也都默默的跟上了田安的步伐后,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看了看高渐离身后跟着的战马上的几把弓箭,轻笑道“借高兄弓矢一用。”
高渐离将马背上的弓箭都扔给魏咎,没有说话,点点头翻身上马,双手持矛,缓缓催马。
乐叔抓了抓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蹲在身子捡起了泡在血泊中的牛皮水囊,也不顾上面的血污泥泞,喝了一大口后翻身上马,嘟囔道“真他媪的服了。”
然后提着裂石剑跟上了高渐离的步伐。
此时东胡方盘庚和桑洋也因为轻敌折损了大批人马而感到愤怒,他们本身士气就十分低落,本来想要借着这些巧遇的敌军涨涨士气。
没想到,一战就折损了五千多人,顿时更加人心惶惶了。
盘庚听到斥候的回报之后,当场就斩下了斥候的头颅,咆哮着率领亲卫亲s回去。
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这次田安等人反而更加淡定了,可能是有了经验,借助树林对战马冲击的n,灵活游击在密林当中。
“叮!”一声刺耳的金属轰鸣声在耳边响起,同时一股巨大的力道震得田安几乎要吐血,手中宝剑飞了出去,眨眼间看到一个脸上带着恐怖伤疤的光头大汉,手中的巨斧刚才因为用力过猛,直接劈入他身后的树干当中深陷。
这是个猛将!
田安心中一惊,身子顺势倒着在地上滚了一圈,发麻的双手撑着地,目光警惕的盯着这个光头大汉。
光头大汉手中巨斧从树干中b,狞笑着向田安劈砍而来,口中还在嘶吼着什么,应该是挑衅的话,可惜田安听不太懂。
巨斧来势汹汹,田安手中又没有武器可以抵挡,只能狼狈的在地上翻滚躲避大汉攻击,时不时抛起地上的尸首砸过去当武器。
但是壮汉似乎力大无穷,巨斧挥舞如风,而且步步紧逼,将田安逼入一处山石死角。
当后背靠到石头的时候,田安的心凉了一下,听着巨斧的破空声,在头顶炸响,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最后化为一声悲叹。
看来,命该如此啊。
就当田安万念俱灰之际。
光头大汉却率先发出了一声惨叫。
原本应该直接劈开田安脑袋的巨斧,偏离了轨道,劈到了田安的肩膀上,斧刃刚砍入田安的血肉,肩膀上传来的剧痛再次唤醒了田安的本能,双手下意识的按住了巨斧的斧柄,狂啸一声推开了巨斧。
光头大汉粗壮的手臂上中了三箭,握不住的巨斧跌在泥土中,双目赤红神情如同狰狞野兽般看向放暗箭的人。
魏咎嘴里叼着一根树叶,手中长弓已经搭上了两支狼牙箭,似笑非笑的看着捂着肩膀跪在地上的田安“你不是还要去看孩子吗?”
田安身子一颤,抬头目光复杂的看着魏咎,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用力的点点头,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再次倒在地上,视线因为失血过多和疲乏已经有些模糊了。
但是恍惚间透过葱郁的树叶缝隙,似乎看到了一缕斜阳,红的耀眼,还看到了一张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脸。
之后便失去了直觉。
屠檀伸手探了探田安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颈脉,往他嘴里塞了两片人参,然后松了口气,看着走过来的魏咎说道“还有口气。”
“要是你没赶来,我们有口气儿也没用。”魏咎目光复杂的看着屠檀带来的那些精甲战士,轻而易举的就将那个凶悍无匹的光头大汉一顿爆锤后绑上战马“有此强军,为何不早点来?”
“你以为这是我的军队?”屠檀笑着摇摇头。
魏咎眨了眨眼,笑着拱拱手“多谢屠兄施以援手,救我们兄弟于水火。”
“其实没有我,你们也死不了。”屠檀咧嘴笑了笑,帮着几个王室军把田安放上担架“不过时间紧迫,话不多说了,我们还得回去。”
“回哪儿?”魏咎一怔。
“我是借兵来帮你们的,回去自然还有正事儿。”屠檀笑了笑,犹豫了一下,把马背上的一个牛皮书包递给魏咎“这是给田安婆娘补身子的,听说生了?”
“是啊,应该是生了吧,这孩子有福气啊,这么多人护着他出生。”魏咎笑呵呵的说道。
屠檀微微挑眉,摇摇头,翻身上马摆摆手,扬鞭离去。
六千王室军,在突袭下几乎一个照面就将被密林n行动力的东胡大军冲散了。
而且看到这只军队的装备旗帜,与那伙攻破东胡大营的旗帜一样后,所有人就放弃了抵抗。
翟仇指挥着手下将所有部族的首领都抓到,盘查了一番后,没有得到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桑氏跑了?”屠檀皱眉问道。
翟仇带着面罩的脸上看不到表情,声音也毫无起伏“应该是跑了。”
“带人去追,应该跑不远。”屠檀说道。
“不了,正事要紧,这些应该是东胡后军最后的人了,大良造带着犴鸢铁骑将他们杀破了胆。”翟仇看着跪在血泊中瑟瑟发抖的东胡首领们“直接杀了?”
“交给他们吧。”屠檀指了指一身血袍的高渐离。
“此间事了,我要跟你们去辽阳城找王贲。”高渐离脫下血袍,皱眉说道。
“田安重伤了,需要人主持大局。”屠檀皱眉道“而且这些东胡的俘虏,也要你们帮着看守。”
“你行吗?”高渐离转身看着乐叔。
乐叔看了眼屠檀,又看了看翟仇,笑着点点头“你们觉得我行就行,毕竟这事儿,我也没做过啊。”
“还有多少能站着的弟兄?”屠檀皱眉问道。
“应该,不足三千了吧,营地的都是妇孺。”乐叔估算了一下。
“那就都杀了吧。”翟仇开口道。
高渐离和乐叔同时看向这位铁面将军,心想这人杀心好沉啊。
“那就把他们都仍在这里,只带着这些首领回去,告诉这些人,他们了。”屠檀眯起眼,咧嘴笑道。
“这可是数万胡人!”跟着跑过来的韩王信惊呼道。
“你要是有信心,就交给你,反正也没人抢。”屠檀笑了笑“战场打扫的东西都留给你们,我们要走了。”
“都留给我们?”乐叔一惊微微挑眉,不过看了看屠檀和翟仇身上的铠甲,讪笑着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战场上这些东西在他们眼中是好东西,但是对于这支神秘队伍,却如同垃圾一般吧。
翟仇没有说话,吹响了唢呐,瞬间从四面方赶回来无数王室军。
“最晚明日,我来接你们。”屠檀拍了拍魏豹的肩膀,跟上大军。
看着来去如风宛如神军天降的王室军浩浩荡荡的离去,明明只是数千人,气势却比刚才那数万东胡大军雄壮无数倍。
“真乃旷世强军啊,韩国若有如此强军,暴秦又怎会得逞。”韩王信看着那面玄鸟旗最后消失在视线中,不禁感叹了一声。
“别发臆症了。”乐叔笑呵呵的说道“还是赶快把手上的兄弟送回去治疗才是正经事儿。”
韩王信连忙点头,捡起地上拴着所有东胡首领的绳子“那我来把这些东胡首领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