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在那些洋鬼子的眼中，他们是只有他们自己的，他们的心中装不了别人。他们说我的跳舞多好，长得多漂亮，其实和他们称赞一台机器效率有多高，有多好用是一样的。我无法得到他们的尊重，所以我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只可能被忽视。”

　　“想通了这个，那天晚上我执意要走，他执意不让我走，并说了许多好话。他觉得我和他之间的矛盾能解决，只是现在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但是我知道这只是他一厢情愿，这根本不是我和他之间的矛盾，这差不多是国与国之间的矛盾了，哪里有那么好解决。”

　　“我对此表示失望，也很遗憾自己居然会被冲昏头脑真的一头扎进他给我编织的美梦中。我说我一定要离开他，他不用想别的，只当我们在一起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是一场美梦，如今真的把我们放回各自的角色当中，我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宽容大度，他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自由。既然如此，那就不要相互打扰。”

　　“他见说服不了我，最终答应会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好好想想，但是如果我想通了的话，他还是希望我能回来找他。”

　　“我从没有想过分手居然会是这个场景。我似乎只剩一步就能够得到我之前心心念念的目标，但是我放弃了。他似乎也无法兑现他之前的承诺，在分手的时候，他没有提起让我去英国的事情。或许在拍卖会开始之前，他的父亲就已经找他谈过了，或许他父亲是坚决反对带我去英国的，不然他不会是一副失身落魄的样子。”

　　“彼此心照不宣，我也没有提起去英国的事情，不想让他在分手的时候过于难堪。我告诉他让他帮我找个黄包车，我会想办法去我熟悉的远亲那里去，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我自己再想办法过。”

　　“那时候天色已晚，已然是深夜。他劝我让我留在使馆中，等到第二天再送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当时的北京真的很乱，若让我一个人去乘坐黄包车离开这里，我心里多少惶恐。他对天发誓，说他心中并没有什么龌龊的想法，只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让我明天再走。”

　　“我还在犹豫，忽然听到街角边有动静，似乎有什么人在大声嚷嚷。我和他都被吓了一跳，等仔细一看才看清楚，原来是几个乌鸦兵，他们戴着黑帽，穿着黑衣，腰里别着枪，最终骂骂咧咧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有一个明显是喝醉了酒，和旁人说着话，冷不丁地将酒瓶子甩在最近的一面墙上，把站在街对面大使馆门口的我们吓了一跳。”

　　“毫无疑问，那几个乌鸦兵加深了我对晚上回去的恐惧，于是我只得答应他。他见我答应了，嘴边上不由漫出得意又不屑的笑容，对我说道：‘你瞧，其实我们就算分手了，你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归宿，难道你会选他们么？’他指着街角的那些人道。”

　　“我当时被他这一句话噎的半死，真想一赌气便离开他，就算真的有什么后果我自己负责。可能是他见我表情有些愤怒，于是对我继续说，如果我真的觉得耻辱和愤怒，没有关系，我现在就可以离开，但是离开之前要把他的东西还给他。”

　　“我问他我欠了他什么东西，他说我欠他的很多，别的就算了，但是我此时身上穿的衣服还有戴的首饰都不是便宜货，若要走的话，先把这些东西给他，还有脚下的鞋子。”

　　“我气得满脸通红，我知道他最终的目的还是不想让我离开，但是他讲话真的不给我留一点情面，惹得我不那么想听他的话。正在这时候，我看到街对面另外一条街的拐角有人在忙活什么，一看是几个人刷大字报，还是那些反帝反封建的东西，还有打倒军阀之类的。他们让我觉得有了一点底气，我能看得到那是几个学生，有一个学生还带着眼镜。”

　　“我和约瑟面对面站着，我能看到的，刚好在他的身后。见了这个情景，我不由有些得意，问他在他的眼中中国人到底是什么？”

　　“他带着一身的酒气说，并且是看着那群在街角的乌鸦兵说的，他说中国人就是狗，不信我证明给你看。然后他大喝了一声，那些乌鸦兵注意到了他，忙点头哈腰的离开了。”

　　“有时候我也会想这么的争论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是想不到，唯一能解释的是这大概就是我们这些人的一时之气。他和我是一样的人，我们对国家的感情是差不多的，就像是对父母那样。在家里，我们都抱怨过父母不够好，对我们不够理解，不懂我们的心思，做事不公平。可若真的有人来污蔑家人，那么第一个站出来只会是我们这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人，我们身上都有血性，这些血性不会消失，只会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下被激发出来。我即便是个女的，也同样有这种血性。”

　　“他说中国人都是狗的时候，我对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身后。他也看到了身后那些貌似柔弱，但是动作坚定的学生们。我说不是所有的中国人都是狗，你们如果找到了愿意做狗的人，可能不是因为他们的国籍，而是因为他们本是就是那样。即便没有战争，即便整个华夏都平平安安，他们仍然会是富贵权贵人家的狗腿子，这和他们的国籍没什么关系。”

　　“他当时脸上的表情如同被扇了一耳光，一脸铁青一言不发的转身回使馆，走到使馆大门口停住身子，示意让我快进去。”

　　“北平的初春晚上真的很冷，白天倒是感觉还暖和些。我穿着裙装进了大门后，才感觉到外边和里边是两个世界。这个地方歌舞升平、一大群强盗在这里瓜分着属于中国的稀世珍宝，吃着中国御厨做的菜肴，还要鸡蛋缝里边挑骨头，在那里回忆家乡的菜肴如何之好。”

　　“而外边的人有逃命的，有被杀的，有杀人的，有放火的，还有趁火打劫的，有想振兴华夏的，也有想混吃等死的。我觉得很好笑，原来人间和天堂有时候只是一扇门的距离，而谁进天堂，是早已经被内定好的。”

　　“我在大厅里坐了一会儿，满脸嘲讽的看着周围的世界。我不理别的洋人对我的邀请。然后看着他们的表情变化就像是在欣赏会变脸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