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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又起争执

十世劫 九命紫林猫 2754 2022-10-30 09:02

  p>与三师兄对谈,让傅山生出了不少感慨。

  人被疾病折磨,被小人算计,被命运所累,被琐事所烦……所以小儿才容易“无忧无虑”,老人才会“看穿世事”,倒是夹在中间的那些人,既不能还存有当年赤子之心,又不能在没经历时便妄谈阅历,多数陷于“求不得和已失去”中,浑浑噩噩却又似乎在追逐什么。有人陷于执念,有人陷于贪欲,有人痴迷爱情,有人痴迷失去……可大多数人,还是会将这浑浑噩噩的一阵,当做真正的人生。

  三师兄沉浸于失去中无法自拔,那些来找三师兄瞧病的,在意别人的眼色,又为身上的缺陷而感到苦恼。难道人这一生,就没有人没有苦恼么?傅山想不通,又十分疑惑。直到他入药柜台后,又想到一事,不由自嘲起来:他原本是无苦恼的,却看了别人的苦恼,暗自苦恼起来。

  辰时过后,巳时人渐渐多了起来。傅山忙得脚不沾地,飞快地帮师兄们对照药方,然后再给五师兄开药。如今傅山乃是这医馆和药铺之中最博学的一个,他在五师兄开药之后,还要拿着药方和药材再对照一番,然后送入病人之手。正忙着,忽闻一阴阳怪气之声,道:“还以为你能有多大出息,不成想在这药铺便足足做了一年有余。”

  抬眼一看,原来是罗敬宣。傅山见了此人,别说见他自觉生疏,即便是只想他的名字,也觉得有阻塞不顺之感,可见两人不管是交情也好,仇恨也罢,情分是已经淡到让人想不起的地步了。今日得见,傅山亦有些讶异。

  “喜啖凤凰粪,还笑他人饭。”傅山淡淡说了一句,继续忙自己的,不理这人。

  罗敬宣听了他这句打油诗,琢磨良久,才明白其中意思。这傅山说的并不浅显,意在给他留几分薄面,让他速速拿药离去,莫要在此耽搁。可人若遇上这不知趣的,真的是拿着棍棒都撵不走。罗敬宣大怒,道:“怎么,你都做了这般辛苦的活计,还在那故作清高作甚?我虽说是师爷之家,但父亲也不会让我来此辛苦。好好一个读书人,志向浅薄,做个先生也好,偏偏要做这抓药的小厮。还说我巴结人,呸,什么东西!”

  他故作姿态引来的这番喧哗,让傅山不得不停下手中活。抬起眼帘认真瞧着他:这一年多不见,面前的罗敬宣貌似壮实了不少,更引人瞩目的便是他的穿着打扮。依然是天青色的长衫,还有秀才们都戴的四方巾,只是质地要好上许多;他原来腰上装饰全无,现在却挂上了一块翡翠,瞧那品相,应该是极品之物;步履换了簇新的,白色短鞋,却有鞋跟,这种鞋乃是官宦大家之人,为显得自己身躯伟岸才穿的。可见如今的罗敬宣,家中再也不能以“无钱”称之。

  但傅山能察觉出他口舌生疮,面色带油,脸颊横肉丛生,眼帘水肿,身上貌似壮实了许多,实则是油腻过剩,胖了且伴有水肿而已。且步履虚乏,精气神全无,看似是纵欲过度所致。

  傅山看了他半晌,那犀利目光,惹得罗敬宣半晌不敢再言。结果傅山只是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便又低下头接着忙去了。似乎是本想反驳他所说之话,可又懒得搭理,又让罗敬宣觉得受到了侮辱,于是更咋呼起来:“怎么,不服?你当年便不如我,以后还会不如我!如今我已是县太爷身边的红人,你若知趣,以后便在我面前低头,我便不计较之前与你的过节。”

  傅山叹了一口气,道:“罗兄,我们一年多未见。你面色水肿,脚步虚浮倒也罢了,人得病而已,多方调理也能治好。你这多吃油腻,且纵欲得了肾虚,也且罢了,只要别如饕餮贪食,别如废君刘子业一般狂妄淫欲,也可多活些时日。只是你这颠倒黑白,得了别人之物还如此炫耀,外强中干,想踩我至脚底之事,我只觉你——心已坏,立不了善恶;肺已坏,闻不出香臭;肝已坏,排不出毒物;胃已坏,消融不了劝诫。既然如此,我又有何说,你又何必非逼我说?”话音还未落地,旁边已经有人哧哧笑了起来。

  “你……你莫要胡说,我这是帮家中管家取药,取药而已!”罗敬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慌忙辩解。

  “罗大公子,我手里拿这药方,写的明明是切脉后诊。我大师兄一向心细,会在药方上写下望闻问切后的脉象、症状,再写药方。再说,去医馆诊病皆要本人前去,您若不去医馆,这我大师兄开的方子,如何会写着你的名讳?”

  “这……”罗敬宣哑口无言。

  “好不容易与罗兄见面,罗兄品行小弟不敢再妄言。但小弟入了杏林一行,需再叮嘱两句:若放平日,罗兄断不会来仁心堂,我猜也猜得出这一年来罗兄是躲着我的。今日闻得罗兄身上酒气甚重,戾气也甚重,想必是因喝了酒才来仁心堂。小弟在此劝诫,罗兄这身体是断断不能再喝酒了,莫要为那虚妄前程,平白伤了身体才是。”

  罗敬宣本想再说两句,但见傅山这一年不见愈发的一身正气,旁边围观之人指指点点的又正是自己,不是旁人。这才横了傅山一眼,一言不发拨开人群,走了。

  罗敬宣走了之后,五师兄好奇道:“小师弟刚才真厉害,除了你说的诊脉症状外,我听懂的不多。刚走的那个就是师父曾说过的与你有过节的人?”

  “哪里是与他有过节,是自己与自己有过节。如今都已放下,再来也只是个普通病人而已,并无他事。”傅山说罢低头接着忙活,早有取药的百姓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至于那罗敬宣,早已在他心里什么东西都不是了。

  他一一赔不是给药送人,心下有些懊恼:还是境界不够,本不应与那种人争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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