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的药馆生意不如从前了。

　　事情来的蹊跷，又有些理所当然。

　　不知道是从哪里刮出来的风，说黎家仗着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把人打残了，赔几个钱了事，居然没人坐牢。若是这样的话，那以后有钱人家打伤别人都可以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多赔些钱便能免了倒霉事儿，多划算的一笔买卖。

　　于是这说起来菩萨心肠的黎大夫，就被人传成了一个伪君子。有人说他开药太贵，都是什么贵开什么，坑钱，还总是他亲家那里才有药，别的地方有些药听都没听过，是不是两家合起伙来骗钱。气得黎叶只想骂娘，向来好药不便宜，夏家的药房是离黎家近，向来黎家的病人去拿药，夏家也会多注意给一些品相好的，这样见效。这本是一件好事，怎么到了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嘴里就成了一件骗钱的事儿？

　　他原本以为这是刘家还心存不满故意找的岔子，可刘老爷子已经带着刘秀才去了省城治病，按说也不会这么无聊，拿了那么多钱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因为这事儿，原本就开始变得差的生意，并没有因为多赔了人家钱而变得好起来，相反越来越差。黎欣这人向来只有看病能让他心平气和起来，如今没病可看，之前去省城一圈后改了不少的毛病，又慢慢的多了起来。

　　先是脾气越来越不好。

　　他对像是稀客一样的病人还是很好的，比以前还好。毕竟病人不多了。

　　而且如今的诊金也不像以前那么贵，毕竟人少了，要的太贵的话，就只剩几个老主顾。

　　看的疑难杂症也多了，都是别的地方的大夫不敢收的，他收过来，为此也担了不少风险。

　　只是对黎叶，看哪里都是毛病。

　　嫌黎叶对病人不热情，嫌他手脚慢，嫌他不够细心，嫌他交待的啰嗦，嫌他桌子都擦不好，嫌他……总之如今医馆的生意不好，都是黎叶造成的。

　　黎叶只能忍气吞声，也是因为这样，他对那个造谣的人恨之入骨。

　　不知道是谁说出来的，说若想要命，就别去黎家，不然黎家给治坏了，也只用赔几个钱了事。刘秀才那是秀才，还值钱，一千多两不算少了；可这普通百姓没那么值钱的，县太爷再这么一袒护，到时候可能一条命被治死也就赔个二百两，能干啥？

　　这看病的事情，大多数时候都不只是一个选择。若黎家的这个选择有了瑕疵，那些得了小病小灾的，就没了上门的理由。不一定是黎家做错了什么，是因为没有人有那个心思去核实黎家到底做没做错。

　　你可能有问题，那么你就出局，我管你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世人都是这么个想法，别家人的兴盛与衰竭，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黎叶面对这样的困局丝毫没有办法。若只是生意不好倒也罢了，可怕的是生意不好造成的家庭不顺，眼瞅着黎欣又变回成了老样子，黎叶甚至有些忍无可忍，小心翼翼对黎欣道：“爹爹，若你烦闷的话，不如去省城找找能开阔心胸的人，在一起聊天做事也是好的。”

　　“我去省城作甚？我如今的样子去省城也是被人笑话。还不都是你害的。以前有人告诉我，既然选择要给人看病，就应当好好看，而要做好看病这件事，得先把人做好。因为这话，我苦练修心，这些日子多大的事情我觉得我还都能扛过来，只不过是想让医术上更上一层楼。可是，现在我连病都没得看了，我这修心又能如何，能让我重新有病人可看？我如今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勤奋、什么聪慧、什么天分，都比不过运气。这人啊，若是活的好，多数是因为运气好。”

　　“爹爹，你这样想不对，日子还长着，我们做不了名医，便做普通大夫，也是饿不死的。”黎叶安慰道。

　　黎欣听了之后，话语中带了点苦笑也带了点冷笑：“我道你什么也不懂，果然是什么都不懂。我如今担心的倒不是我自己，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担心的是你。你这个人啊，学医只能学个表面功夫，是学的快，但是也不扎实。以前我道你是个聪慧孩子，如今才发现，你的那种聪明只是小聪明，你没什么大智慧。这智慧能将我的医术更进一步，而你，能将我的医术学个七七八八，我便心满意足了。可这，还不是我最担心的。我最担心的，是这件事过后，你以后养活不了你自己。”

　　“爹爹，我觉得你大可也不用那么担心，如此担心又能如何？况且世人们向来健忘，说不定再过个三五年刘公子的病好了，我们和刘公子家里的关系也修好如初，所有的一切都被时光抹去了，那我们不是又能坦荡的站在别人面前，做这甘泉的名医么？”

　　“呵，你想的简单。或许他们会忘，但是他们也会闲来无事的炒冷饭。若这甘泉县里有了新的事儿，你的事情自然会被盖过去，若是没有的话，你便是那个又被拉出来折腾的人。这人生啊就是折腾，这人啊，就爱折腾。你想清静，那是不可能的事儿。”黎欣道。

　　“爹爹……”黎叶还想说什么。

　　黎欣止住了他的话头道：“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说了，翻来覆去的也就那么点事儿，说出来无用而且又会觉得日子更加难过。还是不说的好，你让我清静些。”

　　黎欣要清静，黎叶自然是要给他清静，只是黎欣所谓的清静，也不过是一直唉声叹气罢了。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觉得这日子或许还有出路可寻，前途一片光明，可他就是找不到出口，困在原地，舒展不得。

　　他从医馆里的后门出来，在自家院子里透透气。转头看到夏满满，夏满满正在和黎铭争执着什么，这孩子大了，不好管，她也辛苦了。

　　不过看夏满满面色凝重的和孩子争执，黎叶好奇，走过来瞧瞧。

　　“这是怎么了？”黎叶问道。

　　“还说呢，铭儿偷偷的跑到方妹妹的屋里，拿了人家的东西，还不愿意还回去，我这正让他还回去呢。”夏满满道。

　　“你这孩子，偷拿东西不好。”黎叶得知是这么个小事儿，便故意板着脸对黎铭说道。

　　黎铭话还说不清楚，但是手里拿着的东西就是死活不愿意交出来，还哼哼的，很不情愿。

　　“你说这孩子……”夏满满叹了一口气，继续苦口婆心道：“那是你姨娘的东西，姨娘的东西不是娘亲的东西，不可以随便拿的明白么？”

　　黎铭垂着头不说话。

　　“你快去给姨娘放回去，免得姨娘发现了。”

　　黎铭还是垂着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