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一年,元月。
皇帝遣丞相调集三军十数万,南下平定荆州之乱。大军一路无可匹敌。
二月破南阳,使贼首糜芳仓皇败逃。
四月连取郏下、安众、安乐、鲁山等四郡之地,一路追杀刘备败军,并在鹊尾坡歼其于一役。糜芳不能敌,仓皇败逃,刘备妻糜氏不甘受辱,自尽而亡。幸有少年神将刘封破阵而入,独力救刘备幼子阿斗而出。
五月,丞相以雄兵兵围新野,又使大将徐晃、魏越攻襄阳。本是雷霆之势,自当一举而破。然刘备勾结曹操,暗中偷袭吕布粮道,大军粮道于宜阳被劫,损伤过半。在此危急存亡之际,幸有丞相女吕如意挺身而出,独战曹军精锐千余人,力保粮草不被断绝。
六月,赵云追关羽于江夏,沿途攻城掠地无往不利,连下江北郡县不计其数。
从此长江以北,襄江以东的荆襄之地皆都归到了吕布大军的控制之下。
其时正值盛夏,雨水充沛,江河满盈比之往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吕布不善水战,手下兵将与他一样大多都出生在并州,通水性者亦是是屈指可数。
吕布唯有临江长叹,面对宽阔江水无能为力,只得下令三军班师回朝。
大军此次南下,虽未将刘备连根拔起,却也几乎算是在兵不血刃的情形之下占尽了近半荆州。
因此大军虽未能达成战前预想,可算是铩羽而归,但三军损伤甚微,又连克郡县无数,军将各立下大小功绩不计其数。因此三军士气比之来时,更加高涨几分,毫无半点颓废气息,超出吕布意料之外。
且说如意率军围困邙山,自任主帅而不得轻易涉险,只能渡步于军帐之中,听闻耳畔杀伐之声从山中隐隐传来,心中急迫便似烟烧火燎。
然贼众虽各自为战一盘散沙,如今遇到生死存亡大事,又岂会安心在山中等死?
喊杀之声响动之处,各据点贼众皆纷纷而出,杀向山脚之下,大军虽早有准备,却又对人数众多,又只顾着逃命的匪众难以尽数阻截,片刻之间便有无数匪众从大军的包围之下四散奔逃。
如意大怒,数千大军凭险地据守,以聚击分,竟拿各处奔逃的匪众毫无办法。即令大军分兵追拿,可贼众一旦脱困,便是天高海阔,岂会再落入官府陷阱。
兵将能够捉拿的奔逃匪众实在少得可怜,场面一度凌乱不堪,更兼抽调兵力追击,使的据守山道之兵更加紧缺,往后依样奔逃而出的匪众更加多如牛毛。
如意眼看情势一时失控,上万贼众从各处山林奔出,虽无苦斗决死之心,却如蝗蚁一般漫山遍野奔走,拉扯得大军阵型一度凌乱不堪。
各处守军被贼众冲击的四散,兵不见将,将不见兵,如意虽连发号令,却哪里能够挽回场上情状。漫山喊杀之声震天响起,惊呼喊叫之声震耳欲聋,更有战鼓之声零零落落,如意深陷其中,看着左右奔走的各色人等,所发号令尽皆淹没在无边无际的人潮之中。
这时一队轻骑数千人突破人群,杀至如意近前,为首之将却是大名在外的名将郭汜,郭汜奔至帅旗近前勒马道:“奉丞相之命,郭汜特来护卫小姐安危。”
原来当初吕布派遣严超率领相府精骑数百人护送如意返回安邑,临走数日犹觉并不稳妥,曹操既然敢突袭身后粮道,有第一次便未必不会有第二次,是以又命郭汜引轻骑两千为前哨,一则扫荡南阳附近有何能出现的小股敌情,二则便是暗中护卫如意一行的周全。
郭汜原以为此来不过是闲差,新野大战在即,却将他派遣了出来,心中一直都以为吕布依旧对自己心存芥蒂,自不免有几分落寞。
后来如意等人入洛阳借兵剿匪,他也是不以为然,仅仅不过是些乌合之众的山贼流寇,何须如此大费周章,若是自己,即便是只用数百相府精骑,便能将这邙山扫荡一空。
郭汜曾跟随董卓清剿黄巾军,自然知道这些所谓的农民军不过是些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想要成势,必须要有人数上的绝对优势。
这些人老幼不均,缺少甲胄兵器,隐匿在山林之中,上顿不接下顿也是常有的事,面对身强马壮的朝廷精锐,哪里还敢稍有抵抗。
而且如今司隶大兴惠民之策,百姓思安之心炙热如火,贼众虽从各处聚拢而来,却再难引起民间响应,似从前般望屋而食、揭竿而起的盛况绝难出现。
因此郭汜并没有参与到如意等人的剿匪行动之中,只在暗处,注视着事态的发展,也是想给这些年轻人一个认清自我的机会。
然而事态的发展并没有像郭汜所想的那样,贼众如山洪般从山中奔涌而出,求生之烈让如意等人一时间手忙脚乱,转眼便陷入了混乱之中。
郭汜久居安邑,自然知道吕布之女以尚武闻名,但此时官军阵型大乱,上万贼众虽缺少兵器,但还是拥有无数短弓小弩,万一如意被流矢所伤,他这颗好不容易保全下来的脑袋,恐怕就真的要搬家了。
如意见郭汜驰援而来,大喜道:“郭将军可能阻止贼众败逃?”
郭汜终恢复往日豪情,眼中神光迸射道:“这有何难?小姐且看我的手段。”
只见郭汜策马而奔,呼令左右道:“孩儿们,斩贼众者赏,放跑一名山匪,便少一贯赏钱。”
骑兵闻言,各露神采,皆持短刀弓箭,如一道半月寒光,向着奔逃向四周的匪众追杀,一时间箭雨齐出,奔逃的匪众猝不及防,纷纷倒在地上一片。
轻骑本就善于追击,山下平坦广阔,匪众无以藏身,在骑兵的追击齐射之下,再无半点斗志,死伤过半之后,匪众终于再没有突围而出的勇气,各自显露绝望神情,纷纷拜倒成一片,口中齐声高呼道:“官家饶命,我等降了。”
以杀止杀,才是最为有效的手段。
如意终究还是太过心慈手软,她对敌军自然能够做到出手无情,但这些匪众,其中多是穷苦百姓,更有妇孺夹杂在其中,让她实在难以痛下杀手,这才让匪众有了可乘之机,将官军阵型冲得大乱。
一步错步步错,此后再想扭转形势,便难如登天了。
若非郭汜及时赶到,官军此役只怕是要颜面扫地了,数千朝廷精锐若被一班贼寇冲的四散,朝廷威严便会荡然无存,洛阳百姓还如何能够信服,只凭这些人能够守护他们的周全!
想到这些,如意不由冷汗淋淋,自己一时心慈手软差点酿成大祸,所谓慈不掌兵,古人诚不欺我。
此间大局已定,杀入山林之中剿匪的严超等人才迟迟从山上奔出,见到山脚一片狼藉之后,各自莫名吃惊。
严超疾奔到如意近前,关切问道:“你可无事?”
如意见他这时才来,入山许久便不闻山下惊变吗?莫不是在山中打猎不成?没好气道:“无事。”
而如意这却是错怪了严超,严超领精锐入山,连下两处贼兵营寨据点,斩贼百余人,正要再接再厉往他处去,忽闻山脚喊杀之声震天。
初时严超尚不放在心上,山脚要道皆有重兵把守,有贼众想要突围而出也是必然之事,有喊杀之声响起,早在意料之中。
但便在他扑向第三个据点之时,却见其中贼众奔走一空,只余空空营寨一片狼藉,再往下依旧如此,根本没有半个匪众身影。又闻山下喊杀之声经久不散,甚至还更浓烈了几分。严超这才感到大事不妙,急令大军回撤山脚大营。
然而他们奔走山中已深,一时片刻又哪里能够及时赶回,等到他们奔至山脚这时,喊杀之声早已经消散,只剩一班匪众匍匐在地,战战兢兢拜倒成一片。
严超不知事情经过,惊讶于情势何以变成这般模样,但见如意怒气勃勃,实在不敢相问,便将目光望向陈海陈子庆,目询此中情形。
陈海一番苦笑,将经过简单说与他听。
严超无奈道:“贼众突围,何不以弓箭阻截,如此错失战机,非战之罪,乃人祸也。”
如意脸色一阵青红转变,她本就陷入深深自责,如今严超之言便似火上浇油,令她更加满心愧疚,沉寂不发一言。
郭汜虽是武将,但终究活了半世人生,自然看得其中微妙,笑道:“好在此战我军大获全胜,全歼贼寇,无一人漏网,此战功绩若报于丞相,必是大功一件。”
如意依旧心中难安,只是强笑道:“多亏郭将军及时相助,此战全仰仗将军了。”
郭汜哂然笑道:“正是如意小姐统筹规划,迫使贼众不得不下山突围,我军才有机会将其全部歼灭,否则若这些匪众藏身与山林之中,想要肃清绝非朝夕之功,小姐也不必妄自菲薄,此战虽有瑕疵,却也是可圈可点,策略上并无不妥之处。”
如意听得老将赞赏,这才恢复了一些神采,传令兵将收拾战局,押解一众降匪返回洛阳。
到洛阳时,早有洛阳城中官吏在外迎候,更有无数洛阳百姓自发列阵在长街两侧,迎接得胜而还的剿匪大军。
洛阳百姓受匪祸侵扰多日,常自提心吊胆,这时得知朝廷一日便剿灭了为祸司隶数月的数万悍匪,洛阳百姓再不必受匪祸之苦,连绵数月的宵禁之令也再不必延续,许多人头一次为大汉还能有如此强军而感到兴奋。
上至官禄大夫,下至草民百姓,无不神采飞扬,四下里奔走相告,尽聚结在洛阳长街两侧,想要一观大汉强军的风采。
如意引大军入城,闻得两侧百姓欢呼之声雄伟壮烈,此起彼伏,心中却自觉愧不敢当,此战虽侥幸取胜,却大大暴露了自己毫无指挥经验的弱点,临阵不够果敢决绝,几次与战机失之交臂,差点酿成大祸,享受这等荣耀,实在心中有愧。
回到州府,自有百官设宴迎候,弥衡作为王桀的长史,自然须处理一应事务,就连督造皇城的监造令蔡邕也身在其中。
蔡邕见如意一身戎甲而入,身形精干而修长,比之一班男子将领也不落下风,而蔡邕脑海之中却满满都是她昔日幼小的身影。
当年吕布破败,相府遭遇劫难变故,如意孤身流落在外,幸得蔡琰将她收养,视如己出,蔡邕当年不知其身世,怜其孤苦,是以常将她伴与左右,如亲孙女一般疼爱。
此后情势明朗,如意北还安邑与父母团聚,那时蔡邕才终于知道了如意的来历,常在私下感叹,此女虽出身富贵,却早受世间苦楚。
再后来,蔡邕虽也在安邑为官,但他为避嫌隙,并不与吕布走的太近,实在没有机会接触到吕布内眷,多年不见昔日幼子,常引为一件憾事。
此刻终再见于洛阳,心中澎湃之情自难平息,定定看着如意身影,眼中泪花浮现,荡起阵阵涟漪。
如意亦早注意到了蔡邕的举动,她当时年幼,不过两三岁,许多事记不得清楚,但当年被侍卫颜一护卫着,从数万乱军之中杀出重围,血肉横飞,鲜血就在眼前激荡,那一段的记忆尤为深刻,即便此后迷梦之中也常自惊醒。
在蔡府的那段寄人篱下的岁月,她并没有再受苦楚,蔡府众人对她关爱有加,让她当时幼小的心灵多受安慰。
因此,即便是多年之后,她对于当初的那些人和事,却没有半点遗忘。
这时看到蔡邕情真意切的目光,如意缓缓近前行礼道:“您近来可好?”
蔡邕老怀安慰,看此女并未将他遗忘,不枉他当初的一番爱护,连声道:“好,好,好。”
三个好字字字叠加,道尽了蔡邕此刻心中情义,都说人一老便会念旧,再见此前美好更加茁壮,又怎能不令他激动难已。
如意近身轻语道:“此地非说话之地,待宴席结束,我再向您请安。”
众人入席,弥衡作为东主,举杯道:“王校尉奉君侯调令前往南阳公干,临行前特意命我为诸位将军接风,以贺此战马到功成,诸位请了!”
说完一饮而尽,众人一声喝彩,皆都一饮而尽。
如意却只是浅尝即止,在一众将领官吏当中,唯有她一人与众不同,以女子之身位列其中,显得尤其醒目,她自不能显得太过豪放,被旁人耻笑。
如今朝廷虽颁下女子为官的公文,但受世俗影响,女子大多都羞于抛头露面,即便有此雄心者,也多是低层府衙女官,能够领兵杀敌者,绝对是绝无仅有,仅如意一人而已。
如意虽是女子之身,但她素来为君侯掌上明珠,自幼研习武艺为众人所知,宜阳一战,如意独战曹军精锐数千人,以一人之力挽狂澜于即倒,杀伐之烈让人侧目,此战威名早已从宜阳传遍朝野。
在场众人早就仰慕,此时见其脸上稚气未脱,端端还是一个花季少女,却哪里是传说中的收命女阎罗。各自心中惊异莫名,只能叹息道:果然是将门虎女,不输乃父风采。
宴席散尽,如意独留蔡邕,以叙当年情义。期间如意以孙女自称,让蔡邕受宠若惊,如今如意身份不同往日,吕布权势也不可与当初同日而语。此女却还能以旧礼相待,实令他感动,二人一老一少,便如亲密无间的挚友,畅谈至夜深方散。
如意在洛阳盘桓几日,但觉宵禁令取消之后,洛阳终于恢复了从前的几分风采,虽还是到处有断壁残垣无人收拾,但在没有外忧内患之下,洛阳百姓皆都干劲十足,呈现出一片勃勃生机。
由于洛阳兵力空虚,仅有的屯田兵也将要面临秋收大事,弥衡便请命如意出任洛阳巡城都尉,以保洛阳在秋收之时不被歹人乘机而入。
如意自认办砸了此前差事,不敢轻易允诺,便问严超、陈海的意见。
严超自然是认为如意应当遵循君侯之命,尽早返回安邑,否则他这个护卫的差事岂非无穷无尽,何时才能有机会上阵杀敌?
陈海却不以为然,道:“绮玲回安邑又能如何?不过是继续往神州学院罢了,此来经受艰险无数,正该迎难而上,一展心中抱负,才不负平生之志,此时回去固然平安无事,可这是你想要的人生吗?”
严超素来当如意如胞妹,实不想她经历险难,闻言怒斥道:“陈子庆你为何要蛊惑绮玲,沙场之上刀枪无眼,若她有毫发损伤,我唯你是问。”
如意寂寂而坐,回想此前经历,统兵作战终究非她所长,若强自领兵,不过是害了军士性命,战场之上不仅需要勇于攻取,更加需要懂得取舍,她自问无法视人命如草芥,更加难于舍弃己方兵卒的性命,太过心慈手软,绝无法做到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境界。
一时间竟似有所悟,千头万绪纷踏而来,不由轻笑出声,飒然道:“我懂了,我的未来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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