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刚去,忙碌了一整年的人们终于长长喘了一口气,云集在并州的兵将们,也都在年后陆续奔向新的驻地。
比物价的飞速上涨加让人急迫的是,各地均有警情发生,许多心念大汉旧恩的乡绅土豪,纷纷紧闭门户,把往日繁闹的街市弄得一片清贫,这对于本就紧缺的经济来说,更加是火上浇油。再加上多有心怀不轨之徒从中煽风点火,让各地的陷入迷茫的百姓从者如流,大有一触即发的事态。
新的一年,一开始就是这样一个糟糕的开头,面对这样一个糜烂的局面,吕布也不得不自己反思,或许这些年来自己真是有些穷兵黩武了,这也幸亏并州前几年攒下来了颇为丰厚的家业,否则局势恐怕还会更加不堪。
议事厅内,仅有吕布、司马朗以及庞统依次而坐,对于如今所面对的各种问题,众人早就有过深刻的探讨,此时也就是对一些细节方面再进行一些推敲,比如裁军归农的政策,比如重铸货币的想法,都要对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推敲到位,以免到时候发生一些难以预料的事。
“丞相,刚刚收到消息,刘备已经发兵西川,根据王凌发来的密报,此次刘备起兵三万,以张飞为先锋,关羽为统帅,许攸、陈宫随军参事,截止发信之日,刘备大军已经离开公安县有五六日了。”
杨修急匆匆走了进来,看上去风尘仆仆的样子,这些天他四处奔波,在各地协助陈琳安抚民众,算是尽心尽力了。
吕布闻言一愣,刘备这就入西川了?果真是一个会挑时机的人!
“刘备留何人镇守荆州?”对于刘备并不像历史上一样留下关羽镇守荆州,吕布还是有些惊讶的,防守荆州事关重大,刘备就真的放心把自己的老巢交给旁人来管?如果真是如此,那倒是要对这个刘大耳刮目相看了。
“刘备只留下军师诸葛亮以及黄忠、魏延等几员大将坐镇南郡,驻守襄阳的兵马已经不过万余人,若我军起兵讨伐,必能一举破之。”杨修历来都是激进派,是一个绝对的机会主义者,只要有良机放在眼前,对他来说都绝不会放过。
“不,传我军令,让王凌、蔡瑁不可轻举妄动。荆州虽好,却不能解我危局,如今经济凋敝,百姓不事农事久矣,这些年来我等厉兵秣马,聚兵已有八十万,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壮年男丁参军入伍,多年来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如今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了,若我们还不正视自己遇到的问题,一味的攻城略地,只怕会把自己葬送在硝烟之中。”
吕布何尝不想取荆州,若取下荆州,便可把一只脚踏进长江南岸,没有了长江的庇佑,仅凭自己的数十万铁骑,足以横扫所谓的各地诸侯。可吕布并不能这么做,先不说并州内部已经是危机重重,单说是襄阳的防务,也绝不是轻易能够攻陷的。
襄阳是一座重镇大城,古往今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只因其扼守长江,连接南北,是极其重要的战略要地。经过多年来无数先辈的多少次修筑,襄阳城算得上是一座雄城。
吕布清晰的记得,就在千年后的宋朝,正就是这一座钢铁一样的城池,把野蛮而又强悍,横扫亚欧大陆的蒙古骑兵阻挡在这里数十年,使得他们难以寸进半步,不得已只能迂回,从西南攻击大宋腹地。
如今的襄阳虽不比千年之后雄壮,但也是如今数一数二的雄伟城池,即便刘备只在城中留下兵马万余人,可想要轻易攻破又谈何容易。
“晋王说的不错,如今我们面临的局面绝不是内忧外患这么简单,诸侯割据只是股上之癣不足为虑,而眼下内部的问题才是重中之重若不能及时妥当的处置,难保不会出现十几年前同样的祸事,一旦失信于民,再想重塑形象只会难上加难。再这样的情形下妄动兵戈,那便是逆天而行、自取灭亡之途。”
庞统也不赞同杨修的建议,在他看来,如今内忧远比外患更加令人揪心,若一个处置不当,便可能是功败垂成之局,太平天下尚且不能幸免,何况是这个四分五裂的乱世。
杨修又何尝不明白其中道理,只是他过分注重得失,因此看待事物便有些偏颇,这时眼看众人都不赞同自己的想法,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眼下内忧外患交织,有所取便有所得,只看晋王自己的选择了吧。
杨修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主公了,自册封晋王以后,吕布平日间深居简出,再不像从前一般风风火火,哪里都有他的影子。
校场上、军营中,皇宫朝堂、坊间街市,似乎他总想要事必躬亲,把一切都要看在眼里。
而如今的吕布却每日深居相府,显得格外的闲适。每有政事,他无不推脱给尚书省代为处理,平常官员见他一面都显得很难。
杨修知道,吕布这是在避嫌。自封王之后,民间对吕布的清议急转直下,几乎把他与王莽画上等号。在这种特殊的时刻,吕布自然是需要一种置身事外的态度。
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就在前几天,吕布却出人意料的发布了一系列惊天动地的决定:调令大都督高顺为司隶大将军,封高陵侯,假节掌印坐镇弘农,威慑蠢蠢欲动虎视洛阳的西凉马超。
调令中原大军主事张辽为太尉,封地加倍,许其食邑十万户。这已经是一个诸侯王的标准了!
升任徐晃为燕赵统帅,接管高顺此前在冀州、幽州的事务,并以冀州旧臣颜良为副将,令二人整合兵马,负责精简兵员的诸般大事,务必是使臃肿的军伍编制减少一半。
令张颌督军荆州,赵云赴任扬州。军事上的一番乾坤大挪移,让并州文臣武将无不胆战心惊。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其中许多人看似封侯拜将,看上去无比尊贵荣耀,可其实却是明升实贬。
比如高顺,原本是统领两州人马的大都督,兵马补给自供,有临事独断之权,甚至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一方诸侯。
可在封赏过后,仅以大将军之虚职坐镇弘农,兵马又非他嫡系,权力绝不可与往日相提并论。
再比如张辽,吕布失踪以来,全靠他主持中原战事,已经是吕布以下,并州集团的第二话事人。如今被委任以太尉,名义上是三军统帅,可实际上没有一支直系人马。
这其中或许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或许是高顺兵权太过厚重,以至于尾大不掉。或许是张辽子女不与他同心,使其处在一个尴尬的处境。
但杨修知道,归根结底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若不是他怂恿众将劝进吕布,或者说是胁迫吕布,把大将兵权太重的隐忧摆在吕布的面前,今天也不至于是这样的结果。
可杨修不知道的是,就在吕布决定举行阅兵大典的时候,吕布就已经有了调换各地将领的想法,为防万一有人身边,因此吕布才使其各带精锐入城,就是为了让他们互相掣肘,不敢生出二心。
大殿之上的劝进,只不过是给火上浇油罢了。
“丞相一统天下之心好像不似从前迫切了。”杨修有些气馁的道。
吕布笑了笑,淡然道:“流水不争先,只争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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