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渐沉,忽然有大片黑云从天际涌来,染黑了大半天空。狂风骤起,一时间飞沙走石,隐隐有点点雨意。
众人连忙收拾入帐,还来不及收拾妥当,大雨已然滴滴倾泄,如同瓢泼。闪电划过苍穹,照亮将黑的夜空,惊雷乍起,震的众人心慌意乱。
忽然,一骑从雨中飞速驰来,人还未到,口中已经在高声呼叫道:“急报!”
吕布等人刚入大帐,还来不及感叹天公变脸之莫测,听闻快马来报,具是一惊。
自从进入兖州以来,每天都是急报、兵情,每一刻都是胆战心惊。
吕布叫人把信使带上,信使身穿洛阳城卫兵甲,急匆匆入内,扑倒在地哭叫道:“丞相,大事不妙了,王允密谋张辽,臧霸,郝萌等人,发动了兵变,如今已经占据了洛阳。”
众人各自惊呼出声,吕布瞳孔紧缩,厉声道:“你是谁派来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信使悲声叫道:“小人叫李通,乃是曹性将军的随行参将。如今王允叛乱,占据皇宫,挟持皇帝,洛阳城们已经戒严,曹将军奉叛将郝萌之令,守卫洛阳北门,曹将军念及丞相往日恩情,特遣我前来报知此番变故,望丞相及早处置。”
吕布惊坐在地,颤声问道:“相府情形如何?”
李通道:“相府已经被叛军攻破,据闻丞相家眷正被困在府内假山花苑之中。”
吕布回望在场众人,道:“如今巢穴倾覆,诸位可愿随我杀入皇城,解救诸位亲友于屠刀之下?”
众将原本已被惊的六神移位,这时听了吕布之言,才各自醒过神来,一起悲呛道:“但请丞相发令!”
贾诩在一旁焦急的劝道:“丞相不可啊,洛阳已经沦陷,此时回去就成了瓮中之鳖,只能任王允摆布了。大丈夫逢此变故,当有所抉择,留得有用之身,以待来日报仇不迟。”
吕布注视贾诩双目,摇头道:“文和你错了,到如今我方才想明白,我能够崛起于并州,靠得不是隐忍与退让,靠得是无穷的斗志和一往无前的决心。反倒是身处高位之后,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才落得如今的下场。若我吕布连家小妻儿都无法保全,从此以后我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贾诩听得心头大恸,跪地俯身道:“丞相此去必是十死无生,何必枉送了性命,不如让可信大将前去救助洛阳亲眷,丞相万不可以身涉险!”
成廉抢先扑倒,慨然道:“我愿为主公前往洛阳!”
高顺、徐晃、魏越等人亦上前拜倒,道:“我亦愿往!”
吕布急的五内俱焚,但听了贾诩之言,心中万般计较,方道:“我只领两千轻骑前往洛阳解救众将家眷,徐晃领骑兵断后,阻截曹军追击,高顺即刻前去夺取孟津港,以接应我撤退。众将三日后在孟津港汇和,撤回并州。若我到时未归,尔等便不必等了,自去投靠并州张扬吧,他与我有旧,想来必会收留。”
贾诩还待再说,吕布挥手阻止道:“文和不要再劝了,我意已决,即便龙潭虎穴又如何?虽千万人,吾往矣!”
众将虽不希望吕布前去送死,但丞相之令不可违背,只好按方才丞相所言调兵遣将。
两千精选轻骑,不穿甲胄,不带辎重,只有佩刀与弓箭,轻装集结在磅礴大雨之中,雨水冲洗着两千名勇士的豪情,丝丝剥除,只余下一片赤诚之心。
吕布一一巡遍这两千愿意随同自己赴死的勇士,热泪上涌,混合着雨水流了满面。抽出长剑,划破四指,鲜血从指间流出,吕布将流血的四指划过脸颊,留下四道血红的指印,在黑夜中尤为狰狞!
吕布凄声道:“我吕布今日立誓,若此番不死,必不负诸位今日之情。若此番身死,来世必效牛马之劳!”
骑兵齐声高呼道:“誓死追随丞相!”
吕布又策马回身,对着贾诩道:“此间事还劳烦文和处置,待我归来,再与先生促膝长谈。”
贾诩矗立雨中,知道自己再多讲也没有用,躬身道:“丞相一路保重,我会同高顺将军一起攻克孟津港,以待丞相归来。”
吕布环视众人,抱拳一礼,勒马奔驰而去,成廉、李通策马跟上,两千轻骑紧随其后,眨眼间,便消失在雨幕之中。
众人呆立雨中,骤然失去了主帅,都有些心慌,竟都忘记了避雨。
此时,有一个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如今丞相大势已去,我们还是早些寻找出路为好。”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之人乃是陈宫的亲随,名叫陈尚,和陈宫乃是族亲。
陈宫闻言大怒,斥责道:“放肆,若再胡说,休怪我不念往日旧情。”
陈尚争辩道:“我又没说错,丞相此去必死无疑,我等在此傻等,有何意义?”
话音未落,只觉胸前冰凉,低头一看,正有一柄长剑穿胸而出,由于长剑锋利,剑身竟然没有沾上血迹。
高顺已在他耳旁说道:“乱我军心,这就是你的出路。”
拔出长剑,一脚踢翻死不瞑目的陈尚,这才对陈宫道:“抱歉了,诛杀妖言惑众之徒,还请陈兄见谅。”
陈宫面无表情,道:“无妨,即便将军不杀他,我也会亲手杀了他。”
高顺急着赶到孟津,只恐到晚了,误了丞相交代的大事,第二天一早便也点齐兵马,前往孟津,而徐晃陈宫等人则留下来断后。
许田县,曹军大营。
二十万大军的营帐连绵十里,不见尽头。
正午时光正好,昨夜被大雨浇的泥泞不堪的道路也已经干爽了许多。
曹操召集众将商议进军许昌的事宜。
夏侯惇与吕布有深仇大恨,自己的左目正是被吕布大将高顺射瞎的,此番征讨吕布,自然动力十足,不禁单目神色亢奋,道:“我愿为先锋,为兄长攻克许昌!”
曹操长笑道:“好!我给你五万大军先行,我带后军随后就到,攻克许昌活捉吕布,我给你头功。”
这时帐外卫兵通报道:“启禀大人,朝廷派使者前来传旨。”
曹操等人略感惊讶,朝廷把自己当成乱成贼子多时,这时怎么传下圣旨?难道是想为吕布说情?幼稚!
曹操安抚众人,对卫兵道:“让使者进来。”
使者进入大帐,见曹操端坐上方,左右将领怒目而视,大帐之内杀气弥漫,不由得恐慌道:“我乃是常侍王威,到此传皇上圣旨,曹操接旨。”
曹操动也不动,淡淡道:“你说。”
王威只好站在下方,朗读圣旨:“皇帝诏曰:吕布欺君乱政,祸国殃民,今幸得司徒王允临危平乱,力挽狂澜,救朕于水火之中。如今洛阳吕布之逆党,皆已伏法,尚余贼首吕布为祸兖州,朕钦命曹操为兖州刺史,加封前将军,奉旨讨伐吕布,以彰天道正气。钦此!”
曹操众将听了圣旨,惊得张大了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寂静良久,曹操才大笑不止,只笑得涕泪直流,摇头道:“吕布小儿竟然能出这种纰漏,家中未平,还敢来取我兖州,自寻死路,可惜,可惜!”
荀彧道:“吕布贪得无厌,不过是利令智昏之辈,如今看来,还是我们高看了他。”
曹操点头,又问传诏使者王威道:“皇帝还向谁颁下了圣旨?”
王威道:“除了将军您之外,还有翼州刺史袁绍、豫州刺史袁术、扬州牧刘繇、荆州牧刘表、益州牧刘焉、徐州牧刘备、幽州牧刘虞、并州刺史张扬、凉州刺史韩遂等人。”
曹操失笑道:“这吕布即便落魄了,也能有这么大的面子,也算不枉此生了。”
转头问荀攸道:“公达怎么看?”
荀攸最知曹操心思,道:“既然皇帝有旨,明公自当奉旨讨伐吕布。如今吕布身处许昌,想来也是归心似箭,明公可送其一程,助他早日归还洛阳,向皇帝谢罪。”
曹操笑道:“如此甚好,传令夏侯惇为先锋,即刻出发,兵发许昌,其余众人随我整顿兵马,随后支援前锋大军。”
众将令命而去,曹操对王威道:“常侍也回去禀告皇帝,就说我曹操同意征讨吕布,叫他放心就是。”
王威唯唯诺诺的退出军帐,只觉得浑身已被汗水浸透,暗道:这大汉的臣子,果然就没有好人。
且说自从吕布久去兖州未归,严松与司马朗正在相府议事,忽然传来相府被重兵包围的消息,紧接着便是卫觊带来了皇帝的圣旨。
王允复出,张辽叛变,皇帝下旨清剿逆贼,种种消息天翻地覆,不知真假。
重兵围府,众人坚守不过半日,便被攻破了府门。
严松只好带了众人及家眷逃往后院假山之中,亏得假山花苑地势险峻,占地宽广,当初吕布兴建之时,大兴土木,严松没少责问,没想到今天竟有用武之地。
相府的数百卫兵都是历届战役仅存下来的百战偷生之人,正是因为他们,众人在能在这假山花苑之中坚守了两日。
时到此刻,众人已是弹尽粮绝,五百卫兵也只剩下了三成。
刚刚打退了一次敌军的进攻,卫兵们尽都躺在地上恢复着体力,因为,如果再有敌军进攻上来,他们便没有弓箭防御了,只能与敌人近身搏斗。
严秀丽本有数十名女仕,此刻都是戎装劲弩,也已经死伤了大半。
包围圈越来越小,众人此刻已被逼到了一处乱石群中。
严松看着眼前相互依偎的严秀丽与吕如意,心中悲痛欲绝,如今身逢绝境,自己年过半百,死了倒也无妨,可怜了风华正茂的女儿,和可爱伶俐的外孙女,嘶声道:“稍时敌军来时,你们便降了吧,留得生机,来日总有再与奉先相聚之时。”
严秀丽双目无神道:“父亲糊涂,我若降了,必受人侮辱,岂能再为吕布妇人,王允叛贼又岂能容我儿苟活?”
严松何尝不知,只是病急乱投医,一时胡言乱语罢了。
看到一旁缩在角落,发鬓散乱,同样双目无神的貂蝉,不禁怒火中烧,拔出长剑道:“这贱人乃是王允义女,今日之事必定有她同谋,不如趁早杀了干净。”
严秀丽横身挡在貂蝉身前,道:“貂蝉是夫君的人,父亲怎可私自处决,难道想陷女儿于不义吗?”
貂蝉没想到严秀丽竟然会为自己说话,两人平日相处并不愉快,此刻只是冷笑道:“夫人不必惺惺作态,貂蝉在这府中确实是奉了义父之令而来,如今功成身退,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严秀丽眼放寒光,厉声道:“夫君临走嘱托,让我照看好府内,如今虽然危在旦夕,但只要我还活着,便一定会遵守诺言,为他看顾府内众人。”
貂蝉被她目光所摄,冷哼着转过头去。
这时,司马朗叫道:“全体戒备,敌军又来了。”
严秀丽手持弓箭,走到乱石入口向外张望,果然有大队士兵朝着这边冲锋而来。
由于用完了弓箭,司马朗只能指挥卫兵埋伏于乱石之中,待敌军冲进乱石,才发起反击。
一时间,敌军突入乱石之中,从四面八方涌来,刀光剑影,喊杀震天。
卫兵只剩百余人,根本无法护得众人周全,严秀丽护着女儿且战且退,不时便被逼出石阵之外。
然而外面敌军更多,密密麻麻奔涌而来,将众人围成一团。
仅剩的几十名卫兵围成一个圈将严秀丽等人护在中央,戒备着敌军的进攻。
这时,敌军中走出一人,却是郝萌,看着被团团包围的吕布家眷,道:“臧霸、卫觊真是无能,就这点卫兵都久攻不下,若非我出马,不知要拖到何时?”
严秀丽认得郝萌,曾经担任吕布侯府卫队统领,记得当初袁氏作乱,围攻安邑侯府的时候,他还曾与自己并肩作战。
此时见他一副无耻嘴脸,不禁气结,斥骂道:“大胆郝萌,我夫君对你不薄,提携你于草莽之中,任命你于危难之间,你何以这般忘恩负义,恩将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