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黄海、周宝、周灿、王通四人,收拾了随身的猎叉、绳索、腰刀和弓箭,相互招呼了,径自出山,一路沿河谷下行。这河边道路,本是山溪河摊,勉强行人而已,实在说不上是道路,直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接近了官道。
现在还不知道外面的仗打成什么样,四人也不敢大意,将弓箭刀叉准备利索,摸到官道旁,往官道上看时,官道之上,静悄悄毫无生息。周灿自告奋勇,要当前探路,周宝知道周灿机灵,又是胆大心细,武艺也不差,当即允许。四人约定了口哨暗号,一前三后,往官道上摸去。
周灿并不莽撞,到了官道,先伏在林中,用树隐了身形,往左右细细看去,弯弯曲曲的管道,随着山势婉转延伸,并无一个人影,目光所及,这道边的草丛和林子,飞鸟进出起落,并无异常。周灿学着鸟鸣,胡哨一声,通知了后面的三人,自己顺着官道,靠着官道边的树木石头的掩映,向前行进,每走几百步,又是依样画葫芦,细心观察一番,断定没了危险,才肯前行。这一路行来,倒是避过了三道关卡。
看看日到正中,四人顺着官道,接近了一个山谷口,虽然谷外毫无异常,周灿丝毫不敢大意,依然隐了身形,往谷中细细搜索。只见进入谷中不到里许,隐隐有几顶帐篷依山搭建,四周有军士活动,往近处看时,虽没有人影,但百步以内的路旁林中,时而有光刺来,周灿明白,那是埋伏放哨的官兵兵刃上反射的太阳光。既然有埋伏,这个山谷看来是没法通行了。
周灿悄悄退了回来,四人钻入林子深处,一边吃些干粮,一边商量行止。
山道已经被封住,也没别的办法好想,翻山越岭,绕了过去就是,四人都是年轻力壮,又是山民猎户的出身,对翻山毫不畏惧,休息了一会,四人合在一处,看定了方向,直接爬山穿林而过,路上有些悬崖断谷的挡路,四人齐心协力,能绕就绕,能越则越,虽然难行,好在可以专心走路,速度也没慢了多少。
足足三个时辰,才翻过山谷边的几座山岭,山的这一侧,就是三泉的地界,四人站在山头上看时,面前好大的一个盆地。方圆足足有20多里。官道从北边这山谷中穿出,在盆地中,一直向南,不到2里路,就是三泉县的城池。
这三泉城,虽然不过是一个县城,但这城池雄踞在通往兴元的山谷官道进口,乃是扼守成都府路进入汉中的咽喉。自从王建从利州进入四川,夺了东西两川之地,渐渐拥有雄兵10余万,早就有图谋汉中的意图。只是摄于岐王李茂贞军力不弱,一直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岐王李茂贞,知道王建不是个善茬,自己主要的地盘就是这汉中和关中西部南部一带,虽然朝廷猜忌,不让兼领这山南西道节度使,但现任的山南西道节度使乃是他的义子李继密,也是真正的自己人。汉中作为岐王的后方根基,一直就是兵力雄厚的重镇,自然不会放松对王建蜀军的防备。
汉中北有岐王本部人马,东西两面,又都是高山峻岭,无路可通,因此上,李继密的主要心思就放在蜀中的王建身上,三泉县城作为前方咽喉,李继密可是用心的很,不仅放了一万多精兵,城池更是修了又修,极其的高大坚固。
眼下,岐王和东平王,为了掌握这朝廷的控制权,已经是打的不可开交,关中几次大战,岐王都是大败,被团团围困在凤翔城里。形势如此危急,虽然知道王建对汉中虎视眈眈,岐王李茂贞火烧眉毛先顾眼前,从这山南西道不断抽调精兵强将,北上增援。这汉中留守的兵力比以前已是薄弱了许多。
蜀王王建,原本就是权谋多智的人,风云际会占据了两川之地,有这机会,哪里会有个消停。他一方面暗地里和朱全忠书信不断,鼓动朱全忠西上关中,攻击凤翔,争夺朝廷的控制权,一面又声称皇上受到威胁,派出五万大军,以义子前东川节度使王宗涤为大将,以接驾使的名义攻略汉中。
这王宗涤,深沉多智,王建手中的最有名的战将。得了将令,以蜀王义子王宗播为前锋,大军疾行出川。蜀地本就富饶,供给充足,兵甲齐整,一路行来,势不可挡,大军直逼三泉城下。
山南西道节度使李继密,在汉中屯驻多年,对三泉的重要性,心知肚明,虽然手下军将不断地抽调,整体上兵力薄弱,但这三泉的驻屯不仅没减少,反而凑了两万援军,亲自带领,悄悄进驻了三泉。
蜀军出兵一个月,攻城略地,战无不胜,这军中不免有些傲气,尤其是前锋领兵大将王宗播,更是骄横,早就将汉中的军队,视为土鸡瓦狗,虽然听说李继密增兵,毫不在意,寻思三泉不过是县城而已,还不是一鼓而下?也不等大军会齐,自带前锋,带了五日的粮草,直接进袭三泉城。蜀军刚到三泉城下,还未等驻扎,四外伏兵四起,李继密亲自领一万精锐,从城中杀出。蜀军前锋,连日行军,早就是困乏不堪,眼见数万汉中军滚滚杀来,众军慌乱之中,不成阵列,一万五千多人顿时溃散。王宗播带了亲卫,奋力厮杀,才冲出重围,蜀军败退二十多里,依托前日山寨,才立住阵脚,王宗播聚拢败军,折了一半,只剩了七千多人。
王宗播看李继密的追兵,逼近山寨驻扎,也有点胆寒,就想领败兵退回中军。他身边有一亲信小吏柳修业,赶忙劝阻道:“将军不可退兵。大王军中大将,莫不是大王的义子,将军虽在前年大王攻略蜀中时,全族归顺,被蜀王认为义子。哪里比的上那些军中旧人更受信重。此次将军身负前锋重任,要是败退而回,可不是正好授人以柄?到了墙倒众人推的时候,将军说千道万,恐怕也难逃一命!”
王宗播虽然一贯骄横,但也是有名的上将,并不糊涂,听着柳修业说的有理,忙问那该如何,柳修业说道:“前日一战,虽然我军大败,不过是我军猝不及防,被打乱了行伍,兵将纷乱而已,我看那汉中军力,两个顶不上我们一个。我等若固守山寨,又占地利,那汉中军虽众,李继密又没什么勇略,定然吃不下我军。只要坚持不退,自然拖住李继密的汉中主力,咱们大军,自可分兵,攻略金牛、黑水、西县等地。”
“况且只要将军领兵在外,兵权在手,就算有小人在后进谗言,大王也会有所顾忌,不会处置将军。一旦拖过时日,我军夺占汉中,打败李继密,将军今日坚守就是大功。遇伏兵败的事十有八九就是大风吹了。即便大王想算败军之帐,也不过是功过相抵,不赏不罚而已,总比现在回去受人宰割为好。”
王宗播听了柳敬修的话,很是佩服,当即让柳修业参赞军务,自己一面整顿队伍,修缮营寨,凭险固守,一面向主帅王宗涤发信,请大帅输运粮草,并分兵掠地。山南西道节度使李继密乘胜追击,来到这山寨,也曾挥军进攻,吃了一个小亏。李继密自家也知道,汉中士卒多不操练,战力不强,虽然侥幸胜了一仗,却不过是占了蜀军远来无备的便宜,真要光明正大的对阵,自己这些人马,还真不是人家的对手,如今见蜀军固守山寨,也不能不顾而去,随领兵到了马盘,依托山势,扎下大营,堵住蜀军进军三泉的道路。
时至今日,在这三泉,双方真真假假、大大小小,已经连打了十几仗,这汉中军仗着人多,倒也没落了下风。这么多日子,偷营、劫粮、投毒、放火,双方无所不用其极。因此这方圆几十里,除了县城里和兵营军士,城外百姓早就逃的一个人都没有了,整个就是一个大战场,双方巡逻,埋伏的小队士兵,各有百余队。小心翼翼的防着敌军的渗透。
不过这种对阵的巡逻埋伏,都是针对这官道和山路而设,大山野林,几个人走走可以,那要是大军行进,恐怕不用别人来打,自己就走散了。因为这种翻山越林的走法,只有熟悉地理的本地山民猎户才能做得到。因此黄海他们四人,才能钻空子,摸进了三泉的地界。
四人站在山头,黄海指着远处西南方一座山峰,对三人说道:“不瞒你们三位,我家原先就在那山之下,从哪座山翻过去,不到三里,有一座山峰,虽然不高,很是险峻,我那不成才的族弟,就是在那座山上立了一个小寨,据说他那寨子里,也有近百号人”
王通笑道:“呵呵,看不出黄大哥这么老实的人,既然会有一个开山立柜的山盗兄弟呀!”
黄海很是不好意思,小声解释道:“我那弟弟虽然不成才,他这个寨子却也甚有规矩,并不打家劫舍,抢掠百姓,这寨中的人,都是以贩盐为业,从不骚扰百姓的。”
周宝排排黄海的肩头,笑道:“黄大哥何必解释,王通就是打趣你罢了,黄大哥如此忠正的人,你的族弟从小有你做则,现在虽不入你的法眼,也肯定不会差了,能聚拢一班兄弟,立了寨子,想必也是让人敬重的汉子。”
黄海道:“其实要论舍弟,虽然不爱生产,自小倒是颇具侠义胸怀,那些少年子弟,很是服他。只是族中老人看不惯而已。”
周灿笑道:“如此人物,这次定然好好攀一份交情。”
黄海道:“三位和舍弟,差不多都是同年,又都喜欢武艺,必定投缘的很。”
王通眼望西南,道:“呵呵,这看起来不过20多里,想要见到这位兄弟,怕不是要在走两三个时辰。”
周宝道:“那可不够,要是走官道,顺顺当当,两个时辰该差不多,这要是翻山穿林,恐怕四个时辰也不够。我看天色也要晚了,这山间的道路,晚上可是没法走。咱们不如这样,找个避风之处,先自打尖休息,好好睡上一夜,明天一天,也就到了。”
另外三人一齐说好,四个人随边走边找,行到半山腰,发现一个山洞,虽然不过是丈许深浅,里面颇为干燥,周宝细细看了,并无大兽出没的痕迹,离溪水又近,很是方便。周宝让黄海王通,去捡些茅草、柴火。自己带了周灿,射了几只山鸡,野兔,到溪边洗涮的干净,拿了回来。黄海早将火堆烧的旺旺的,四人围着火堆团团坐了,把野物架在火上,来回翻烤。没有多久,一股股香味飘了出来,四人这一天,都是干啃干粮,清喝山泉,嘴里一直淡寡无味,闻了这烤肉的味道,早就耐不得。好不容易熟的透了,早一人一块,抢到手里,虽是烫的要命,却吃得津津有味,满嘴流油,待几人吃的饱了,打来的野物,也不过就是剩下了一个山鸡爪没吃而已,倒是省了干粮。
四人擦了手,坐着闲谈一会,排了晚上知更的位次,黄海抢着要值守后夜,周宝哪里肯让,强让黄海看了首班,然后是周灿,最后王通。三人争不过周宝,只好遵从。周报三人铺了茅草,自行席地睡去,黄海打点精神,看火知更。
黄海听周报等人鼾声响起,自己坐在火边,也自是笑了,这几位小兄弟,不但身手不错,对人更是热心,这强行让自己值这首更,怕也是觉得自己年纪比他们大,值后夜太辛苦吧?自己举家逃难,竟然逃到这样一个山庄,遇到这样一班好兄弟邻居,还真是幸运。这次山庄有事,自己无论怎样,也要让族弟帮山庄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