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军士送上早饭,李煜招呼罗隐、张师爷等人一起早早用毕,就要出去拜请那些文吏。周灿看李煜满面憔悴,在旁劝道:“主公,昨日行军辛苦,又是一夜征战未休。所幸大局底定,身体要紧,还是休息一下的好。”
李煜呵呵一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一夜未休,也不觉得什么。城内战事刚息,百姓们心存疑虑,都不敢开门生理,赶紧让各级官吏出来办事,才好安抚民众。”
周灿笑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劳动主公大驾亲往?只管把名单给我,让手下的兄弟们跑一趟,谅那些官员,也不敢不来!”
李煜听周灿言语口气,对那些官员很是不屑,心中有些不喜,略略沉吟一下,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不懂,日后有空,我再与你分说!”
周灿本来也是关心李煜,李煜不仅是兄弟们的主公,希望的所在,更是他的妹夫,嫡系的亲人,生怕他过度劳累,身体顶不住,故有此一劝,见李煜神色郑重,心里惊疑,也不敢再说,赶紧招呼侍卫军士,簇拥着李煜出府上马。
此时天光大亮,一路走来,看大街左右,不管是高宅大院,还是买卖铺户,家家门板紧闭,偶有一家半户的有人探头,一见这大队人马刀枪出鞘杀气腾腾的往来,也都是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立马缩了回去,忙不迭的关门,生怕找了麻烦。整条大街,除了全副武装的巡逻军士,一个杂人也没有。李煜不由苦笑,看来昨夜一场城内厮杀,这百姓可是受惊不小。所谓兴,百姓苦,衰,百姓苦,乱世之中,或许是英雄辈出,各争风骚,演绎自己的精彩人生,但这热闹的背后,却都是普通百姓的苦难累累。
李煜心有所思,面上不由带出沉重,周灿在旁,也不敢多问,只是小心翼翼的随从护卫。庶政司户曹郎中张儒在本地做师爷多年,各家也都熟悉,骑马在侧指路。走了没多久,到了一户宅院,张儒笑道:“主公,这就是兴元长史古鑫的宅邸。”
李煜抬头看时,这宅子青砖白墙,看起来颇为古旧,规制也不大,不过二三进而已,里面树木葱茏,斗檐瓦顶隐约可见,宅门紧闭,不过六尺开阔,三级青石台阶,想是走的人多了,中间磨的已经隐现凹痕,光光亮亮。
李煜点点头,翻身下马,道:“叫门吧”
早有两个侍卫抢上前去,一边拍门,一边高叫:“有人吗?有人吗?快快开门!”
此时街上肃静,这大队人马到来,蹄声轰隆,古鑫一家虽避居在内室,如何不知?只是不知来意吉凶,不敢开门探视而已,听外面拍门,一家上下都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古鑫想一想,示意家仆前去开门,古夫人忙拦道:“相公,外面兵荒马乱,谁知道来着凶善,还是小心为上!”
古鑫长叹口气,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老夫聊为兴元佐贰,好歹是朝廷命官,不能守土安民,也就罢了,如今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还要做缩头乌龟不成?”
古夫人道:“如是来军官长相约,那自是无妨,就怕是乱军溃卒希图劫掠!”
古鑫摇摇头,道:“夫人何等不明!如是乱军,外面自然轰乱不堪,如今情形,必是有人来唤,只是不知来者是那方神圣!”
说罢,领了家仆出去开门,到了门下站定,示意家仆开门,那老家仆战战兢兢,先自从门缝张了一张,看外面来人果然军容严整,这才心定,一边应声,一边搬开四根顶门杠,抽开三道闭门闩,将两扇门板,一左一右分为两边。古鑫抬头看时,见门外上百军士,各执刀枪,团团拥定三位官长,左边一位文士,认得是兴元府师爷张儒,右边一位少年将军,朗眉细目,白面无须,着盔披甲,腰悬宝剑,甚是英挺,二人之间一位青年,身着五龙锦衣,金冠束发,负手而立,见古鑫出来,面上现出微笑。
古鑫为官二十多年,眼光自是精准,一看站位,就知此人乃是众人之首。
古鑫深知对方既然取了兴元城,自己一个书生,可是得罪不起,赶忙一拱手,对着张郎中笑道:“原来是张老夫子,不知这两位英雄是。。。?”
张儒拱手见过,笑道:“古长史无需疑惑,这位乃是当今圣上嫡亲皇侄,汉王千岁!”
汉王?没听说过呀!虽然没听说过,可既然张儒说了,古鑫也是官场老油条,可不会立刻深问,人在屋檐下,身家性命是最重要的,即便是假的也只能当真。赶紧撩衣拜倒:“古某不知汉王驾到,恕罪!恕罪!”
李煜哈哈一笑,快步走上来,伸手扶起:“快快请起,古长史何必客气,本王来的唐突,长史何罪之有?”
古鑫又客气一番,这才站起,道:“汉王大驾光临,寒舍自是蓬荜生辉。请进!请进!”
周灿在旁,一挥手,十个侍卫军士当先奔入院内,古鑫视若不见,陪了李煜进去,到了客厅,请李煜上座。又令家仆,到后进唤出妻儿老小,拜见李煜。李煜笑脸盈盈,一一抚慰一番。
待众人退下,古鑫这才拱手笑道:“汉王初到兴元,自然公务繁忙,汉王如有吩咐,但令一小卒传唤,古某自然飞马拜谒,如今劳动汉王亲来,古某哪里担待的起?”
古鑫说这话,一是客气,二也是实情。他自己自从进入官场,从一个八品参军,积年升转,二十来年,也不过熬到一个五品长史而已。这十来年,汉中之地,虽说面上还是大唐辖地,但实际上有兵就是大爷,谁占了谁就作威作福,今日姓李,明日姓王,不管那家来了,对这些州县佐贰,虽说收税纳粮的离不开,但指派起来,视若奴仆一般。别说是一个王爷,就是一个驻守将军,这些文吏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古鑫原本自负才干,还有心为朝廷效力做一番事业。但十几年蹉跎下来,深知自己一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当今乱世,能平平安安的熬到这个位置已经是万幸。有心退隐归家,但他也是朝廷命官,虽然没啥权力,比起普通百姓来消息还是灵通的多,这汉中虽然也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可比起自己的老家来,已经算得上是天堂了。
自己在这做官,只要圆滑一点随风倒,小心翼翼的熬着,只要不碰上乱兵,一般来说还是无碍的。但要说啥体面尊严,那也最多就是吓唬吓唬小老百姓,自己安慰自己罢了。这汉王既然得了兴元府,真要是派人传唤,为了有口好饭吃,古鑫还真不敢拿大不去。而今居然王爷亲自登门,古鑫还真是有点张儿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煜微微一笑,并不接话头,道:“古长史怕是还不知本王为谁吧?”
古鑫一拱手,道:“古某孤陋寡闻,确不晓得大王名讳!”
李煜道:“本王元封嗣吉郡王!”
古鑫为官多年,对朝廷封策自是了然在胸,当即问道:“大王名讳可是一个煜字?”
“正是,本王李煜”
古鑫默想一下历年封策,面前之人确实和封策上的年貌相当,但如今京中诸王,先是被李茂贞所拘,后又成了梁王的傀儡,各藩镇对于皇家宗室,都是严防压制,怎么可能出京掌兵呢?
当即拱手问道:“大王既是前来兴元,可是从关中而来?”
李煜摇摇头,周灿在侧,接过话头,将李煜如何流落天策谷,如何集聚兵马,如何倡举义旗,如何占勉县,取凤州,定三泉,收服王继昭,平灭王宗诘,巧取兴元府,一一解说一遍。古鑫听的精彩曲折处,不由呆了。
看古鑫不语,李煜肃然道:“本王虽然得了兴元,但兵微将寡,基业未就,须得天下忠义之士,齐心协力,方能挽狂澜于既倒,匡扶大唐社稷。不知长史意下如何?“
古鑫心中激荡:这汉王虽然是矫旨起兵,但不论如何,毕竟是高祖太宗之后,当今的嫡亲皇侄,天家血脉,如能在京外闯下一番天地,和群雄抗衡,即便不能扫平群雄,匡扶朝廷,皇家但有这一支外援存在,那也会让梁、岐、晋王等藩镇诸将心存顾忌,不敢轻举妄为。
况且这汉王年纪轻轻,居然用兵如神助,不下于太宗当年,此乃天不绝大唐也!
古鑫当即翻身拜倒在地,道:“大王有此雄心,臣虽粗疏不才,也当效犬马之劳”
李煜赶忙扶起,又道:“知卿精明干练,乃是行政长才,只是不得其时,受制于武夫,无从施展。这汉中乃天下形胜之地,足为根基,卿可任府尹一职,掌管民政生理,责任重大,勿失孤望!”
古鑫当即朗声道:“主公信重,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煜看古鑫答的果决,心中很是欣慰,笑道:“本王知道各官以前委屈多多,有职无权,这乱事一起,都是闭门不出,而今城中已定,百姓不明所以,还不敢开门生理,卿且辛苦一番,先行召集同僚,出来抚慰百姓,稍待一两日,再依才任用。”
古鑫笑道:“主公所说的是,众官也都是怕无辜丧命,安抚百姓,乃是臣的本分,哪里谈得上辛苦,臣马上就去!”
李煜又吩咐周灿,给古鑫拨一百侍卫军士听用。这才带了张郎中和周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