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百里之殇
世界是最可怕的埋伏就是不设防。
一个将领凑上来轻声请示,“皇上,怎么会这样?这擎然城,是进还是不进?”
贺云阳又往城门里望了望,终于承认,相识这么多年,百里容珏总算做了一件让他看不懂的事,城里太静了,一点人声犬吠也无,擎然城不仅像座空城,更像一座死城。
擎然城是宁朝的都城,也是宁朝最大的城,城里生活着近十万人,就是半夜三更也不至于安静成这样,何况是黄昏时分,连一丝炊烟也不见。
贺云阳平生第一次这样遇事难决,首鼠两端,他在城门前足足徘徊了两柱香时间,才终于下了决心,下令道,“留下四万人在城门前扎营,其余的人随我进城!”
擎然城的主街是素杨街。挺宽阔的一条大街,不过一下子有近四万人走在上面也显得拥挤。街道两旁都是民居和商铺,现在天还没黑,按理说街上突然这么热闹,应该会引得人出来看的,可是没有,别说没人从民居和商铺里出来,连一条狗都没见。
后面一个将军忍不住了,派出了两个士兵去查看那些房子。他们打开一间房门,没人;再去看另一户,还是没人。齐军中派出了更多的人,他们沿着路的两边逐家逐户地查看,得到的唯一结果是:没人!
那些民居里所有的家具都在,只是炕上的铺盖都没有了,再细查,发现衣服什么的也都没有了。显然,这些房子里的人不是有计划的搬家,否则不会舍得扔下家具等大物件,而只是收拾了铺盖衣服就匆匆离开了。
贺云阳皱了皱眉,沉声道,“不用再看了,擎然城里,现在大概只有一个地方还有人了。走吧,去皇宫。百里在那里等着我呢!”
宁朝的皇宫很特别,一进宫门就是一个大广场。贺云阳记得百里曾经给他介绍过,他百里家的先祖当年是很喜欢在皇宫里演练兵马的,这一片巨大的广场,就是容纳十万人马也绰绰有余。
这片大广场上现在已经有了很多的人马,差不多把广场占了一半。贺云阳带了四万齐军进来,就把另一半给占了。
贺云阳蹙着眉,看着对面阵前的那个人,浑身缟素,脸色铁青,嘴角凝着一丝阴森森又莫测高深的笑,这个又陌生又熟悉又无比古怪的人,就是百里容珏。
两个对望的人之间相隔着十几丈的距离。百里咧了咧嘴,笑容更加诡异,他一夹马腹,那匹马缓缓出阵,向前走了几丈。
贺云阳也要催马上前,他身旁几位将领慌忙阻拦,尽管他们知道自己皇上的本事够大,但那位百里国君,实在是很像被恶鬼附了身。
贺云阳拨开他们阻挡的手,低声说了句,“我自有分寸,没事的。”就打马过去了。
自从和百里容珏相识以来,就一直是贺云阳牵着他走,贺云阳占惯了上风,看惯了百里小心翼翼,委曲求全,他心里从来看不起百里,觉得他就是笨蛋,还是个有点变态的笨蛋。
而今天,一切都颠倒了,从看到城门大开的擎然城,贺云阳就如陷五里雾中,怎么也摸不到百里的脉门在哪儿?王城是百里的最后防线,他为何不设防?擎然城的居民呢?整整十万百姓,被百里弄到哪里去了?他又为什么要把擎然城弄成一座空城?他现在弄出这个阵势来,是想在皇宫里和自己决战吗?还有,他一身缟素,是宫里什么人死了吗?可是他的父皇母后都不在了,就是嫔妃之类的人去世,也不用皇上戴孝呀!
贺云阳无奈,只能首先开口,“百里,你这是在做什么?”
百里的笑愈冷愈诡,“什么做什么?你是问为何城门大开?你是问城里的人呢?你还是问我在为谁戴孝?”
贺云阳尴尬点了点头,“都想问。”
“城门大开,是因为我对你从来不设防啊云阳。难道不是吗?我把什么秘密都给你看过了,你用的挺好呀云阳。你从来都是聪明人,我从来都是笨蛋,我对你从来不设防,可你,无时无刻不在算计我,是不是这样贺云阳!”
贺云阳第一次为算计了百里而心生愧意,他点头道,“是这样,算是我对不住你!”
“哈,你还肯说对不住我,行!行!”百里咬了咬牙,“城里的人嘛,我每家发了五两银子,打发他们离城暂避,我想你要带好几万人马进来,到时他们肯定都要出来看热闹,街上哪里还走得动。再说了,你一向都是最讨厌被人盯着看的,我也讨厌有人盯着你看,所以我让城里的居民都离开了,七日后才能回来。怎么样,我想得周到吧!”
最后一句话他问得口气温柔,就像他从前每一次刻意讨他的好,都会这么问。
贺云阳再点头,“是,很周到。你一向想得周到!”
“呵,你还能记得我一向怎样,行啊,我的一向总算没白费。至于我这一身缟素,是因为我就要死了,宁朝就要死了。宁朝之殇,百里氏之殇,当然得我亲自披麻戴孝祭奠一番。云阳,你说是不是?”
“不一定,百里,你可以不死的,我……”
“哈,你是不是想说你可怜我,只要我像丧家之犬一样夹着尾巴滚出宁朝,你就饶我一命。贺云阳,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从来没把我当朋友,你现在只是可怜我,对吧?”
贺云阳无言默认。
百里的脸上立刻像蒙了一层霜,“贺云阳,我这半辈子都是在被你摆布,你让我做太子,你让我做皇帝,现在你又让我做丧家犬,这一次我不让你摆布了。我百里是皇族,可以死,但绝不逃!贺云阳,算你最后为我做一件事,拿出你的真本事来,杀了我!”
“百里,一定要这样吗?”
“一定要这样,这十几年来我在你面前都没什么尊严体面,最后,给我一个尊严的死法吧!”百里勒马退开几步,端起了横放在马鞍上的枪,“来吧贺云阳,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还说不定是谁杀了谁呢!”
百里的枪很快,但他的眼前闪过一道更快更亮的寒光。然后他感到冷,冻入骨髓的冷,灵魂出窍的冷,他眼前一片如雪的白。然后他又看到了那终身难忘的一幕。十八岁的他初见十四岁的贺云阳,那少年容色倾城,笑容云淡风轻。
从此,他就入了魔。
现在,他终于在濒死的瞬间从魔障中醒转,听到贺云阳轻轻地说,
“对不住了,百里君!”<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