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大风起兮
山脚下小溪边,晨光中的水汽很冷人。但是无家可归的人,也不怕这些了,心冷起来,有时候比身体的冷,更能要人的性命。
水柔拿着白色的绢布,洗净了之后,轻轻的擦着阿修那十个指甲都翻起来的血肉。最后拿干净的纱布,将他指头包好了。
怕他疼,却发现阿修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天空,他也不流泪,眼睛里却什么都没有,整个人一片死寂。
“阿修啊,师父真的走了,师姐带你去茅山找我哥哥,好不好?”
阿修却不答,任由水柔默默的用衣服将自己包好背在身上,一步一步慢慢的下山。
太玄宗,浓黑的夜里,黑云压月,几乎到了不能识物的地步。
一只白色的狐狸,静静的潜行在草丛里。它嘴里叼着一个透明的瓶子,在夜色里躲过一道道巡逻的视线。企图悄悄的下山,结果还是被一个女弟子看到了。
那个女弟子皱眉刚想说话,只见狐狸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光,她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往前继续走远了。
白色狐狸咬紧了瓶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太玄,最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下。
人间,茅山上。
一个道袍十分陈旧却很干净,留着山羊胡子老头儿,正静立在崖边,望着远处翻滚的血光,忧心忡忡。
“师父,我们……还不下山吗?听说快要打到雾城了,接下来就是我们茅山了。”一个年轻的道士在他身后说道,眼中有着试探。
已经三个月了。三个月前,皇帝亲派的将军战死沙场,灭世皇大摆宴席庆功,扬言要灭世!本来仙家子弟不应参与争夺之争,但是荆州侯过于残暴,荒淫无度,实乃人间一祸,不除难以平民愤。
“水末,你过来。”清虚子收回视线,回头看了看徒弟。
闭上眼睛,他手里出现了一把古琴。
“师父……这是?”水末看着师父严肃的脸庞,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这是我派伏羲琴,同断魂铃,轩辕剑,崆峒镜,龙凤笛,碧苍共为六神器。如今天下大乱,终该我们下山了。走这一遭,不知还回不回得来,你就留在这山上,替师父看守这茅山。待清平盛世,我自带你的师弟们回来,若回不来……”清虚子看着徒弟猛的抬头,眼中都是泪水。
“不!师父,弟子既然是这茅山同门之长,就要带师弟们杀敌报国,还这清平盛世!这伏羲琴,弟子守不来。师父应该给小师弟,他还小,给他守着茅山吧!”水末跪了下来,恳求着清虚子。
“唉,罢了罢了。如若不是欠姜穹那个老小子一个承诺,我又如何忍心带你们赴死?这荆州里出的事,非得我亲自帮他孙儿一把才行,倒是连累你们了。”清虚子爱怜的俯身,扶起了水末。
他这个徒弟向来心怀大义,从来都是为他分忧解难,如今他涉世未深,却要去面对这凶恶的人间,清虚子于心不忍。
“师父,光伏正义,保护百姓,拥护明君是我茅山之责。何来连累一说?弟子这就去准备下山的事。”水末不等师父答话,直接起身就走,他怕被留下……突然,他心肺之间一凉,看见一道光打在了自己身上。
清虚子手里的伏羲琴不见了,水末回头一脸茫然。
“此琴交予你,这次下山,为师若是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要看好自己的同门。必要时,用此琴救命。”清虚子看着瞬间高兴起来的徒弟,挥了挥手就跳着跑远了。
他也忍俊不禁,这个傻徒弟。
第二日,迎着山光,茅山弟子倾巢而出。白色道袍,在崎岖小路上连成一线,背后山门被封死。这一战,他们不留退路!
荆州,荆州城。
此刻的荆州境内,已经不是原来安居乐业的荆州了,如今每家每户,都紧闭着门户,因为外面是一队队的巡逻兵,稍不留神就是灭门惨祸,整个荆州都这幅萧索的模样,除了一个地方……
一个极为华丽,富丽堂皇的宫殿里。
用金子铺的墙壁,用玉石铺成的地板。有几名着轻纱的女子,妖冶摇着自己的腰肢。几乎透明的薄纱下,是玲珑的曲线,欲盖弥彰。
火热的舞蹈,让她们有了薄汗,轻纱黏在了身。紧贴着如玉一般的肌肤之上,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首位上一个四五十岁,穿着黑色龙袍大腹便便的男人看的两眼直放光,终于忍不住了,招手就让她们上来。几个女子就跳着轻盈婉转的舞步,上了白玉阶梯,最后三三两两的依偎在他的身上。不停的挑拨着男人的欲望,柔若无骨的几双手纷纷拉开他的衣服。
他一把撕开了一个女子犹如没穿的轻纱,一口含住了她的胸口,听着女人妖媚的呻吟,只觉得骨头都酥了一半!
却还有两个女子走到了一边,一个袍子大开放荡不羁,露着胸膛的妖异的男子身边。
“怎么,他还没开口吗?”男子问。
灭世皇从女人丰满的胸脯里抬起来头,答道:“没有,嘴硬得很!按照你说的,送进去一个孩子。”
阴暗的地牢里,那带血的腥气潮湿的沉在地牢里,闻起来格外让人难受。
被割伤了眼睛的白衣大叔,就更邋遢了。他被吊在十字架上,浑身没有一块好肉,还挂着一只只格外渗人的红色血蛭,胸膛上是各种鞭子和烫伤的痕迹,正在冒着脓水和血珠。
空荡荡的密室里,墙上的所有用具都沾着血迹,密密麻麻足有上千之多。死寂的空间里,有嘶哑又无力的男音,微弱的响着。
“大风起兮啊,云飞扬;壮志儿郎啊,还家乡;马革裹尸啊,无人忘;十三……虎卫啊,守,帝王,哈哈哈哈哈哈……”他轻轻吟唱着战歌,然后自顾自自的就开怀的笑了。
似开心又似讽刺,还有一些自己都没体会到的疲惫。
江直歌以为,到了如今这一步,他应该些柔软的唱花词柳调的,毕竟他最喜欢听青楼的曲子了。
可是他脑海里却是不断回响着,那个不知道谁给那臭小子编的战歌,最后居然还忍不住的唱了起来,有些费力,却也荡气回肠,用来打发着无聊的时光再好不过了。
唱着唱着也有几分快意,江直歌想起来那几年的臭小子,一上战场狠绝的像一头狼。手上换过无数兵刃,也添了不少伤疤。最后拿起轩辕的时候,那血色的帝王之气乍现在沙场之上,当真帅气!
那时候江直歌才终于明白过来,他的便宜徒弟、一直不长个儿、一直怕苦怕累怕死的徒弟,长大了……终于不需要他的保护,姜国的皇,比他更强。
栓仙链从他的肩胛骨处,穿透固定在墙上,滴滴答答的血说着铁链子滑落,身上一共有十根,穿过他的双手双脚,腰身两侧,大腿上,还有脖子上,太多的铁链,让他动弹一下都困难。
“叔叔,你在……唱什么啊?”一个小女孩从黑暗里走了出来,看到这个男人恐怖的模样,不禁害怕的又退了回去。
“叔叔,在唱歌啊……你别怕,来我教你啊!来!”
“大风起兮啊,云飞扬;壮志儿郎啊,还家乡;马革裹尸啊,无人忘;十三虎卫啊,守帝王!”
“大风……”
“起兮!”
“大风起兮……”
“云飞扬!”
……
皇城,城门之下,大军即将开拔。
“一直都是我送你离开,什么时候可以跟你出去一次?”顾萌萌将轩辕剑稳当的佩戴姜玉泽的腰间。
又退开两步,检查了一下他身上并无不妥。完美的帝王,尽显皇家威仪,明明如此威风,却……如此的让人难过。
“下次吧,下次带你出去玩一回,去哪都行。”姜玉泽看着眼睛有些红肿,明显一夜未眠的师妹,终是有些愧疚的,自从宴会师父将他们留下,已经快十年了。
整整十年,女儿家的大好年华,都蹉跎在这皇宫和朝野上下。
萌萌在他身边呆了十年了,却还没出去好好游过一次姜国山水,每次一出去就是办事。办完了,马不停蹄的就要回来,从来没有好好歇过一次,就连生病都得挑着时间生。
“好!我就在这里等你了,等你回来,可要给我放个假啊!”她拿起来师兄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像平日里爱捏她的脸一样贴着。
“师兄,一定要好好的回来,不要食言……”说着就忍不住了,鼻尖儿一疼。
姜玉泽被她的泪水灼了一下,直烫到了心上。他一把抱住了师妹,好一会儿,顾萌萌才止住了泪,他就用袖子给她擦干净,直接翻身上了马,大军出发!
浩浩荡荡的往城外走,黑压压的一片,只有行走之声,整齐的像一片傀儡,甚至没有多余的感情。因为他们,是军人。
自始至终,踏出皇城的姜玉泽都没再回头看一眼。他不能给师妹一个承诺,因为沙场无情,生死有命。他能不能活着回来,由不得他定。如果,他真的马革裹尸,那么,萌萌,你就替我守着这姜国吧。
太虚宗,广场上摆放了一排桌子,桌子上是表格和签子,桌子后拥挤着太虚弟子。
萧灵儿在师父的准许下,开始带弟子出山历练,因为如今的她尽管年纪不大,却也足以带人下山历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