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里骅睁开眼一看芈纯熙的模样就知道面前这女子会错了意,焦急之下他的心中更是又好气又好笑。无奈之下他只好微微张开了嘴,紧闭起了双眼。
看来自己只好强忍着吃下这碗粥了,只希望这片刻的时间,那碗粥已经没有方才那般烫了吧。
樗里骅心中祈祷间,芈纯熙那边却放下了手中的勺子,用手擦拭了眼中的泪水。
随后她看了看樗里骅即张口又闭眼的滑稽表情后,还是犹豫了片刻又重新拿起了勺子。
“咦”
突然发现樗里骅嘴中有些异样的芈纯熙轻“咦”一声,凑到了樗里骅的面前,恰好看见了樗里骅嘴唇上的几个水泡和他嘴角到脖颈上深红色的烫伤,所以她只疑惑了不到半息就立刻明白了方才樗里骅为何吐粥的原因所在。
芈纯熙面色大窘之下,连忙下意识的起身爬到樗里骅面前,对樗里骅的口中和嘴角以及脖颈处吹起了气来。但当她看到距离自己咫尺之间的樗里骅古怪的眼神后,又轻轻“啊”了一声,一屁股又坐回了榻前。
“樗里,樗里将军,方才纯熙只是心想着幼时奶娘曾经这样为烫伤的我缓解疼痛,所以心急之下才,才......”
“所以心急之下才占我樗里哥哥的便宜是不是?”
正当芈纯熙磕磕巴巴的向樗里骅解释时,虞歆儿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入了二人的耳中。樗里骅顿时翻起了白眼,随后他连忙闭上了眼睛装作一切的事情与自己无关的无辜模样。
而芈纯熙则连忙站起身来,红着脸低头走向了屋外。
当与虞歆儿擦肩而过时,芈纯熙仿佛能够感受的到那位美若天仙般的戎族女子满身的戾气以及滔天的醋意。这让她更像是做错了事情一般将头低的更低了。
樗里骅的屋门被她紧紧关住后,长出口气的芈纯熙这才发现两匹比她的体型还要大的白狼在好奇的看着自己。但她却没有丝毫的惧意,因为这两匹白狼自从昨日夜里被一伙儿戎兵和秦国人带到三人居住的山谷之中时,就始终显得格外温顺,只是时刻守在樗里骅的屋门口就像是两匹驯化了的猎犬一样。
纵然他们长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模样,但芈纯熙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它们有什么危险之处。
像是看花了眼,芈纯熙此刻突然从两匹白狼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神色。但还未等她定睛细看,就听到了屋中突然响起了樗里骅的惨叫声。
.......
伴随着仲春的山中万物复苏,每日吹入谷中的微风里满是阵阵花草的香味。而从南方返回的候鸟时时都会驻足在这一片突然出现了人迹的谷内一汪清泉旁,它们似是也在好奇的观望着这些暂住于此的陌生人。
又是六日匆匆过去。
在这六日的时间里,有了充足的药物和食物,樗里骅在虞歆儿的悉心照料下终于能够开口说话,而芈纯熙则每日都将自己独自关在与樗里骅居住的地方不远的一处独屋中。
谷内除了三人外,还住着那夜过后逃出王畿的二十多名戎族武士,以及樗里骅麾下亲兵千将毛彪率领的五百余名秦国兵士。
对于这些人是如何来到谷中的,樗里骅经过问询才得知,他们也都是由南宫羽派人带到此地的。
那些戎人武士,是在虞歆儿驾车离开后一路且战且退,后被南宫羽的人发现带来的。而樗里骅的兵马则是毛彪在率领部众在王畿外城探寻樗里骅下落时,被南宫羽亲自带到此地的。
而且毛彪还对樗里骅说道,那夜自己被南宫羽带到这邙山外的一处谷地时事出匆忙,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派人回报给赵之海,而且那夜进入这山谷中时也根本就没有认清楚路,以至于他们从未派兵去王畿通风报信,事实上不清楚路途的他们也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
得知了这些事后,樗里骅的心中立刻大觉不妥,因为他觉得这明显是南宫羽将自己的亲兵带出王畿后将他们“软禁”起来。看似引着毛彪他们找到了自己,但自己和麾下兵士却成了被囚禁在这邙山山谷中的一支孤军。
不过唯一没有让樗里骅立刻下令找寻出路的原因却是,那虞歆儿似乎在这几日显得格外安宁,她每日除了照顾樗里骅外仿佛并没有丝毫担忧的心事。
而且对于南宫羽为何会救虞歆儿麾下的戎族战士,和那夜南宫羽对虞歆儿奇怪的称呼也让樗里骅觉得此事定有蹊跷之处。
樗里骅觉得,南宫羽救了虞歆儿麾下的戎族战士就足以说明他与戎人关系密切。但南宫羽又引自己麾下的亲兵来到谷中的举动,却又显得与自己的猜测有很大的矛盾之处。更何况他还救了芈纯熙,这更让樗里骅有些摸不清南宫羽的真实目的。
毕竟,芈纯熙可是当今王畿城外五十万楚军的领袖。如果南宫羽早就降了戎人,那么他何必要留着芈纯熙呢。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或是贸然行事以卵击石,樗里骅按捺住了心中的疑虑,只是静静的养起了伤来。毕竟,目前来看南宫羽仿佛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
但是对于虞歆儿,樗里骅却多次出言试探。他先是问起虞歆儿那夜对他们出手的那位自称是“神”的男人究竟是谁,可虞歆儿却除了露出眼神中的痛苦与哀伤外,并不愿对樗里骅多说只言片语。
只是当樗里骅问的急了,虞歆儿才对他说:“那是她自己的宿命。而且她已经知道,自己来到王畿要杀人却是她永远也杀不了的人。”
闻言一头雾水之下,樗里骅看着心爱的虞歆儿为难的模样,他终究还是不忍心多问此事。毕竟虞歆儿也说此事是她戎族的秘密,她也曾经被巫告知,此事绝不可向外族人提起。
其实虞歆儿哪里知道,樗里骅早就猜测到了,那个人就是虞歆儿要嫁的“神”吧。
怅然若失下,早就下定决心要带着虞歆儿脱离苦海而不断努力的樗里骅再未纠结这件事。
而他又开口询问起了南宫羽与虞歆儿的关系。可这次却出乎他预料之外,虞歆儿不仅坦然承认了南宫羽是戎人的单于萧锦行的故旧,而且直言两人已经相识了近十年之久,入关后的几年她就屡次在萧锦行那里见到过这位萧大单于也评价甚高的南宫叔叔。
更让樗里骅感到吃惊的是,那南宫羽此刻已经发誓效忠了萧锦行。
对于这样的答案,虽然并未出乎樗里骅的意料之外,但也让樗里骅的心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晴天霹雳,震的他心神不宁。
虎贲的统领南宫羽,竟然效忠了萧锦行。
这意味着什么,想到了答案的樗里骅心中顿时一阵茫然无措。
至于虞歆儿对他讲的关于南宫羽昔年落魄之下被一家楚国大商资助,并扶持他逐步走上了虎贲统领的往事,他倒并未听进去太多。因为这么多年,戎人笼络关内各地的贵族百姓一事,他耳闻目染的太多太多,而南宫羽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罢了。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当初自己的父亲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这位与他有过八拜之交的南宫伯父的原因了。
在樗里骅的记忆中,父亲樗里瑛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他毕生追求的都是“忠义”二字,并将自己的生命都献给了母邦。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将这位朝秦慕楚的结拜兄弟挂在嘴边呢。
不过,樗里骅也有一丝疑惑,因为南宫羽是在自己父亲临终后才投的戎人,父亲又怎么知道此人的人品低劣呢?
想到这里,樗里骅努力的伸出了手抱着自己的头,不愿意再为此事费心伤神。
因为一想到天子身旁的人都投了戎人,樗里骅顿时就会感到自己的头顶上悬着一个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巨大旋涡。在这样的旋涡下,樗里骅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就这样,在努力让苏醒过后的自己始终保持心神宁静的第六个黑夜降临前,南宫羽又一次来到了谷中。
但这次南宫羽来时的浩大声势和动静,让樗里骅、虞歆儿、芈纯熙三人也不由得为之侧目。他们纷纷离开了各自居住的屋子,随同那数百名守在谷中的兵士们来到了谷外,忐忑的看着从谷外走来的数千兵马。
这一次,浑身是伤,到处是血的南宫羽不仅带来了数百名身着金甲的虎贲卫士,而且还带来了约在三千名左右数量的各国溃兵,那些溃兵们穿着不同颜色的战衣,但他们的脸上却有着相同的惊恐与期盼。
随后,南宫羽就对前来迎接自己的樗里骅等人带来了一个令他们十分意外和震惊的消息。
当听到消息后,不仅刚刚恢复了些精神能够说话的樗里骅瞬间就感到了天昏地暗,就连那伤势已经在这六、七日时间里恢复了七七八八的芈纯熙也当场惨呼一声昏倒在了地上。
当芈纯熙清醒过后,那年轻的女子却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冷静而又沉着的婉拒了他人的搀扶,与南宫羽、樗里骅几人一同回到了谷内樗里骅居住的屋中。
当众人聚拢在一处后,南宫羽就向众人讲述起了神京政变的始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