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
只听得匕首入肉与被拔出后鲜血喷涌而出的声音传入到了青龙殿众人的耳中。
只在沉默后的刹那间,满殿大臣贵胄们惊恐的呼喊声,女眷婢子的尖叫声传遍了这巍巍青龙大殿。
再次高举起匕刃的萧槿那如血欲滴的双眼已经看不清四周的乱象,他的双耳也中听不见周遭的喊叫声。
他的心中只是不断重复着一句“杀人者偿命”。
看着自己身前那鲜血流淌了一地的女子,萧槿伸出了一只手将她抛在了一旁。
而那女子却不顾自己的伤痛,口中只是对他苦苦哀求,让他不要伤害自己的丈夫。
只是这些话萧槿是听不到的。
纵然听到了,萧槿定会对着明珠夫人质问:
“你让我不要伤害你的夫君,可是我的爱人就该被他杀死吗?”
明珠夫人为萧子硕挡住了必死的一刺,所以那尖利的匕首只是划破了萧子硕皮肉。
当看到萧槿欲再次向自己行刺时,萧子硕便借萧槿去抓明珠夫人之时顺势向着旁边滚了过去。
萧槿见萧子硕要逃,急忙用尽全身力气再向萧子硕刺去,只是那要紧之处却是再也刺不到了。
随着匕首刺入骨肉的尖锐声再次响起时,萧子硕的一声惨叫也随之而来。
但与此同时,慌忙赶上来的数名金瓜武士也将手中的金瓜击在了萧槿的身上。
“莫要杀他。”
萧子硕看着口吐鲜血却仍旧死死盯着自己的萧槿,艰难的挣扎着出言阻止了金瓜武士对萧槿的击杀。
金瓜武士们闻言立在当场,看着萧子硕等候着他接下来的命令。
显然他们也是内心忐忑,虽然萧槿在电光火石间对萧子硕进行的行刺与他们并无关系,而他们的反应也足够迅速,但国君和夫人身受重伤仍是让他们如临深渊般的冷汗淋漓。
当国君出言后,他们才稍稍松了口气。
武士们手持的金瓜与那长戟一样只是礼仪使用,并无实战的作用,
那瓜是由金片蒙皮,实际上内心却是空的。
如若不然的话,那些武士怎能拎得起这么重的物件,更别说挥起来击杀别人了。
但毕竟也是钢金铁打的物件,方才数锤下去,恐怕萧槿早已是筋断骨折了。
在确认萧槿再也爬不起来之后,他们这才放下了手中的金锤立在了一边。
“萧槿,青儿死了虽然有我之责,但绝非我所杀,今日你来寻仇也是应该,所以我不杀你,你去吧。”
萧子硕在旁边众人的搀扶下,捂着自己被刺中的胳膊向躺在地上的萧槿说道。
说完后,他低下了头便去寻望方才为自己抵挡匕首后昏而复醒的明珠夫人。
当他看着自己的夫人向自己投来无恙的笑容时,萧子硕也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爬在地上不能动弹的萧槿自始至终都在看着萧子硕,他忍着浑身上下传来的剧痛似是挣扎着想要再次站起,
可是无论他多么努力,却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身上的痛怎能抵得过心中的痛。
萧槿尝试数次之后,终于仰头大喝一声,口鼻中的鲜血喷涌而出,昏厥在
了当场。
殿内慌乱的众人见萧槿已经无法动弹,明珠夫人也被抬去医治而渐渐恢复了镇定。
这继位大典还差最后一步,也不知那萧子硕还会不会坐上公位。
正在此时,众人的目光突然被殿下抱着赵青儿的赵之海所吸引,因为赵之海正抱着自己的女儿努力的站起身来。
那些坐下的和还未坐下的人都停止了自己的动作,纷纷向赵之海看去。
“从今往后,只要我赵之海在秦为官一日,便与齐国势不两立。
今日,我就用自己女儿的鲜血向你齐国宣战。
直到萧子硕身死为止。”
赵之海又恢复了往日平静的面容,他冷冷说完此话之后,便抱着赵青儿走出了青龙殿。
他的身后,数十名秦国使者们也带着满脸的怒意离席而去,而顾道远则立刻带着身旁的几人将萧槿抬起,带离了青龙殿。
赵之海一走,殿内齐国的大臣们这才纷纷反应了过来。
五十万楚军陈兵边境,可自己的国君又惹了更为难缠的秦国人,
所以他们纷纷低下了头,兀自叹息起来。
但在萧子硕眼中,让他扼腕叹息的却只是被抬走的萧槿。
随着赵之海的离去,齐国的宗室贵族们中间也有数人起身默不做声的离席而去,片刻间,这青龙殿似乎空了一小半。
留在殿内的人都明白,这些离席而去的贵族们是因萧子硕对芈夫人施暴、又在自己父亲的葬礼上截杀萧望、萧子堰的事情而不愿再去支持萧子硕了。
虽然他们的离去于大事无碍,但也起码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算是无声的抗议了。
终于,在蜀国刘执表明支持齐国的态度后,在顾及大局的萧坤和田甫等人的安排下,萧子硕还是踏上了公位,成为了齐国新任的齐君。
而萧子硕坐上公位的第一件事,便是立即派出使臣入楚,将自己的唯一的三岁幼子送楚为质。
割让泸云、通南两郡,赔粮百万担,赔钱千万。
随后几日,他又对闻讯已经回到楚国的芈枭亲笔写信认错,赔钱百万,粮十万担。
同时萧子硕下召罪己,释放楚人,赴黄水之畔为已死的楚人及无辜百姓举行祭祀大礼。
在做了这些事后不久,萧子硕便集结包括禁军在内的大齐全部三十万大军陈兵河东郡,
与秦国二十万人马对峙于燮玉关到上党黄水一线。
战争真的来了。
......
楚国南京,繁华富庶当为天下之冠。
因其位于夏水入海之处,自古便漕河海运发达,鱼米粮粟更是多得让其他三国眼红。
仅仅王畿一地每年的粮秣产出,便抵得过半个秦国全年收成了。
所以楚国不仅兵强马壮,更是国富民强。
而且,楚国人好商,百姓中大约也只有两成人口被束缚在土地上劳作,
其余七八成的百姓则多为商贾,终年奔波于天下各国间互通有无。
一般来讲,利商之地无强兵,但楚国却显然是个例外。
出门从商是件风险极高的事情,说不定哪趟便会遇到强人歹徒窜出来截杀商队,更不要提半年前齐国
那场举国上下都在迫杀楚国人的恐怖了。
所以楚国百姓自古便习武之风颇甚,因为他们要保卫自己的财产不受侵犯。
长久如此也就形成了楚国强悍的民风,阖国上下的百姓们全然不似秦国人那样像是无知莽夫般的彪悍,而是一种身系家国情怀的游侠性格。
所以才有了楚国这五百多年来不断的开疆拓地,益地千里的局面。
目下,楚国人口虽没有比农耕发达的齐国多出许多,但其国土疆域却不比秦、齐、蜀三国相加少多少。
而这些便完全要归功于整个国家百姓崇于冒险,勇于开拓的进取精神。
甚至每次戎狄叩关前,萧关总会多出一些楚国游历而来的侠客身影。
萧槿踱步走在南京的朱雀大街上,不断地对来往百姓向他投来的善意目光一一回应。
这半年来的休养已让他浑身的伤势好了大半,现在他也已经能够起身独自行走再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了。
半年前被顾道远带出齐国青龙殿后,他就被送到了楚国。
因为按照赵之海与芈枭当初达成的协议,便有将他交给楚国的一条。
而来到南京后,芈枭显然也是将他当作了国士对待,不仅派人悉心照顾他的起居,更派出了楚国最好的医官医治他身体的创伤。
为了能让他恢复伤势,芈枭可没少下血本。
半年后,他的身体基本已经无恙,可他内心的创伤却是愈发的严重。
或许,他是故意将疮口的结疤撕去,而让伤口鲜血淋漓。
宽阔的朱雀大街上车流滚滚,人流如织。
萧槿抬头仔细看去,这足以让三车并行的大街上来往的马车和行人竟然车毂相击,比肩继踵。
街两侧的商铺也都是熙熙攘攘,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而这种街头摩肩接踵的热闹和街边商铺的繁华所造成的混乱却正是萧槿极为需要的。
为了这一日,他已经谋划了一月有余。
萧槿假意走走停停,似乎是对楚国风物格外感兴趣一样,几乎每家店铺都会进去光顾一番。
数个时辰过后,他便逛到了一处人流最为繁多的糕铺中。
萧槿并不与糕铺中的食客说话,只是掏出钱来买了一份糕饼便挤进了铺中吃了起来。
吃了一半,他将手中的糕饼放在供客人吃食的案几上,捂着肚子向铺后走去。
那糕铺中有个牌子,指示此处有后门通往茅厕。
只是萧槿前次来就发现了,那后门外还有一条小小的巷子,那巷子却非是平地,而是条幽长的水道。
水道蜿蜒曲折,却是直接通往夏水。
在这夏南水乡之地,几乎每座城池都是这般依山傍水,而城中的百姓也多是依靠着船只运送货物,往来周转。
糕铺中有数人分布在各处假意吃着糕饼,只是当他们看见萧槿去了颇久仍未回来后,便都扔掉了手中糕饼,一齐涌向了铺后。
在身后糕铺主人颇为不满的唠叨声中,这些人看着眼前曲径幽深的水道,便都瞪大了眼睛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南京城中,似是这种水道又何止千百条,而萧槿去了哪里,此刻怕只有老天才会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