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得知虞歆儿被神君掳去,萧锦行反而松了口气。他明白歆儿定然性命无虞,但他又突然发现自己上了樗里骅的当,而且这个当是他甘心去上的。
樗里骅说他有办法对付神君和阿南所以才令一时之间颓废的自己重新振作起来,但实际上樗里骅的办法早就是自己心中猜想到的东西而并无新意,只不过樗里骅将他说出来了而已,而自己却因为对神君的巨大恐惧始终不肯确信自己的猜测是真是假罢了。
不过,管他是真是假,不做总是没有办法的,而做了或许真的能够救出歆儿,剿灭蠕蠕人呢。
想及于此,在黑暗中骑着骏马向神京走去的萧锦行突然之间“哈哈”一笑,大喝一声道:“那我们就来比一比看,谁先能够统一天下吧。不过,留给你的机会可不多了。”
说完话后,萧锦行不管他身边那些微有诧异看着自己的南宫羽、郑龙等人,突然猛地一挥手中的鞭子。
只听“啪”的一声响,萧锦行胯下的战马就猛然之间提起了全速向神京城跑了去。
那马蹄踏在由大青石头铺成的石板路上,传来了急促的啼嗒啼嗒的声响。随后,一千名戎人武士也追随着自家的大单于同样的向神京城的方向跑了过去。
周历五九六年春五月初,神京在一场内乱之后终于陷落。
大周王朝在王族亲贵六百七十八口人继天子被焚杀在麒麟殿后次日全数被戎人斩杀。
拥有近六百年国祚的周王朝在谁也没有料想到的一天突然崩塌,但当年依附在周王朝麾下的四大封国却仍旧屹立在天地之间。
……
樗里骅重新回到河东郡之后,他立刻分兵三千由黄云鹤带领护送着芈纯熙南下去往了楚国。而另一边,他派出多路斥候马不停蹄的去往了各处,将自己调集人马前来黄阴作战的训令带给了麾下各处的镇守大将。
山雨欲来风满楼。
面对近二十万敌军兵临城下的黄阴,樗里骅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内心之中再也没有了当初离开那里去向神京时的忐忑不安和必败无疑的颓败感。
而有的则是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狠厉来。
“顾大人,赵大人当真决定隐退不再过问时局了吗?您也知道在如今的局势下,赵大人若是能够助我一臂之力,那可是最好不过的了。”
遥平城外,樗里骅看着眉头紧锁的顾道远郑重的说道,当他从顾道远口中得知了这个令人十分惊讶的消息后,樗里骅虽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被震惊的无以复加,但也稍显忧虑的诚恳说道。
却只见顾道远微微一笑,饶有深意的看着樗里骅似是有些感叹着说道:
“樗里将军,赵大人直言自己年事已高不堪重负,且神京之事亦让他心灰意冷,所以还请樗里将军万勿责备。”
“赵大人为国操劳,心生倦意也是人之常情,也罢,樗里也不再逼迫赵大人让他为难了。
只是去往墨县迎接公子珲来遥平继任之事还望顾大人妥善安排,国不可一日无君啊。”说到这里,樗里骅收起了方才因为听到赵之海隐退时的怅然,而换上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继续说道:
“不过顾大人也知道,樗里对这新君继位之事如同盲人摸象一般实在无法主持,所以此事还望顾大人能够全权操持此事。
虽然黄阴大战即将展开,但迎立新君继位之事万不可因为战事而耽搁片刻。只要新君即位,那我前方战士则有了主心骨,而我樗里骅也可安然在前方作战了。”
待到樗里骅说完话后,顾道远看着他冷峻的面容内心之中如同翻倒了五味瓶一般怅然若失。
对于樗里骅方才嘱托他的事情,顾道远倒并没有什么别扭的感觉,只是对于樗里骅表达对赵之海隐退时的态度,却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一国中更隐退,却要向一名五大夫告罪,而这五大夫竟然在言语之间表达出来的意思却是顺理成章的接受了中更的告罪。这期间没有丝毫的谦让与卑恭,更没有依着礼数的退让与谦辞,樗里骅只是在短短两三句话语中自然而然的接受了大秦这个没落帝国的权力更迭。
这说明了什么,顾道远自然是明白的。
潜移默化之中,樗里骅不仅完全掌控了大秦最后的势力,所有蜷居在河东郡的人都已经将他视为了最后的依仗。
而樗里骅自己也更是默认了这点,丝毫没有因为中更的告罪而产生丝毫的惶恐之意。
再回想起前夜赵之海对自己说过的话,顾道远定了定神,不禁对眼前的青年人深深弯下了腰,拱手施了一个大礼。
“将军且放心在前线征战,顾某已经派人将秦公丧告送往了齐、楚、蜀三国,不过想来三国不会派人前来吊唁的。
所以迎立新君即位之礼将从简从速行进,万不会耽搁前方战事的。
此外,樗里将军命西子大人在河东郡实施的政令,顾某也是认同的,所以顾某在遥平周边几城也做出了同样深得民心的策略,让我在短短的几月间招募到两万兵士。”
顾道远说完话后,樗里骅微微点了点头。他知道顾道远这是向他表达心迹,或许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投名状。
作为爵级如此之高的贵族来说,他能够丝毫不提樗里骅杀贵族一事反而认同并实施樗里骅的新政,这已经是做出了万般巨大的退让。
樗里骅伸手轻轻托起顾道远的手臂,对这位大秦柱国一般的老人微微一笑道:“顾大人久在中枢,这政和民生之事原本就是顾大人的长处,所以顾大人的做法一定是没有错的。
但是顾大人也不能将目光只看向这一郡之地,毕竟小小的河东郡,有限的土地又能分给多少百姓呢。
往后我们招募兵士,或许更多的要用到的就是黄白之物而非粮草和土地的诱惑了。”
顾道远听到樗里骅的话后眉头明显一蹙。
想当初自己这些人从秦国来到河东之事往好了说是传略转移,其实质上却是被戎人追赶的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又何来黄白之物。
他一边思索着樗里骅的意思,一边小心翼翼的看向樗里骅,想要开口问询樗里骅的话中之音。
但樗里骅却并非要与顾道远卖个关子,所以他还未等顾道远开口,就招手向探耳过来的顾道远耳语道:
“神京如今已经不再有天子,但那里可是天下最为繁华富庶的地方,顾大人可以派人向神京散布消息,称天下行商来我秦国经营只收取他国一半的商税,今后如果我们复国有望,这些来我河东郡经商的商人将会优先赐予官商的权力。”
顾道远听到樗里骅的话后,顿时瞪大了眼睛,他不明白樗里骅为何会想到这样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想法,难道他不知道神京已经被戎人占据了吗。
但樗里骅看着顾道远的表情就知道顾道远在忌惮着什么,所以他对顾道远解释道:“戎人的单于只是偷渡黄水帮助南宫羽夺取神京,因为齐国并没有丧失领土消息传来,既然如此,那就说明那单于迟早就会重新北上。
而神京之局很有可能会交给南宫羽主持,说不定不久之后,这天下会出现一个新的天子,一个被戎人扶持的傀儡天子。
所以南宫羽主持下的神京中戎人的力量不会有许多,因为那大单于之所以控制神京其实是和我打的同样的算盘。
那就是将神京变成戎人的钱仓和粮仓。
自戎人入关以来,历经无数战仗,他们分封的土地早已经分的差不多少,而那些即将入关的戎人百姓也是需要土地来生息繁衍的。
所以那大单于就只好将目光盯上了神京,希望那里的商人们能够为他获取钱财用来招募不断损耗的兵马。”
“我明白了,樗里将军决定效仿戎人,在他们的口边争利?”
顾道远这时才明白了樗里骅的想法,同时也对樗里骅能够通过神京的沦丧看到戎人的目的而感到一丝震惊。
所以他紧绷的面色这才微微转缓,同时也认真的思考起了樗里骅这个天马行空的计策来。
“对,难道只准戎人获利,而我们为什么不能分一杯羹呢?”
樗里骅似笑非笑的看着顾道远,直到那老人眼中闪现出了一丝精芒,随后才继续说道:
“顾大人可以告知神京的商人,只要来我河东郡,就可以在包括上党和河东全境任意范围内行商,我秦国兵马将会保护他们的安全。
同时,顾大人如果顾忌南宫羽和神京的守军,那么大可以先去找一个人,我相信他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谁?”
低头仔细聆听樗里骅话音的顾道远听到樗里骅的话后,立刻抬头问道。但他见樗里骅似笑非笑的面孔时,却突然像是自己僭越了礼仪一样,又连忙重新低下了头。
但同时,他的耳中却传来了樗里骅微不可查的两个字:
“郑龙!”
看着听到自己的话后良久不语的顾道远,樗里骅微微一笑拱手大声说道:“既如此,后方就托付给顾大人、张大人以及诸位了。”
说罢后,他并未在众人的回礼中离去,而是向站在张孜彧身旁的马元微微点头说道:
“马兄弟,这遥平的城防安危哥哥就托付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