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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强弩之末

赤阳墨帜玄武歌 樗木 5927 2022-11-07 23:47

  片刻过后,在陆进的带领下,所有的鲲鹏军将领只好向林诩施礼称“是”,这才无奈地起身离开了大帐。

  但那些在犹豫中显得无比复杂的面孔下,众将领却都在心中打着各自的盘算。

  谁都知道,自己向林诩道出这一声“是”的背后,恐怕将是无数的生命就此消逝,或许就连自己也将要死在这场决战之下。

  但他们更明白,如果不称“是”的话,那钱龙的头颅旁边将会立刻多出自己的头颅与他相伴。

  短暂的休整了一日之后,当第二天的太阳初升时,三万多戎军又一次的出现在了黄阴城垣残口之外。

  而当攻城的戎军们爬过塌陷的城墙看到黄阴城内的景象时发现,前日夜里那一场惨烈战斗中死伤的兵士尸体依然还横七竖八的躺倒了一地。

  短短一日间,秦军根本就没有办法将近两万人马的尸体尽数清理,虽然任凭尸体腐烂极有可能会引发瘟疫,但是在生死两茫茫的当下,又有谁还会关心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呢。

  因为黄阴城中,木料和火油还有着不少的数量,所以在将壕沟内无数戎军的尸体一把火点燃后,秦军似乎就对其他的尸体不再理睬了。

  而壕沟中的尸体被烧掉的原因,也完全是唐元想要让壕沟的深度更深些而已。

  面对着人间炼狱般的景象,那些昨日才从八座高地外刚刚调到此处攻城的兵士们纷纷带着苍白的面色,忍住心中巨大的不安向面前那些尸体汇聚的地方缓缓的前进着。

  他们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同时心中还在寻思着一会儿开战后自己应该跑向何处会安全一些。

  但在观察的期间,他们的眼中更多看到的却是无数残损的尸体,无数被烧焦蜷缩成一块的人形残骸。

  被砍的只剩半个的头颅。

  死去后嘴里还咬着带血的耳朵。

  一只手明明掐着对方的脖子,但另一只手却在不远处的地上安静的躺着。

  无数奇形怪状的尸体让这些第一次经历大战的兵士们无不惊恐万分,到数千人都走入了黄阴城墙内时,这黑压压的人群中竟然有人直接瘫倒在地,微微地哭泣了起来。

  戎兵们面对的壕沟后,无数的秦兵也都望向了他们,甚至在这天空湛蓝,日光格外充足的天空下,双方的兵士都能够看清楚彼此的面容。

  “放箭。”

  看着戎军兵士又一次来到了壕沟旁,樗里骅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顿时遮天蔽日般的箭矢向壕沟对岸射去,那些缓缓前行的戎军兵士们只在瞬间就惨叫着躺倒了一地。

  “跑啊!”

  就在第一轮箭矢落下后不久,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大喝了一声,那些刚刚才走到壕沟近前的戎军们立刻就如同潮水一般向后退去。

  一时间,戎军后队那些看到无数死尸已经心胆俱碎的兵士们全都彻底地奔溃了。

  秦军弓箭手们还在拉满了弓弦等待的射箭的军令,但当他们看到壕沟后那些戎军争相恐后逃跑的背影时,脸上却都露出了讶异与不解。

  他们在想,短短一日不见,为何戎兵们不再悍勇了。

  为何短短一日不见,那些冒着烈火、身中数箭却仍旧会呐喊着冲锋的戎军们会变成了胆小鼠辈了。

  虽然不解,但事实就摆在面前:片刻的时间,坍塌的城垣到壕沟之间除了几名哀嚎的伤兵在歇斯底里的哭嚎外,方才那数千戎兵却连一个也见不到了。

  看着兵士们奇怪的看着壕沟对岸的异常,樗里骅也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见不解的西子惠正要向自己发问,就主动笑着说道:

  “看来林诩连压箱底的家当都拿出来了。

  真的要到最后一战的时候了么?”

  西子惠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略略想了想后就明白了樗里骅的话中之意,他皱紧了眉头走到了樗里骅面前,对这位比自己小了近十岁的主帅单膝跪地,郑声说道:

  “能够追随左更大人,是西子的荣耀,能为大秦效死,更是西子的福气。今日若是戎军攻来,请左更大人许我不能护卫左右。

  西子要去杀敌了。

  左更大人知遇之恩,来世再报。

  还请大人受我一拜。”

  西子惠对着樗里骅郑重的叩首施礼,而樗里骅却淡淡地笑道:“西子将军难道要弃我先走吗?若是戎军攻来,还请西子将军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说到这里,樗里骅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并将他交给了西子惠。

  西子惠伸手接过樗里骅的宝剑,随即忍着眼中的泪花笑着点了点头站起了身。

  而此时,樗里骅身旁的两匹在昨夜不知道咬死了多少戎军,浑身血迹斑斑的白狼也似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看着樗里骅低头呜咽了起来。

  “我若死了,你们两个跑到山里去吧,顺着历山向西跑,你们就能回家了。

  只是我未能完成你们父亲的嘱托,想来真是羞愧啊。”

  樗里骅一边轻轻地摸着两匹白狼硕大的头颅,一边遗憾的自语道。

  “要是你们两个以后遇到了歆儿,就对他说我已经尽力了。赢得人既然是萧大单于,那么就由他去救你吧。

  这一生樗里骅谁都能对得起,唯独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了。”

  .......

  短暂的停战如同所有人心中明白的那样很快就重新开始了,当无数戎军再次从城垣塌陷处涌入黄阴城的时候,秦军将士们再次拉满了手中的弓,握紧了手中的长戈,恶恨恨地盯着壕沟对面无数的来敌。

  “放箭!”

  随着秦军中又一次响起了放箭的命令,无数支箭矢遮天蔽日的向戎军密集的人群中飞了过去。

  一时间,惨叫声,惊呼声不绝于耳,无数中箭倒在地上的兵士在这一轮箭雨过后发出凄惨的哀嚎声。

  这时,戎军中的第一轮弓箭也开始了发射,这些箭矢在天空中与秦军的第二轮箭矢交错而过,射入秦军阵列中后立时让许多的秦军同样倒地哀鸣。

  片刻时间,两方人马隔着沟壑对射了十多轮,这时那些戎军中又有崩溃的兵士再也忍受不住死亡带来的巨大压力,大喝一声“跑啊”,就要转身逃离这人间地狱。

  但随着他身旁不远处的另一名戎军手起刀落,那刚刚转身的兵士就身首异处,这让其他想跑的兵士们连忙又重新向沟壑旁跑去。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进入黄阴城中戎军人群的每处角落,发生在自第一轮箭矢攻击起的时时刻刻。

  这时的秦军兵士们才看明白原来方才逃跑的兵士是戎军的新兵,而第二次重新攻击时戎军将鲲鹏军兵士掺差到了新兵队伍中督战,这才止住了那些新兵逃跑的趋势。

  但随着秦军弓箭手被数量更多的戎军弓箭手逐渐压制,更随着秦军本身的箭矢也消耗殆尽,秦军一方开始了逐步后退,随之顶替他们站到壕沟前的是许许多多面色坚决的长戈兵士。

  顶住巨大的压力,戎军们终于来到了壕沟旁。同样的,戎军弓箭手们也开始了逐步后退,将壕沟边缘让给了手持长戈、棒斧、牙棒的近战步卒们。

  在抬着云梯的兵士们匆匆搭建好了“桥梁”后,所有的戎军们似乎是要宣泄自己心中所有压抑似的,乱哄哄的大吼着向壕沟对岸冲了过去。

  而更多地兵士们明知道壕沟下一定也充满着危险,但他们还是毅然决然的顺着云梯爬下了壕沟。

  对于这些选择下了壕沟的兵士们来讲,或许风险未知的壕沟中总是要比这全是死人的地表要好的多吧。

  但他们想错了,当他们来到壕沟下,发现壕沟中全是被烧成焦黑残骸的无数尸体时,他们顿时发现,这是一处比地表还要惨烈的地狱。

  他们想转身重新爬回地表,但源源不断的人流又如何能允许他们去重新做出选择呢。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硬着头皮向壕沟的另一侧跑去,但有的人突然失足掉入了插满尖锐木钉的陷阱,有的人被先辈的尸首残骸绊倒后又被身后无数兵士踩踏而再也爬不起来。

  终于,当那些陷阱被尸体填满后,无数的兵士们这才放心大胆的爬到了壕沟的另一侧。但等待他们的,却是巨大的狼牙拍和钉满了木钉的钓塀。

  参与过前日夜里一战的鲲鹏军兵士们可不愿意再次傻傻的重回地狱般的壕沟,与其被烧死在壕沟内,他们倒宁可面对对岸秦军的集中照顾。

  所以选择从云梯上杀过去的兵士之中,绝大多数都变成了百战老兵,而在每处云梯后等待着阻击戎军的秦军兵士们也大感吃力了起来。

  冒着箭雨的侵袭,还要阻拦战斗力明显高出前夜那些戎军兵士一筹的兵士冲击,秦军兵士们虽然依旧悍勇无畏,但终究还是有些支撑不住了。

  “箭矢用光了吗?”

  樗里骅对着唤来的高云策平静的问道,高云策对着樗里骅微微一笑后,点了点头说道:“用光了。弓箭手们已经变成了长戈兵,随时准备补到前线去拼命。”

  樗里骅点了点头,随即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战场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狠狠说道:“一会儿待到钓塀被破后,就将全部的火油和木头都给我扔到壕沟里去。”

  高云策闻言微微一愕,就连樗里骅身旁的所有人听到樗里骅的话后也都是一呆,众人心中明白,怕是自家主帅这是要破釜沉舟了。

  虽然对这个结局众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亲耳听闻命令从樗里骅的口中说出时,每个人的心思却都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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