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行离开萧关时,对这条驰道守备也是做了一番安排的。
他命由明露率领的一万戎兵和王嘉率领的一万五千叛兵,总计两万五千人马共同守备驰道。
他也采取了当初赵之海的布防策略,只将重兵调集在东西两侧出口处,而对中间的一些高地择险据守。
在王敏攻破东口北侧高地后,萧锦行火速派王嘉率领原武藏、云母、栖霞、碧潭四关秦兵万人支援明露,终于在王敏的持续攻击下,保住了东口南营。
休战的这几个月里,明露部落也和希岩部落一样,从自己部落内又挑选了些战士来到秦国,补齐了损耗的兵士。
而萧关城内也挑选了一些投降的秦人派到驰道高地处加强驰道的守备,这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王敏攻击前,也摸清了各个高地上戎军数量,除了西口两高地部署了八千人,东口南营部署万人外,其余七千人马则分布在各个高地之上。
而这其中,戎兵大多都在东口南营与王敏对峙。而西口的戎人只在两千左右。其余各高地的戎人连数百都没有,他们的存在只为了能够起到监视秦人勇敢作战的作用。
而事实上,当二万秦兵从四面八方突然攻向只有七千人马把守的八座高地之时,那些戎人根本就起不到一点儿监视的作用。
在绝对实力落差之下,就如同当初戎人攻击薛思慕大营时一样,覆灭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况且东西两面都已经派不出援兵。
在整整一日摧枯拉朽般的攻击之下,各个高地只坚守了半日不到,便纷纷陷落。
虽然占据高地地利,但那些守备在高地之上的秦人士兵一看打着玄武战旗的秦兵从山下向上冲来,内心里的抗拒感便促使他们总是无法全力而为。
数个高地便都是在这种诡异的情景下让攻击的秦兵并未遭遇到什么有力的抗争便得以顺利拿下。
只有距离东口高地最近的两座高地上,情况才稍有不同。
也许是怕戎人大军就近在眼前,如不全力用命则有可能造成戎人的秋后算账。这两座高地上的秦人和戎人一起,对攻来的秦军发动了悍勇的反击。同时,派出去一批又一批求救兵士,希望能够得到救援。
西口南营中,这座高地本就高于周围其他山头,此刻,营中的明露能清楚的看到,西方的两座山头所遭遇的凶猛攻击。
秦军大约出动了五千兵马,对两座高地上的各千人守军发起了一波接着一波的连续攻击。
因为驰道已被秦军占领,所以明露只能仓促派去三千兵马从丘陵小道前往救援,但那些小道蜿蜒崎岖,沟壑纵横,明露在山上看的清楚,援兵与被攻击的高地目光所及并不遥远,但他也知道,援兵并不能迅速抵达高地。
王敏为人聪慧,但聪慧并不代表着犹豫,在做出自己的判断并且合理对全局进行部署过后,最后的攻击往往都会下达死命。
这样做往往会让战事变的异常残酷,但效果却都颇好。
在一个时辰的死战过后,秦兵终于攻上了其中一个高地的山头。
在明露眼中,那山上山下满是两军兵士的尸首。
此刻,明露内心中除了震撼还生出了一丝恐惧,与王敏军对峙的这几个月,他清楚的看到,对面的主将对生命漠视到连自己都有些震惊。
就如同此战,他就亲眼看到,秦军阵后排成一排的兵士对私自从山上撤下的秦军一通砍杀。
这哪里还是人呐,简直是头魔鬼。
见高地失守,明露便命传令兵士吹响号角,亲眼看着那驰援高地的三千人又转头退了回来。
与此同时,另一座山头上的秦人也投降了。
明露心中对那些投降的秦人并不记恨,仗打到这个地步,就连他自己也觉得那些秦人已经是尽力了。
而看着那座山头上数目已经不多的秦人,明露倒有些后悔平日对待他们的态度了。
自从武藏关秦军投敌后,萧锦行便将那些投降的秦国将领封为千夫长和百夫长等戎人武职,但随着越来越多的秦兵降戎,这些武职便渐渐成了虚位。
在击败赵之海后,萧锦行便下令,今后任命的秦人将领依旧按照秦国武将官职进行封赏。
而目前,整个戎军中,武职最高的将领便包括和明露一起守备驰道的原武藏关二五百主王嘉,此时的王嘉已被单于敕封为武藏校尉,而在萧关内的路苌被封为玉霄校尉。
但这些秦国将领自从投了戎人后,却始终不受戎人将领的待见,虽然对王嘉、路苌等那些将领仍然能够维持表面上的客气,但对一些下层兵士可就截然不同了。
老实说,不论是明露还是一些千夫长,甚至百夫长都有些看不起秦国的降兵叛将,所以平日里,打骂呵斥早已经成了常态。
在明露的悔意中,他又一次看到了让他有些震惊的画面,那些投降的秦人在玄武大旗下,被秦兵们毫不犹豫的砍掉了脑袋。
纵然戎人凶悍,更在秦国百姓眼里视为吃人的恶魔,但他们也只会在战场上残酷。但让他们杀俘却是轻易不会去做的。
他们往往会将俘虏押送回到部落,与掳掠而来的秦国男子一起被当做奴隶,分配给有军功的战士。
对他们来说,人口即是劳力,劳力即是部落子民不会饿死的凭仗。
“就这么杀了?”明露有些不可理解,难道秦人让这些俘虏做下次攻击时用以消耗敌人箭矢的想法都没有,就这样杀了?
在他头脑里,人是可以干很多事的,但死人,一点用都没有。
早在大战之前,王敏就考虑到了可能会再次投降自己的秦人,那时,他没有一丝犹豫的对领兵作战的将领们只说了一个字,那就是“杀”。
杀掉叛兵,这是秦律上明文写在纸上的律令,作为秦将,王敏根本就没有产生过不去执行的念头,而且,他更深知此令的意义所在,杀掉降兵,就能震慑住其他的秦兵再去投敌的想法。
所以这些人,必须死。
一日大战过后,戎人十一座高地只剩东西两侧三座营寨。而秦国王敏大军一日之内尽下八地,俘虏戎军三千四百人。
这一夜是血色的,从这三千四百人投降那刻便已注定,黑夜中数千秦军点亮的火把照的驰道如同白昼,三千四百降兵沿着驰道面对着清水跪了一地。
他们早已知道自己的命运,只是没想到会这样的快,在通往驰道的路上,他们哭喊着娘亲,喃喃念叨着小儿,向天悲愤的嚎叫,终于在到达驰道清水边的刑场时平静了下来。
随着一声声的令下,随着一排排人头落地,随着黑暗中的清水逐渐变成了红色,再变成了墨色,对这三千四百人来说,一切都结束了。
但此时,无论是驰道上行刑的兵士还是驰道两侧高地上警戒的秦军都没有发现,远处,数十股手持燃烧赤阳旗的戎人探马也在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些探马中,虽然绝大多是都是戎人,但也有身着黑色战衣,披着玄甲的秦人。
……
这一日,牛虻儿一早便走出营去,与一起降戎的兄弟们牵着战马,去到清水边喂马儿喝水,并清洗战马身上的污垢。
他本是方恒心手下的玄甲骑中的一员,当初城破后他也奋勇杀敌,只想一心赴死,但却在混战中被戎兵一棒击到了后背,瞬间便昏了过去。
待他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被戎人悉心照料,虽然照料他的也是位秦人百姓。但来往穿梭的戎人看到他苏醒后,都不约而同的对他报以微笑。
在迷茫中,那秦人百姓告诉自己,萧关已经丢失了,而主将雍云祈也不知所踪,满城除了尸体外,活着的秦兵绝大多数都降了大夏。
一开始,他还不太明白大夏是什么,也不愿意和那些降了戎人的叛徒一样,去做背弃祖宗脸面之事。
只是在他心中有些奇怪,这些戎人不是传闻吃人肉喝人血的吗,为何还会招降这一套。
但他却对一事明白的紧,这些戎人之所以对自己微笑,那是因为他在被戎人击倒之前的英勇作战,让他获得了戎人的尊敬。更何况,他还身着着玄甲骑的独特装扮。
此后的数日,牛虻儿每日按时吃饭,吃饱了便躺下呼呼大睡,在他心里唯一的念想便是,瞅个机会再回秦国。
就这样过去了很久,正当他有些绝望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听见军营里传来一些消息,说是赵之海来了。
对于赵之海,他是知道的,大秦军士鲜有不知赵之海大名的。虽然牛虻儿有些失望,因为他希望此番反击戎兵领兵大将是方元恒。但他还是下定了决心,瞅个机会重返秦军。
老实说,这段时日戎人对自己确实很好,好到根本就对自己并不严加看管,而自己除了不能走出大营外,每日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
但终究戎秦之分根深蒂固,家国母邦不能背弃,牛虻儿始终觉得重返大秦才是正途。
机会终于来了,在随着大军守城一日便被裹挟着向西跑入大山后不久,便听闻单于下令反攻萧关。
他便又成了围困萧关的一员,在赵之海突围的初始,他便趁着混乱偷了一匹战马,准备向东逃往丘陵,再图回到原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