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方才萧子硕强辩萧槿勾结楚国人,但这厅内哪个不是在朝堂中混迹良久之人,所以自然明白萧槿勾结楚国一事,怕是三岁小儿都不会信的。
只是萧子硕将其关押,自然有他关押的道理,想来多半是萧槿忤逆了萧子硕的旨意或是萧子硕有了卸磨杀驴之心。
但当赵之海和萧子硕为了萧槿而针锋相对的时候,众人这才吃惊的意识到,这位裨将军幕府中的吏员可真是不那么简单啊。
萧槿在所有人心中的那份神秘感也更加的朦胧了起来。
原本以为萧子硕定会起身驳斥赵之海,至少按照他对楚国的那份强硬态度来看,对赵之海的威胁嗤之以鼻才是正理,但让众人没有想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只见萧子硕缓缓起身,面带着笑容将两手合在胸前,竟然向赵之海施了一个大礼。
在包括赵之海在内的所有人的惊愕中,萧子硕缓缓言道:
“中更大人,萧槿只是个庶民而已,秦齐两国不应因为这样一个小人物而大动干戈。
中更大人执意要将他放掉,那便放了他既是了。”
赵之海一听此言,不喜反忧,他的眉头也紧紧的皱在了一起,他看着恭敬的萧子硕,一股不详的预感随之而来。
果然,萧子硕拜了良久,就连青龙殿中的齐国客卿萧坤、相邦田甫等人都有些面红耳赤之时,他才缓缓起身对着赵之海说道:
“中更大人,今日各国贵胄云集在我青龙殿,中更大人也难得来我齐国一趟,原本此事子硕还想待到日后专程请您来商议。
但今日中更大人似是对我齐国起了误会,子硕便不得不提前和您商议一件大事,殿内的众位贵胄也可做个见证。”
“哦,储君有何要事要找我这个异国小臣商议啊。”
赵之海看着萧子硕的这番做派,心中有些厌恶的说道。
“当初子硕在您府中时,与令嫒青儿小姐一见如故,子硕想向中更大人提亲,纳青儿小姐为夫人。
如此一来,你我秦齐两国就算是结了姻成为了一家人,所以也自不会再出现像今日这样的误会了。
只要中更大人点了头,放了萧槿还不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吗?”
说到这里,萧子硕对着仿佛听错了一般呆立在自己面前的赵之海伸出了一只手,将手心中的一物递给了他,然后再次施了一个大礼这才退回到自己的座前微笑的看着赵之海。
赵之海并未向看向手中的物件,因为自他拿到手中后,便知道此物正是赵青儿头上带着的玉簪,此簪是去年赵青儿刚满十六岁时,赵之海亲手送给她的玉蝶簪。
赵之海闭上了眼睛,只是数息间,他的眼睛却又重新睁了开来,那眼神无喜无悲,平静的就像一汪清澈的湖水。
他上前几步来到了萧子硕的身前,像是与萧子硕交好一般伸手轻轻的抓住了他的胳膊,微笑着说道:
“承蒙储君厚爱,小女早已经许了人家,只是未过门而已,此事怕是要让储君失望了。
储君有所不知,我赵家立于秦国数百年,如今忝为秦国贵胄,凭的便是言出必行的族训。
秦国人都知道,得到赵家的承诺,即便是难上九霄,远在天边,我赵家之人总是会应
诺的。
所以还请储君忍痛割爱放过小女,他日如果储君有用得着赵某的地方,赵某自当尽力。
只是储君或许有所不知,我赵家除了守诺一事外,还有一事也是闻名秦国,那便是若有人敢无故伤我赵家一人者,赵家倾其所有也必将报复。
至于储君方才说的联姻一事,等我回国与国君商议后,必会对齐国的一番美意有所交代。
储君,您看如此可好?”
赵之海话音刚落,他手中的玉簪便绕着萧子硕的手臂划了一圈,只是两人都穿着宽大的礼袍,两臂又相互紧握,所以殿内的众人并没有发现萧子硕的手已经被划破。
虽然所有人都对萧子硕、赵之海的话听了个云里雾里,不清不楚,但大致上的意思大家却是听的明白。
萧子硕要让赵之海将女儿嫁给自己,而赵之海却拒绝了萧子硕。
简单来说,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此时,最为开心的当属蜀国人了,他们在萧子硕说出提亲要求时,着实紧张了一阵子,因为谁知道赵之海的女儿容貌长相如何,将来萧子硕会不会独宠新人,而将蜀国公主,萧子硕的正妻彻底冷落。
但当听到赵之海当场拒绝后,他们顿时轻松了起来。
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了萧子硕,他们十分好奇这位五日后便会成为齐国国君的人面对赵之海的拒绝会作何反应。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萧子硕却是微微一笑间从赵之海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口中连说了几声无妨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了青龙殿。
他离开时,赵之海仍然站在方才和萧子硕交谈的地方一动未动。
他面前的青石板上,却留下了点点猩红的鲜血。
不久后,青龙殿中的众人也都纷纷不欢而散了去。
......
“中更大人,上次我留在东京城内的四十多名亲兵如今全部没了踪迹,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驿馆内,顾道远对着面沉似水的赵之海恭敬的说道。
他这一两日没少出去找寻自己留在东京的眼线,但让他失望的是,这些人似乎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了踪迹。
“萧子硕全城搜捕楚国人,定是将他们一并抓了去。
雷霆手段下,抓捕到我们的眼线也是寻常,这样吧,你派人去找找他们吧。”
赵之海一边说着,一边从袖里掏出来一件黑色的铁片递给了顾道远,顾道远接到手中定睛一看见是一只铁鹰便脱口而出道:
“黑冰台?”
“朱雀大街,紫烟阁。”
赵之海看了一眼顾道远,轻声说完便低头拿起了手中的茶杯,放在鼻息间轻闻着茶香。
顾道远见状,知道赵之海心烦意乱下不愿多说就将铁鹰令牌装进袖筒中,对着赵之海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黑冰台是秦国特有的情报组织,平日里十分神秘,就连顾道远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据说这个组织就连关外的戎人那里都是布有眼线的,更别说关内诸国的都城了。
很快的,顾道远只身一人来到了紫烟阁。
只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紫烟阁中似乎早就有人知道自己会来这里,原本还
在为如何与黑冰台接洽而发愁的顾道远并没有花费多少精力便找到了负责收集齐国情报的铁鹰剑士。
有铁鹰令在手,那位看起来已经年过花甲的铁鹰剑士为顾道远安排到了一个颇为隐秘的阁楼中。
紫烟阁乃是烟花之地,纵然东京满城风雨,此地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即便是白天,在此地流连忘返之人也是络绎不绝。
顾道远明白,这青楼、茶馆等处确是鱼龙混杂之地,十分利于情报的搜集,不禁对黑冰台的行事有了直观的感受。
那自称为玄山的老者带着顾道远来到了密室,这才对着顾道远施礼询问来由。
顾道远便将秦国留守兵士失踪、赵青儿可能被囚齐宫以及萧槿的事情一一说出,并嘱咐那铁鹰剑士前去探查。
只是当他说完话后,那看起来更像是位养尊处优的贵族老者却微微一笑,便将顾道远的问题当场解答了出来,这让顾道远惊讶之余,更对这些黑冰台的人生出了忌惮来。
难怪内有赵方两家隐隐能与雍家相抗衡,外有楚国国势日渐做大,但秦公却始终是一副高枕无虞的模样,原来这天下大势,通过黑冰台确都在秦公的掌握之中。
恐怕赵、方两家也都深知此事,所以这两家才能做到势大而不跋扈,而秦公也能放心的将权力交给两家的家主。
“顾先生,其实这些事情也是我们无意间搜集到的,您也知道,平日里光顾我们这里的,可都是些达官显贵,所以知道这些事情却并不难。”
那体态雍容的老者对着顾道远笑着说道,似是看出了顾道远内心的顾虑,所以听上去更像是解释一般。
顾道远也非易于之辈,自然听的明白老者的意思,他不愿与黑冰台的人有过多纠缠,便连忙转移话题对他说道:
“玄山先生辛苦了,我秦国兵士尽皆被杀一事,我与中更大人也猜的到,只是青儿被抓入青龙殿一事实属意料之外,先生定是知道青儿身份的,所以还请先生能够继续探查青儿的安危。
至于萧槿为何被抓,还请先生能够在说的详细一些。”
那被称为玄山的老者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说道:
“按说我黑冰台只管搜集信息,并不会分析其中的前因后果,但青儿小姐是中更大人的千金,老朽便多说几句吧。
顾大人领着三万秦军走后,青儿小姐与她的随从丫头独自返回了东京,他们主仆二人住在距离青龙殿不远的一处客栈内,每日都会在天牢外徘徊,我想青儿姑娘是想借机劫狱吧。
只是天牢乃是羁押一国重犯之所,青儿姑娘想的有些简单了,数次探查下来,她就放弃了此念。
而顾先生派去的数十名兵士,则或化为乞丐,或化为商贾,在暗中保护这青儿姑娘。
头几日他们确是平安无事,但当东京全城宣布戒严,抓捕楚国人的时候,却突生了变故。
顾大人可知虽然齐国并没有类似于黑冰台的机构,但他们也是有负责探查情报之人的,青儿小姐三番五次去了天牢外,而我秦国的兵士突然云集在青儿姑娘左右,那些人即便再蠢也会发现端倪的。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迟迟没有动手,但全城戒严那日,齐军还是首先对青儿姑娘以及我秦国兵士动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