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二十余日,河东各地在半年内募来的三万新军按照樗里骅的要求陆续的抵达了黄阴城。
当八万楚军在芈纯熙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来到了破败的黄阴城东时,樗里骅也刚刚得到了梁青书发来的“燮玉关已被攻破,燮玉东五县的戎军残部全部逃回了关西”这一令人欢欣鼓舞的消息:
“左更大人台鉴,末将幸托非人,那石言玉的确记恨江户杀害左更方帅之事,所以与末将约定里应外合,夺取黄阴城。
城破日恰逢黄阴戎军战败消息传来之时,所以末将与卫将军七千人马以及魏嚣将军一万八千人马在石将军的安排下趁燮玉关内人心惶惶之际火速入城,将醉酒的江户斩杀。
城中三千原左更旧部秦军见状向我军乞降,如今被囚于燮玉关内,而另有一万鲲鹏军兵士则乘夜杀出城关向西逃亡。
末将与卫、魏两位将军商议过后决定守住燮玉关为要,故并未出城追击逃军。
次日戎军元帅林诩与大头人秋兹率领残军四万余人过境燮玉关,我军同样并未出城与之交战,而戎军也没有丝毫想要复夺燮玉关之志。
想来他们定是在黄阴城下丧失了斗志.......”
历时半年之久的黄阴大战终于是以秦国人的胜利而告终。
樗里骅拿着梁青书亲手书写的信一遍又一遍的看着,脑海中却再次想起了那日在黄阴城外,自己与林诩的一番交谈,想起了林诩感叹自己“败了”时的颓然。
想来林诩那时就已经猜到了自己会派兵去攻击燮玉关,而那座雄关一定是守不住的。
感叹着林诩的料事如神却仍旧在自己的手中吃了大亏,樗里骅不禁微微一笑,将信放在了案几之上。
“走吧,去接四公主。”
双喜临门下,樗里骅一扫近日里来每天都要目送葬掉的袍泽尸首而发自内心的伤感,亲自与赵喜等人出城五里迎接领兵相助而来的芈纯熙。
但是樗里骅却没有想到,他等来的却是愁眉苦脸的芈纯熙。
这让樗里骅毫无防备之下大吃了一惊,心中明白定是后方发生了及其严重的事情所以才会让芈四公主这样的巾帼豪杰都变的闷闷不乐。
一番应有的礼仪与寒暄过后,樗里骅与芈纯熙来到了黄阴城中,芈纯熙这才告诉樗里骅一个极为震惊的消息:
三个月前,戎军两万人马带领二十万投降、招募的齐国大军在萧锦行的率领下兵分六路南下,短短十日内连破黄水防线十余座关隘。
此后六路人马长驱直入,在两个月中纵横齐国境内所有郡县,先后击溃齐军二十六万。
此后六路兵马突然迂回,由南自北向东京挺进,逼迫主持黄水防务的廉闵只得率领能够聚拢的残兵五万逃入了东京城中。
就在芈纯熙率军出发黄阴的前一日,恰逢齐国派来遥平求援的萧文考刚刚抵达了遥平。
据他称,如今齐国东京城内虽有兵马十五万,但人心惶惶之下无人不明白,这东京城被攻破恐怕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所以齐公派相邦田侗和客卿萧鸿飞、正卿萧文考分别赴蜀、楚、秦三国求救,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三人的身上。
“那黄水天堑看似难渡,但实际上却是对防御一方极为不利。
当初左更大人在神京醉翁阁时曾提出齐、楚联军分兵十路北上之计,恐怕就是想要先发制敌,趁着戎军立足不稳之时逐步收复失地。
现在看来倒是戎人用了你的计,得以南下顺利占据齐国的土地了。
唉,若是当初大家都听你的该有多好。”
亲兵为分主宾落座的左更与楚国四公主斟满茶水后就退出了屋中,只留许久未见的二人在屋中交谈。
樗里骅见芈纯熙说完话后满带遗憾的落寞神色,顿时苦笑了起来。
想当初自己满怀信心去往神京,本是想让楚国大军能够出兵帮忙。即使是楚国人不来帮那个已经走投无路的秦国,那也至少让他们帮助齐国抗击戎军为自己分担一丝压力。
但谁能想到,神京之行遇到姬亦南,自己又失去挚爱的人,而芈纯熙的五十万楚军更是发生了内讧,瞬间瓦解。
想起往事,樗里骅不由得轻轻摇头,心中感悟着造化弄人。
“四公主,听闻公子嘉如今已经被公主赶到了南越半隅,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公主就能力挽狂澜,着实让樗里骅钦佩不已。
却不知道公主此次率军北上援助我军,那公子嘉若是再次掀起波澜又该当如何?”
芈纯熙见樗里骅明显转移了话题,突然红了脸白了樗里骅一眼后轻轻说道:
“左更大人谬赞了,大人派人护送纯熙回到荆郡后,纯熙就立刻发告昭示天下,揭露二哥与姬鹿勾结的不齿勾当,继而发兵攻打二哥。
此后我楚国各郡的大军纷纷弃暗投明,前来投奔与我,所以在南京城外打了一仗后,败退的二哥就只好再次投奔越人去了。
不过这样的事情与黄阴抗战相比,确实有些小巫见大巫了,倒也不值得左更大人为此称赞。
发生在黄阴的事情我已经听小喜说给我听了,秦军当真是天下强军啊。
纯熙佩服之极。”
芈纯熙丝毫没有掩盖自己对秦军的钦佩,这一点倒没有出乎樗里骅的意料之中。
与那赵喜相比,芈纯熙的心胸极为宽广,这一点早在神京时樗里骅就已经感受到了。
不然的话,当她重回楚国时,各郡的兵马又怎么会纷纷投奔于她,弃了那看似势大的公子嘉呢。
二人攀谈了许久,又一同分析了一番出兵救援东京的利弊得失,但二人最终得出的结论却是,齐国真的已经彻底完蛋了。
且不说那蜀国从来就是与己无关高高挂起的心态,此时绝不可能出兵越过秦国河东郡去遥远的齐国救援,就是楚国在如今内乱未止的局面下,也不可能出兵去冒然攻击齐国境内虚实不定的戎军。
而秦国在如今两面受敌的情况之下,更不能也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兵力去出兵救援齐国。
所以,齐国的灭亡就只在旦夕之间了。
随后,樗里骅又将如今河东郡的形势分析了一番。所以当芈纯熙听到燮玉关已经被樗里骅攻占的消息后,她看向樗里骅的眼神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丝恐惧的惊意。
芈纯熙看着自己面前这位在她十六岁时就留给她颇深影响的玉面男子,心中却第一次有了淡淡地排斥。
“心思缜密、胆大妄为、考虑全盘、谋略深远。”
这是芈纯熙对于樗里骅的极高评价,但隐藏在这十六个字的背后还有四个字,却是芈纯熙不敢去想更不愿去承认的评价,那就是“心狠手辣”。
从始至终,黄阴之战就是樗里骅在用十多万人马的性命在进行着一场豪赌。
虽然樗里骅最终赌赢了结局,但死的人却是太多太多了,这代价哪里是个流着热血的人所能付出的。
见芈纯熙死死地盯着自己,眼神中除了迷茫外,再也没有了一国统帅该有的勇武和气势时,脑海里方从天下大势的分析中突然走出的樗里骅却是一头的雾水,便奇怪的问道:“公主在想什么?”
“我在想,若是当年纯熙去原州时,在茶馆中能问一问那公子的名讳,或许如今的纯熙就不会是这般模样了。
纯熙不愿意打仗,更不愿意率领士兵去厮杀,不管那死去的人是谁,纯熙都不愿意看到。”
“原州?
茶楼?
公子?”
听到芈纯熙的话中满是少女的心思,闻言突然一怔的樗里骅却茫然间又像是抓到些什么,认真的思索着芈纯熙的话。
那原州茶楼的公子不就是在说自己吗?
开店短短几日后自己就去戍了边,那芈纯熙又如何晓得自己曾经开过茶馆呢?
回想起七八年前的往事,樗里骅突然睁大了眼睛,目光炯炯地看向了自己面前那清秀可人中却又焕发出无限英姿的芈四公主,看向了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那眼睛是绝不会错的。
“公子,你若是再不说话,我还以为你癔症了呢?”
那一年的茶馆中,自己不就是以一壶楚茶招待的那位浓眉大眼的女子吗?
只是,那女子与芈纯熙虽然极为神似,但毕竟一个胖一个瘦,一个皮肤粗糙,一个肌肤如雪,又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左更大人,是想到了什么吗?”芈纯熙像是猜到樗里骅回忆起了往事一般,甜笑道。
“那年我开茶馆时,曾经与一位楚国来秦经商的少女一同品茶,那女子穿着粉白色的裙子,只是........”
“只是那女子穿着粉白色的裙子,身材臃肿,皮肤黝黑粗糙,曾在你的茶馆无理取闹,但却被你邀请到自己的雅阁内品茶对不对?”
芈纯熙将自己额前的发梢微微向耳后一抚,随即莞尔一笑,看向了一脸错愕的樗里骅。
芈纯熙的一抚一笑让樗里骅突然发现,原来芈四公主在飒爽英姿之余还有独属于她的妩媚。
也难怪,当初姬亦南会想要得到她呢。
“傻瓜,真不知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出来的糊涂,难道你不知道我楚国临近南越,那里有一种独特的技能唤曰易容术吗?”
“真的是你?”
“怎么,是不喜欢看到我还是想要见到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