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有雨。
乌云席卷而来,就着黯淡天色,凶狼忽的发现南边密林有紫光一闪。
紫光之后就是金光,无比华贵,就算在广腾的库房,他也没见过这种宝光。
“有宝物在,拿了献给主人!”
凶狼踹碎小船,一截断木横过大河飚射而去,他跳上断木,竟然乘风破浪,径直上了岸边。
河岸湿软,凶狼连踏三步,泥沙四溅中落进密林,只一眼,就看见树冠上站着的一名女子。
女子身穿连襟甲片紫色上衣,下身却不是裙子,而是甲片重叠仿佛羽毛的短裤,露出雪白的大腿,恰此时,女子身上有金光一闪,在她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位与她身高仿佛的女子。
这女子一身赤金,连皮肤都是金的,俏脸上有蝴蝶纹路。
“一体双生?竟然是剑中剑里的精品上品,鸳鸯蝴蝶剑!”
凶狼长笑走出,细长的眼睛凶恶的盯着两位女子。
他认得淡紫色皮肤的女子,是金家兄弟追逐的精怪,当初广腾带他查询金家兄弟的动向,早就能抓到这个女子,但觉得只是价值千金的剑类精怪,不值得开罪金家,也就作罢。
可没想到,这竟然不是一柄剑,而是剑中藏剑,是一体双生。
这样的精怪,有资格跟随广腾大人了!
“凶狼,你敢得罪我们金家?”忽的,附近有人叫道。
金半假和金半真两兄弟蹿了出来,文杰金袍和任侠银甲满是污秽,再不复光泽亮丽,但他们一脸森然,杀机满满的盯着凶狼。
凶狼却是不怯,猛然伸手,狂暴的妖息席卷而出,瞬息之间,就把鸳鸯和蝴蝶两位女子抓在手上。
“九关小侠?”金半假也是任侠,登时惊呼。
闻言,金半真的呼吸都停了一瞬,和突破九道生死关的小侠相比,他们的实力还弱了一些,就好像鸳鸯蝴蝶剑,他们追逐很久,却被凶狼一手擒拿。
金半假咬紧牙,怒道:“凶狼,放开两位姑娘,不然我金家要人,百人将广腾也顶不住!”
“用不着顶,只要你们给主人足够的好处,我凶狼就自刎当场。”
凶狼的小眼中凶光连闪,仔细一想,还是没敢杀死金家的嫡系子弟。
金家富甲大瑶,确实是个厉害的家族,他要是杀了金家嫡系,必然会牵扯到广腾。
只是抢夺鸳鸯蝴蝶剑的话,金家还不会大力追究,顶多给广腾好处,让广腾处置他这个始作俑者罢了。
“你们这样做,我反而开心!”
凶狼哈哈大笑,转身就走。
忽的阴云下落,暴雨倾盆,瓢泼的大雨遮挡了凶狼的背影,只剩下叱喝声。
“放开我们!就算融合了我们姐妹,只要遇见可以托付的人,我们姐妹就算三十年修行化为乌有,就算沦落成百金的凡铁,也要强行脱离!”
“随意,落在主人的手上,你们脱身不得。”
凶狼淡淡回话。
三天后,陈安县城。
广腾端坐大堂正中,下方跪着凶狼,而在凶狼的身边,是看见广腾后,别说了逃了,连大气都不敢喘的鸳鸯蝴蝶剑。
她们觉得凶狼够可怕了,软硬不吃,杀伐果决,然而看见广腾发怒,才知道什么叫作害怕,什么叫作颤抖。
以她们的胆气,如今,竟然宛如弱女子面对豺狼般的软弱无力……
“本将说过,不许对付苏家子。”广腾的声音清冷,俊秀的脸也冷彻。
堂下的凶狼抬起头,一脸谄媚的道:“没有,碧是真的死在赫孩儿的手上。大人,没您的命令我哪敢对付姑爷啊,再说了,我也没本事杀了碧不是?”
“那这两位?”
“献给您的,小的可是一番苦战才抓到手,差点被金家兄弟给杀了。”凶狼一脸的愤恨模样。
真假?无关所谓。广腾略微抬起手指,凶狼就赶忙离开。
然而他没发现,在他的身后,广腾的眼底杀机爆闪。
“鸳鸯蝴蝶剑?献给本将?那还真是一份大礼。本将难得找到能够融合妖气的精怪。”
广腾低低的笑,忽的看向鸳鸯、蝴蝶两位女子。
此时,广腾身上的精铁铠甲接连散落,没有人帮他卸甲,而是被火热的内息,还有狂暴的妖息冲散开来。
他的身上有两股气息,分别卷在了鸳鸯和蝴蝶的身上。
“怪,怪物……”鸳鸯、蝴蝶接连惊呼。
讲义气、轻生死,能为了朋友冲击镇碑的她们,竟然吓得颤抖起来。
“怪物?”
广腾愕然偏头,这个词汇,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随后微微侧着脑袋,眼神古怪的往天上看去,忽的愤懑低啸:“人妖殊途,结合不利天下,生人生妖便罢,若是生子如我广腾,天恨之!地怨之!万物生灵诛杀之!这个世界,错了!”
…………
县城大狱,总管一县、乡、亭、里所有的缉盗职责。
听到凶狼的禀报,狱掾商镜大笔一挥,就有令简传达至东山亭,直达苏昂的案前。
而此时,苏昂正在读书,努力稳固第十六把文火。
和季然不同,像季然这样正常修行的文杰,点燃文火就是点燃了,没有根底不稳固的说法,可他书写诗词太多,每一次还都只领悟在能够书写的最低标准里,文火的质量需要稳固,温故而知新,就是他修行里的重要一栏。
再加上东山亭安稳,苏昂也就把点燃第十盏宫灯的事情暂时放下,努力读书修行。
可在今天清晨,骤雨初歇,一道令简就射在他的案前窗棂上。
往外看,能看见刀斧吏的背影远去,而且显然不是靖安。
“精怪赫孩儿在闹市打伤三人,逃窜进东山亭,责令我们缉捕抓人?”
季然也在旁边读书,拿了令简观看,立马愣了。
这个赫孩儿他不认识,但能在闹市伤人,显然是有验传的精怪,也肯定有着不弱的背景,可这样的精怪,怎么会因为伤人逃亡?
瑶国律,私斗伤人,最多是鞭笞、服徭役、罚贽罢了,要是逃亡的话,很可能是刺面流放,而且那种刺面,可不是苏昂脸上翠竹刺绘的这种。
一辈子的屈辱,洗都洗不清。
“有后台?那就更好!”
苏昂也呆了一下,却是忽然大笑。
缉盗本来就是亭部的职责,赫孩儿有没有后台都没关系,他是必然要抓。
从大义上来讲,仗着势大,伤人要逃脱刑罚,他苏昂身为七尺男儿,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从私心上讲,对方没后台的话,抓到了也没多大的功劳,更不会增长多少众生愿力,有后台就不一样,瑶国的百姓,最尊重不惧强权的好男儿。
再说了,精怪的后台不可能是官府,而他身为亭长,背后是整个大瑶。
如今瑶国的兵马,可是有一半聚集在陈安县!
季然点了点头,又担忧道:“可这事不太寻常,我怕这个赫孩儿不只是有后台撑腰,他本人也拥有不错的本事,要是抓不住的话,一个庸待误事的帽子就扣下来了,你的好名声也要抹上污点。”
抓不住?苏昂只是笑。
他不担心这个。
没多久,三道极为玄奥的气息,通过晨间尚未散去的夜间阴气、柳树清灵之气,以及狼啸声传递了出去,更有两只身形模糊的鬼灵,眨眨眼睛,冲上了它们附近的有狐山。
有苏昂在,整个县南行道可以说是铁桶一般,狼群散布荒野,鬼灵穿梭密林,连着水中都有玄龟露头。
有狐山更是飘下来紫色纱衣,胡紫寒借了胡飞瑶的半步香,带着胡沫儿等人往东山亭的方向去。
半天后,胡紫寒到达东山亭部。
就在这袭紫色纱衣踏入东山亭部的那一刻,苏昂长声大笑,彻底稳固了第十六把文火。
最让他开心的不是这个,而是知道了赫孩儿的来路。
果然有后台,好大的后台!
这赫孩儿,竟然是洞图湖副湖主的小舅子!
“莜,有没有传讯鲤婴前辈的门路?我想问问他怎么做,要是和他没关系的话,我就下死手了。”
苏昂询问山鬼莜。
为了点燃第十盏愿力宫灯,苏昂不介意捋捋洞图湖副湖主的虎须,但得有一个前提,就是这个赫孩儿,和老掌柜鲤婴没有关系。
老掌柜对他很好,赫孩儿犯下的也只是私斗的罪责,要是和老掌柜有关系的话,他倒是要改变策略,主要以抓人、劝服为主。
亭部有鞭笞之权,只要赫孩儿认罪伏法,他可以先行鞭笞减轻罪责,再送去服徭役、交上罚贽就好,至于被打伤的人,他也愿意登门代为赔罪,送上大把钱财以熄伤者怒火。
而此时,胡紫寒在门外道:“那就下死手吧,这个赫孩儿就是因为对鲤婴掌管的洞图楼伸手,索要钱财不得掌掴了鲤婴,才被赶出了洞图湖。”
闻言,苏昂勃然变色,杀机如雪般森寒。
“很好,那我这次,妥妥的能得到不少众生愿力了。”苏昂眯眼道。
旁边的季然、百里戈,连着柳玉环三女都一起笑了起来,他们看出来有人从中作梗,但哪想到苏昂此时,是巴不得多弄些众生愿力。
这赫孩儿,可是好一场及时雨!
苏昂动作起来,世人才发现一个小小的亭长,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大能量。
东山亭部、亭部下属各里全都进入了高、林两家豪强的人手,连着每一块山林、湖泊、荒野都有山鬼莜她们的鬼灵精怪,不说掘地三尺,也是把整个东山亭翻了个遍。
“好可怕,幸好没在这里闹事。”有任侠咬着手指嘀咕。
“果然不愧是九十九问苏子昂,苏昂兄好吏员!”文杰如此说道。
居住在高家的两个方士,平日里眼睛长在天上去,可苏昂要搜查,他们都乖乖的配合,没敢闹一点乱子。
无它,实在是太过可怕。
在苏昂的地盘找事,他们会上天无路,下地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