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极为湍急,水流里的杂物更好像是攻城的巨弩。
沙草、土石全被冲碎,数人合抱的大树都被连根拔起,然后在无数的撞击中断成木茬森森的碎片,这都只是小危险,水流中还有大水澎湃而下时带来的登龙峰山石,这些才是要人命的东西。
幸好苏昂等人扛过了第一波,没和那些山石一起裹挟而下,但随着水流从骇人的狂暴到仿佛怒龙般的狂暴,一些巨大的山石就停滞下来,或者变成固定的山峰,或者变成水底的暗礁,要是撞上了,最少也是个骨肉崩裂。
“诸位,抓紧铁索!”
苏昂控制着才气小舟,一边躲过无数的杂物,一边疯狂呐喊。
“谢苏屯长!”
“我等留得性命,全靠苏屯长!”
“若不死,此恩必报!”
士卒们一边抓紧铁索,在小舟的带领下飚射北上,划出一道道迸溅的水花,一边疯狂的呐喊着。
他们的脑子一片模糊,脸皮被浪潮冲嘛了,眼睛也好像被浪潮冲瞎了,只剩下呐喊,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活着。
不能睁眼,睁眼真的会被浑浊的水流冲瞎。
他们面临着黑暗和未知的恐惧,把一切托付在苏昂的身上,死掉的就是死掉了,活着的,还要继续感恩。
因为感恩的呐喊,是他们自己活着的证明,也是给同袍们说,他们还活着的证明了!
……
要是平常,苏昂肯定笑嘻嘻的回一句‘都是同袍,什么感恩不感恩的’,但此时苏昂顾不得这些,精神无限紧绷,极限般的躲过一个又一个的‘明枪暗箭’。苏昂很清楚高速的运动状态下会产生多大的冲击,此时别说那些巨大的断木、山石,就算一片破碎的瓦片,都有可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而且,苏昂不是一个人,他要控制才气小舟躲闪杂物,也要控制被小舟牵扯的,连在铁索上的士卒们躲闪杂物。
嘭!
一个士卒撞在了停滞的暗礁上,血肉迸溅。
哧啦~
一块断木划破了某位屯长的喉咙,这位屯长仰天苦笑一声,用最后的力气解开铁索,让自己的尸体被水流淹没,不去拖累同袍。
苏昂的眼睛湿润了,喃喃道:“快了,快了,诸位,看好时机,看好时机。”
西楚的地势是南高北低,他们顺着水流一路往南,但显然水流没有那么可怕的高度了,只等水流不深而且不太湍急的时候,负责抓着铁索的百人将鹰,就要把镇碑甩到一个固定的地方,让他们停留下来。
只是不知道,最后能活下多少同袍……
“苏昂兄,后方有人追击。”
百人将李默改变了称呼,对麾下的屯长很恭敬的道。
“不用管他们。”苏昂笑得很冷。
此时,没有什么西楚的敌人,不管是西楚的追兵还是自己,都要在这滔天的洪水中挣扎求活,只等天灾的危险弱了,没了,才是两军交锋的时候。
这是苏昂早前没能想到的,他以为瑶国肯定要败,但没想到会败在人为的天灾之上,他想过两军近十万任侠交锋,也想过一旦战事不妙就裹挟瑶十三后撤,但真的没想过,西楚竟然如此心狠,西楚太子炙,竟然如此心狠。
洪水滔天,此次,要死伤几十万人命。
几十万人里的九成以上,都是西楚自己的百姓……
…………
黑夜翩翩来临,皎洁的明月照到了已经明显下降的水流上,这亘古的明月,仍然是那种冰冷清淡的光芒,没有半点仁慈,也不带半点怜悯。
空气中满是寒意,三百多人歪歪斜斜的靠在一起,他们或躺、或坐、或倚,铠甲已经碎裂,疲惫的脸庞和身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可这种伤痕,显然不是任侠的荣耀……
在众人簇拥的中央,平躺在几个破碎铠甲堆积的台子上的瑶十三被疼痛惊醒,睁开眼睛一瞧,发现是苏昂和季然在为自己包扎着胸口的伤口。
“苏昂。”瑶十三很难得的直呼了苏昂的名字。
他艰难的抬起手,咳嗽血沫道:“血,血书……”
“废话什么,好好休息。”苏昂打断他的话。
瑶十三哭笑道:“我看见了,知道有西楚的人在追击我们,你们带着我是种拖累,我身受重伤,别说战斗力了,连路都走不动……走吧,放下我,你有血书,回去也没人制兄嘚们的罪责呢,放下我,不要回中军,直接回瑶国,回去……兄嘚们的性命,我,我托付给你了。”
“闭嘴!”苏昂低声怒吼。
他摁住瑶十三,眼睛里像是要烧出火来,其实,刺客的那一刀未必能伤到瑶十三,季然阻挡了一个瞬间,瑶十三就要退开了,可瑶十三看见自己,犹豫了一下,竟然转身想要挡住刺客,这才被刺穿了背后胸膛。
如果瑶十三那时候退开,想必刺客会退而求其次,直接对付自己吧,这样的瑶十三,让他怎么轻言放弃。
“刀锋刺穿了你的右边肺部,断了两根肋骨,又划破心脏穿了出去,幸好没穿破心房,不然就算任侠的命大你也死定了。”
愤怒过后,苏昂又低声笑道:“你才多少的重量,瘦得皮包骨,百十斤的重量,老子做文杰的都能背着你走。你给老子好好活着,要是真的死了,告诉你,你的老父老子不认,你的老母老子也不养,但你的妻妾我这做兄弟的就得养了。”
“我若死,我妻女汝养之?”
瑶十三诡异怪笑,这真是……腊月的账,还得快啊。
他又虚弱的咳嗽道:“我有十六房小妾,你养得起吗?”
“没事,养不起就分给兄弟们帮忙。”
“……”瑶十三。
…………
苏昂和季然带人给别的伤员包扎伤口,瑶十三喘了几口带着血腥的气息,虚弱问道:“鹰百将何在?”
气氛陡然凝滞,屯长无名的头低了下去:
“才气小舟遇见拦路的巨石,鹰百将为了大家自爆妖息把巨石炸了个缺口,死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