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1629年5月16日晚,农历四月初,夜空中只有最亮的星,没有月亮。
驻扎在长生岛的辽海分舰队第一炮艇分队在夜色中出港,不急不缓地开到建奴北信口大营外,放下船锚停好。
建奴用来封堵长生岛的营寨建立在沙河北岸。根据这几天的观察,里面大约有一千多两蓝旗的兵士。在这座营寨的后方,建奴在沙河上修建了一座浮桥,日夜都有建奴大部队通过。
本次出击的目的便是摧毁这座挡住视线的营地,方便长生岛上的观察哨统计人数。
炮艇分队的队长是天津人,台北海军学校毕业,当兵前曾经跑过辽东的走私业务,能讲一口流利的辽东话。此刻,他正吩咐着手下水兵把罩在床头的油布掀开,露出几排硕大的火箭。
“炮手计算数据,准备瞄准!”队长大声吩咐到。
此刻,一共5艘炮艇组成的分队距离建奴大营只有四百多米。虽然天空中没有月亮,但借助营地外的篝火,还是有一些建奴发现了海面上的不速之客。
隐约听到对岸传来的女真话喊叫声,队长笑眯眯地点起一根烟,在寒冷的海风中抽了一口,顿时觉得精神百倍。他并不在意自己被建奴发现,反正这趟任务只是为了摧毁营地,不是追求杀伤敌人。若是建奴识相地滚蛋,他还能省点活计。
对岸的建奴开了几炮。火光闪耀中,队长前方一百多米的海面上溅起几米高的水花。
“加快点速度,别真被建奴瞎猫抓到死耗子给打中了,死这可血亏了。”
炮手答应一声,在油灯下快速翻动手册,终于确定了仰角。
队长接过油灯,亲自给其他炮艇发出灯光信号。几分钟后,第一轮火箭打击开始了。
建奴的大营外修建了一堵很厚的土墙,正对着海面。这面墙壁——长生岛军队后来测量过——厚度达到丧心病狂的一丈半,可以抵御我军当时一切陆战火炮的射击。不过,这次袭来的并不是直射火炮,而是以仰角从天而降的火箭。
随着一阵尖锐的嘶鸣,身上绑着哨子的火箭们划破漆黑的夜空,以各种姿势飞进了被土墙保护着的营寨。
不用望远镜,队长光凭肉眼就能看到火箭尾焰留下的痕迹。如同幕布一样沉重、如同墨水一般漆黑的夜空中,火红色里带着一点橙红的火焰异常耀眼,在人的视网膜里留下模糊的残影,以至于仿佛在虚空中有无数条橙红色的轨迹。火箭飞进建奴的营寨后,立即爆发出激烈的爆炸声。冲天的火焰从营地里涌起,高出半丈高的土墙三四丈。卷曲的火舌喷溅出火花,热浪让空气扭曲,模糊了队长的视线。
十多秒后,在第二轮火箭还摆在发射架上时,几声相距很短的爆炸声传入队长的耳中。他抬起头来,火红色的光芒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透过眼皮的间隙,他清晰地看到一条可能有七八丈高的火龙在空中盘旋。被爆炸掀起的建奴和杂物尚且在空中飞舞,还没落下。
队长下意识地吐出一句脏话,心中飞快地计算一下这次爆炸的当量,嘴角的笑容便猖狂起来:“牛逼,这怕不是炸了建奴的火药库。”
其他几条炮艇也被这次爆炸震慑,但立刻就发出欢呼。受此鼓舞,队长大着胆子下令继续靠近,直到距离岸边一百余米才停下来,贴着建奴的脸发射火箭弹。
等到打了第四轮后,游弋在边缘的一条舢板船发出警告,观察到沙河上游传来火光,可能是建奴的水军出来了。
队长有些意犹未尽地瞥了眼打开的火箭弹箱子,挥舞手臂喊道:“发信号,离开岸边!按战斗队形展开!”
一名水手提着油灯站到炮艇顶部,快速命令船队收锚。等到五分钟后建奴水军出现在海面上时,五条炮艇已经全部运动起来,将侧弦对准他们。
建奴水军明显表现得很迟钝,冲出入海口后显得不知道该干什么。有几条特别凶猛的大船船头正对着炮艇分队冲来,硬帆布制成的船帆在海风中鼓出一个弧形;而其余小船——大概有接近二十条船——则徘徊在沙河口,总有一种见机不妙就要逃回河里的猥琐感觉。
随着队长亲自发出信号,五条炮艇上一共十五门侧弦炮同时开火。炫目的火光照亮了海面半秒多时间,恰好让队长看到建奴小船被打得支离破碎的样子。
炮手们挤在狭窄的炮艇上,在五月的海风中赤裸着膀子,露出健壮而的肌肉。他们快速清理炮膛,塞进去一个丝绸药包,再把一袋子葡萄弹塞进去。
“准备——放!”
三百枚铅弹铺天盖地地飞出去,笼罩在已经被实心弹打穿的目标上,将建奴木船上的每一片木板化为碎片。
挨了两轮炮击后,原先还在气势汹汹扑来的建奴船只已经失去光亮,在海面上转悠了几圈,最终失去动力停下。整只船随着海浪微微晃动,漆黑一片的船上毫无声息,如同幽灵。
队长挥舞油灯,示意全体炮艇前进,向入海口的剩余建奴发起进攻。经过那几条死寂的船时,队长从船舷探出身子,静静地扫视了一眼船舱。
漆黑一片的船舱里,几双眼睛也在观察驶过的长生岛炮艇。在擦肩而过时,他们和队长对视在一起,看到了队长惊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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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岛,深夜。
黄斯通疲惫地揉一揉脸,身边的副官很狗腿地递上湿毛巾。
黄斯通接过来擦了把脸,站起身来。他走到房间前方挂着的地图,问身边的李云睿(注1):“他们真的是这么说的?”
李云睿看着地图,眼睛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回大人的话,那些人是这样讲的。属下觉得,建奴这样布置堡垒,未免有些托大,不应当是面对我长生军该有的样子。”
“但是对岸的是正蓝旗,他们的旗主是莽古尔泰。那是个狂妄的人。”
李云睿微微低头:“属下依然觉得可疑。是否让属下再问询一番?”
黄斯通点头,挥手示意李云睿下去。
双手抱在胸前,右手摸着留着胡子的下巴,黄斯通的目光凝聚在辽南地图上。根据从建奴水军中俘获出的汉人船夫的供述,负责左翼辎重的莽古尔泰把大量粮食和草料储存在沙河的流沙口,还没有运过沙河南下。船夫供述,他们之前在沙河打渔为生。战争爆发后,建奴扫荡了他们的村子,把他们强抓为奴隶,组建起一支临时水师。
今晚长生岛突袭北信口大营后,他们被紧急派出。管理他们的正蓝旗白甲逼迫他们向炮艇分队发起进攻,结果在途中就被炮弹打死。那几个汉人渔夫趁机暴起发难,将侥幸未死的几个余丁砍死,躲藏在船舱中,在炮艇分队击溃了剩余的小船后,他们就被带到了长生岛接受审问。
黄斯通的目光逐渐清晰,从神游中回过神来,视线逐渐凝聚在地图上标注出的流沙口。
沙河的水文资料,长生岛并不掌握。不过,沙河入海口跨度在六十米以上,从水流量和黄斯通的经验来看,流沙口所在的河段宽度肯定不小,至少不能让正蓝旗在损失了大量船只后及时把辎重运过河。
黄斯通叹了口气,右手顺着沙河慢慢划过。
“传令!请赵慢熊、金求德、李云睿,炮艇分队的刘水生中尉,海军陆战队的肖伟中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