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鸣夏走了。
站在旅顺军港的船台上,望着渐渐消失在天际的船帆,我如是想到。
冕下这次来旅顺,是在百忙中专门抽出时间,前来接见刚从战场上下来的黄斯通。在和黄斯通亲切友好地交谈一个上午后,元老冕下勉励黄斯通继续努力战斗,为早日消灭鞑虏,光复辽东,解放被奴隶主们压迫残害的辽东人民贡献力量。黄斯通同志感受到元老与我国政府和人民的深切关怀和期待,当场泪流满面,誓言不复辽东,绝不停战。
在简要巡视旅顺守备区,慰问了守备区众官兵后,元老又片刻不曾休息地登船离去。他将先向西考察登州镇的建设情况,再一路向东,跨越黄海抵达朝鲜,巡视东江镇本部,并对朝鲜王国进行国事访问。最后,若一切顺利,元老冕下还会前往日本,就结束本次讨伐战争与日本幕府做出讨论。啊,朱鸣夏冕下真是勤劳不知疲倦、忘我而为祖国利益鞠躬尽瘁的好元老、好领导啊!
嗯,是的。就在今天中午,钱然登陆江户的消息就已传来。他已经和德川幕府派出的使者展开接洽,和平不日当被我无敌之国防力量带给日本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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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时间倒回三天前,即黄斯通被解救回长生岛的那一天。
东方上千公里外,本州岛中部的江户。往日热闹非凡、船帆如云的江户湾,如今只停留着不到平时十分之一的船只。而这些在港湾里下锚的大船们,桅杆上飘扬的却是澳宋的海军旗。
掌管着辽海舰队一部的钱然钱中校,此刻正站在旗舰镇远号的船头。海风吹起他的衣衫,钱然摘掉帽子交给副官,自己双手张开,仿佛在拥抱这座城市:“看吧,这是我们的战利品,日本的心脏,燃烧的江户!”
视角渐渐向前延伸,几条驱逐舰正慢速游走在靠近海岸的地方,以舰炮对准岸上。炮兵们在船舱里摩拳擦掌,时刻准备让大炮发出怒吼。上百条小艇行驶在海面上,船上的人们正在奋力划动船桨。雪白的浪花在小艇旁翻滚,湛蓝的海面上流动着无数的白线。
第一批登陆的士兵们已经控制住港口。江户港的港区和日本几乎所有的城市港口一样,充满杂乱无章的违规建筑。混乱的木制房屋堆叠在一起,就像是小孩子胡乱堆砌的积木。各种颜色的肮脏的布匹以各种我们想不到的原因、想不到的方式挂在房屋上。有一些可能是门帘,有一些或许是充当招牌...嗯,反正它们原有的作用,现在是不会发挥出来了。在千里迢迢跨海而来的澳宋人和明国人眼中,这些脏布和木屋合在一起,只能让看到它们的人感觉十分烦躁。
幕府的反动军队埋伏在港口区的居民屋里——当然我们也很难判别出哪些屋子是居民住的,哪些是用来经商或者办公的——试图打败我们的登陆部队。这些顽固且愚昧的武士不但不投降,而且表现出很极端的攻击性。面对登岸建立登陆场的西南诸藩联合部队,幕府的武士和新式军队从居民区里向港口猛烈开炮,辅以迅猛的长矛冲锋、火绳枪抵近射击,几乎成功把登岸部队赶下海去。
不过钱然手下的海军可不是摆设。
靠近港口的驱逐舰立即发起反击,数十门舰炮同时喷出葡萄弹,幕府军队遭受到他们噩梦里都不会出现的可怕火力。冲在最前面的武士们穿着昂贵的铁甲——事后发现那是我国之前出口给他们的老式铠甲,承受了最猛烈的火力。一片一片而不是一排一排的武士们被铅弹带着向后飞起,人在空中就开始解体,一百多斤的身子被高速穿过的霰弹打碎,落地就变成一堆无法描述的血肉。
同时开火的驱逐舰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舰炮的掩护下,登岸的三百多个西南诸藩附庸军终于稳住阵脚,在港口附近建立了一道粗糙的防线。
半小时后,第二批附庸军登上陆地。这是一批特殊的军队(如果他们也算军队的话),他们的特殊表现在在于他们的装备特别廉价,便宜到能和日本战国时代那些被抓去当炮灰的农民媲美。珍贵的铁甲自然是没有的,看起来就很专业的打刀也不是一手货儿;至于燧发枪,那更是想都不要想。事实上,这群扛着红十字旗、由忠君爱国天主教会长生岛主教,来自苏格兰的邓肯大人率领的切支丹教徒军队,全员上下都穿着制作粗劣的皮甲或是沾血的胴甲,拿着装了铁枪头的竹枪或者带着缺口的打刀,脑袋上绑着写了“天主在上”的布条。除却因为宗教迷信...或是抢劫的欲望而激动得通红的脸皮,他们和日本山区的强盗没有太大区别。
得到了一千多人的增援后,附庸军们开始对居民区展开进攻。凶猛的日本附庸军对他们的同胞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优待,火把和燃烧弹被投掷到木屋里,烈火在海风中逐渐蔓延,高温和有毒的烟气很快为登陆部队扫清障碍。
十几门三磅炮被运到岸上,东江军的炮兵们推着大炮到距离木屋区还有十几米的地方。盘踞在居民区的幕府军队乘机冲出,应该是想摧毁我军的大炮,却被保护炮兵的火枪手们贴脸开火,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上被击毙。
三磅炮们开火了,单薄的木屋被成排打倒,隐藏其间的幕府军队再无法承受这样凶残的火力。他们如同阳光下的老鼠一样四散奔逃,丢下的武器和盔甲随处可见。
这是一场很没意思的战斗,敌人的反击像棉花一样软弱无力,我军的伤亡不到三十个人,其中汉人血统者全部毫发无损。在第三批部队登陆后,陆军指挥官们遗憾地发现,阻止他们扩大战果的,竟然是被附庸军们点燃的居民区大火。
“吩咐上岸的倭人,洗掠港口就行了。”钱然皱着眉头对副官说。这里距离德川家族居住的本丸御店只有两三公里,即便不站在高处,在这个距离上也能轻易看到升起的硝烟,以及听到隆隆的炮声。这次舰队大张旗鼓地开进江户湾、炮击江户港,目的可不是要征服这座城市,可别让那些抢劫起来失去神智的倭人彻底暴走了。
一旁的舰队参谋长拿来一份地图。这是由元老院下发的标准地图,内容可以精确到城市的行政区划,整幅地图将日本全部包含进去...钱然坚信倭人自己都没掌握这么精确的地图。
参谋长看着钱然,他知道这是需要自己选择一座城市进行占领。
“就这座吧。”钱然指着江户湾西侧的神奈川——这是地图上标着的名字,但实际上那儿并不叫神奈川——对参谋长说。这简单的四个字,决定了一座城市的命运。
参谋长下去布置任务,钱然继续眺望燃烧的港口。这是对幕府开战的第一个半月,气势汹汹开赴肥前藩的幕府那时肯定想不到,只过了不到五十天,澳宋人就把巨舰大炮摆到了自己脑门前。
新兴的工业国家,与旧式封建农业国的战争,总是简单到能降低指挥官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