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谈间,原来这赵昊之父乃是御史中丞,宪台一把手。
宪台就是御史台,相当于廉政公署,掌纠察百官,对三公九卿有弹劾之权,天启一朝,开“闻风奏事”先河,一直延续到今朝。
在朝堂之上,这群御史可谓是想喷谁就喷谁,很是肆无忌惮,不要说满堂诸公,连皇帝自己都有点怵这群专业喷子。
赵昊的口才,十有八九是继承了其父。
当得知沈浪不过一届普通商人子弟,赵昊难掩惊讶。
“赵兄,什么意思?”沈浪脸色有点难看,我没嫌弃你个话痨,你倒嫌弃我的身份了?
这年代,人人都觉得商人逐利,不是好人,更何况赵昊是清流之后,他有此想法在所难免。
“沈兄误会,误会了,”赵昊连忙摆手,“待我于你认认这些同窗,你就知道我为何失态了。”
接下来,他开始给沈浪介绍:“瞧门口第一个,那是卫国公家的,独孤奉。第二个,内阁王首辅家的,王正华。第三个,皇帝家的,武德公主……”
一圈下来,竟全是王公贵族,朝堂诸公之后,赵昊老子四品御史中丞,放里面也只能排在老末。
沈浪嘴张的老大,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班级了。
赵昊解释道:“内舍学子都是开窍境,二阶是修行的起点,为了防止学生像外舍那样日日热衷于结交权贵,而荒废学业,学院才如此分班。”
沈浪点点头,有点懂了。
比如像高文昌那样跟在洹王身边的几个,他们出身普通,在学院以外不可能搭上洹王那等身份的人物,但在学院里,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窗,趁此机会结交,也是情理之中。
沈浪听大儒说过,第一阶新晋境虽然在儒家修行体系之中,但开窍境才是真正修行的开端。
外舍学子本质上来说都只是普通读书人,晋升开窍境后,才会被学院真正重视起来。
现今儒家修士数量稀缺,能跨入开窍境门槛的,学院都会大力培养,对内舍学子来说,好好修行才是最主要的。
像现在这样按身份阶层分班,不是阶级歧视,而是最大程度让每个学子都专心修炼,不要乱想有的没的。
“但为啥让我来这里?”沈浪百思不得其解,大儒们不怕我攀龙附凤?
沈浪忽然想起昨日提到让自己来内舍壹班,三位大儒脸上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
沈浪这会才顿觉,有猫腻。
“沈兄,你真的只是商人子弟?”赵昊凑过头来,神秘兮兮的问。
他怀疑沈浪撒谎,要么就是另有背景。
“其实,”沈浪也压低了声音,警惕的看看四周,小声道:“我是咱学院某大儒的私生子。”
“嘶~”赵昊倒吸一口凉气,吃惊道:“哪位大儒?”
“不可说,不可说。”沈浪拨浪鼓似的摇头。
赵昊心痒难耐,还待再问,上课的老师来了。
不是别人,正是大儒王宗羲。
大儒亲自授课,由此亦可见学院对内舍学子的重视。
王宗羲悠哉悠哉进来,漫不经心的向沈浪所在位置瞥了一眼。
沈浪面无表情,赵昊若有所思。
在众人的注视中,王宗羲不慌不忙道:“春闱将近,我发现你们兴致很高啊,今天这堂课就以劝学为题吧。你们自己写一篇,文章也可,诗词也可,两个时辰上限,作完呈上来吾观。”
说完,悠哉悠哉坐在大椅上,闭目养神起来。
兴致很高,为什么还要劝学?沈浪吐槽了一句,问旁边的赵昊:“我们也参加春闱嘛?”
这是常识性东西,赵昊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解释了一番。
仙留学院学子,无论外舍,内舍,还是上舍的,都可以直接参加春闱,也就是会试。
一般来说,外舍参加春闱的学子最多。因为外舍很多学子原本就是奔着科举来的,此外还有一些多年无望晋升开窍境的学子,索性便不再走修行路子,改去科举当官,毕竟时间经不起蹉跎。
上舍学子则基本上都会参加春闱。这是因为,上舍学子为儒家第三阶立命境,达到这一境界,需要确立志向,类似于佛门的发宏愿,这个志向完成不了,便无法晋升下一境界。
读书人确立志向,无外乎精忠报国,为民造福。要完成这个志向,为政一方是最正常的途径。要当官,当然得参加考试。
相比之下,内舍学子参加春闱的就少多了,毕竟到开窍境就算入了修士的门槛,有了盼头,而且学院也在不断引导内舍学子们好好修行,没事少参加考试。
难怪这堂课主题叫“劝学”,而不是“自勉”,原来是要劝别人学习。
姜还是老的辣~
沈浪感叹一句,看了看众人,有些人还在凝眉沉思,有些人则已经动笔。
瞅了瞅那位武德公主,紧身的儒衫更呈身材曼妙,正银牙轻咬,身体前倾,胸脯搁在桌上,用砚台研墨。
此女深不可测……沈浪也沉思下来,翻取脑海中的记忆,开始思考抄……写哪篇文章的好。
…………
皇宫,勤政殿。
“父皇万安,”姬文飞恭恭敬敬向正统帝行了礼,坐在偏凳上。
“嗯,”正统帝淡淡回应一声,继续看书,不说话。
老子不说话,儿子也只能干巴巴坐着,姬文飞坐着坐着,开始魂游天外。
就这样,过去了老半晌,正统帝忽然心里明悟过来,不由锤了锤额头,我跟这厮比什么养气功夫,不是存心给自己找气嘛。
姬文飞不是沉得住气,他是单纯觉得父皇不说话,他就不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