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重圆,纵横天下 第一百零四篇 明日黄花蝶也愁
他们一路抵达日出之国,倾水然在武庄等得杳无音信,也只能挨时间。
而贺熊那边没有半点儿响动,不知道是不是暗中早做了安排。
幻人,即那日花灯节粉墨登场的表演者,亦是闯进武庄寻慕容晴婉之人。
“老哥,我们早日走吧!那优伶恐是等不着了。”一个幻人道。
“不过一个暗箱而已,不值几个钱。”
“不是钱的问题,这事我自有打算。”老哥道。
“再等几日,耐心点儿!”
所谓日出之国,不过是南海上的一个小岛,而那小岛自取名号,把明朝皇帝的龙颜当做儿戏,皇帝早就想派兵把它一锅给端了。
皇帝与太监谈话,皇帝道:“夙城的贺熊贺庄主说是见到了轩嫄公主的踪影,你可知此事是真是假?”
“一半真一半假吧!”太监道,有些话他可不好直面说。
皇帝没再问下去,这四公主云梦今后也只可能是他的一个念想罢了。
“他说在南海采集到了鲛绡……”皇帝起身放下书卷道,“此事真是奇妙!”
“难道……果真有鲛人存在吗?”太监好奇反问道。
而幽宫那边,王恭妃正一人受苦受难,尽管皇帝立了太子,立了她一介卑微宫女的儿子为太子,但是却是于太后施压之下不得已而为之之举措,她的儿子怎么可能顺心称意,始终不过是一个身挂虚名的太子罢了,而她始终遭受冷落,这整整三年来,她每天都呆在这慈庆宫中,以泪洗面,还要忍受郑贵妃的折磨,成为她的眼中刺,肉中钉,待遇极差,太监宫女又何曾把她当过人对待?十多年以前,她便是如此,什么时候又曾脱离过这苦海?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老天都不开眼……可悲,可悲!可叹,可叹!
繁花坠地,一片又一片,一瓣又一瓣,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翩然起舞,挥着那五彩丝线缠绕鞭柱螺旋而上的粗壮的长鞭子。于挥动中,于半空中,发出阵阵的惊雷,响彻云霄。
“玖儿,你的伤还未好!”黄衣屈摇担心道,目瞪口呆,一声惊叫。
玖儿不作理睬,继续挥动长鞭子,仿若毫发无伤。
要是她慕容晴婉回来了,这位置还有可能是她的吗?她要抓紧这段时间,加紧训练,更上一层楼。
她一声惊落,扑通一声倾地,原来是脚扭伤了,而那背部的皮肉,一道又一道深深浅浅的伤疤,或痛或痒。
要不是惩戒的小厮下手留情,怜惜做奴仆的都不容易,忽高忽低,下手有轻有重,不是全然出七成力气,她早就被打得皮开肉绽了,哪能站在这里啊?还能举手挥鞭呢?恐怕,手臂动都不能动弹。
黄衣屈摇只能暗自叹气,这玖儿自从与她携手进武庄之后,就着魔了一般的迷陷,每日不是勤加练习,就是翻阅古籍,日日夜夜,循环往复,但是一直距优伶之位可望而不可及,遥遥无期,漫漫道途。无奈她慕容晴婉,天资聪颖,每回都是先她一步。
殊不知,她较之与她付出了多少心力与心血?岂是今日她发气挥几个鞭子就能了结的!
嫉妒是魔鬼,而这个魔鬼已然不知不觉当中把她带入了漩涡当中。谁人都可怜叶风停,亦如现今,谁人都可怜她慕容晴婉一般,唯一不足的便是那副丑陋不可见的面目,谁人都希冀她慕容晴婉是个天生的美人,没有那残缺,该多好,可是此种圆满,是她的梦魇,她岂能见证一个比她的人比她更好?398
她恨不得她永远那副面孔,活在阴影与自卑下。也正是如此,知悉她慕容晴婉那袭神秘面纱下是个天生的丑八怪,武庄内的王公贵族才正眼都不瞧她一眼吧!可是那些不知道的人,却愈加以为神秘,诡秘不可莫测,便愈加想要去探索,没有哪一次不是为睹她慕容晴婉之芳颜而来,想要亲眼见证她真正愿意掀起帘幕的那一刻,千百次翩然起舞之后,那一刻还是迟迟没有到来,也没有看到她的真实面目,这一次,她要在所有人面前,揭开她的神秘面纱,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美丽躯体之外的别具一格的丑陋!知道他们日日夜夜为之辗转反侧的女神,是如何不堪的!
每个月的月末,为应广大“瞻仰者”的愿望与期盼,慕容晴婉要身披莲裙,于武庄凤凰楼下翩然起舞。而那些广大“瞻仰者”无外乎是文人墨客,作诗弄兴的,而此女子便正是他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感与源泉。除此之外,哪还会有人来看她一个毫无底细,毫无来由的卑微一伶人呢?卑微还是卑微,卑微得连尘埃都不如……
也有人来看“一青一朱”当中的青城,亦是柳焓。也有人看她玖儿,那便足够了。关键她不是优伶,而她们亦不是优伶之位,但是现在既然她慕容晴婉坐上了这个位置,她玖儿就让她坐不稳,靠不牢,迟早从这个位置跌下来。
来时,她跟说刘庄主说她是慕容家的千金,鬼才信呢?慕容家分明就没有出什么女子,连一儿一女都有,更别说什么后人了,那两个孤家寡人,一家之主,恐是收她何时做的义女吧!想来,她慕容晴婉也真够高深莫测,手段高明的。
而她究竟身份是谁,不得而知,还真是一介神人……
玖儿揣摩深思良久,才放空脑袋,于一旁丢手闭目憩息。
弯弯的垂睫美如月牙,漂亮得像那扇动的蝴蝶一样,累了倦时便小憩在那皎白如雪的白玉翡翠上,而那幽黑森森的蝶翼之间便是星石璀璨,熠熠生辉,仿若湖面上波澜,亦如涟漪,秀色可餐,使人顿生怜意,那小嘴红润似樱桃,更是巧制,瓜子脸,柳叶眉,精巧无比,精美似玉盘,整个轮廓就让人联想到那嫦娥宫中幻化而出的玉兔,其中神色,像是出逃一般,出了牢笼,不想再回那禁锢之中,享得自由,不安于一方狭小天地,尽管那是天宫,是人人仰慕的仙境地界,地砖洁白无瑕,玉洁冰清,连人都是瑶池那仙池里的水做的,你能说生活在那里呆惯了的人们有什么污浊?利欲熏心,急功近利,全被祛除化解了,可向往那神圣圣洁之地,有何用?不能吃,不能穿,食不果腹,衣不驱寒。
她多么想什么都不念,什么都不想啊,眼眶不觉湿润,红红的一片,眼珠像珠玉的红珠子,骨碌碌的转动着,小嘴撅得紧,往上那么一翘,形成一个弓形,像飞檐两角一样,这般倔强硬扛着。
众多欲念,混杂的思绪,像一个水潭一样,憋得她出不了气,明明那是深渊,她还要去踩上一脚,越陷越深;尽管那是火坑,她还要去跳,尽管她知道后果是什么,万一被发现,惩戒远比五十大鞭要重,她还是要去做,要去实行,因为——她心中有所不甘,她不甘命运,她也不甘其他人占据本来属于她的身份与位置。
凭什么其他人做人上人,龙中凤,如此之轻易,她就不能一步登天,攀上枝头做凤凰?
她再也不想回到原来的地方,尽管它朴实无华,没有什么污浊;尽管它狭小,没有什么千奇百怪,难以捉摸。
但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是一介普通人,什么也做不成,试图谁愿意生来是一个贫穷渔夫的女儿,谁都希望来世将会是千金大小姐,富贵出生,家财万贯,哪怕是一缕大江的浮萍,也比那小池塘臭水沟的一朵水仙要强!
无数这样个忏悔,无数这样个瞬间,她都要虚脱了,但是一番纠结之后,她还是继续她的想法,尽管差一念之间,就要崩溃,但是她还是要死磕到底,不撞南墙不回头,在这条歧途上越走越远。
曾经,她做过许多坏事,都是为了在这条路上前赴后继,任何人都试图阻挡不了她的野心。
动用她的花招,她的诡计,利用人心的善良与弱点,陷害一批又一批被埋在鼓里,还不知其内由的被她口口声声挂在嘴边的好姐妹,到被踢出武庄那一刻,还帮人数钱,真是可笑又愚蠢!
曾经,也因为这样,被无数个噩梦萦绕着,吓醒,困在梦境,在后山的神佛像那里做祷告,也无济于事,明明没有害死人,却受到上天这样的惩罚。
被踢出武庄,被诬陷而名誉受损的那些伶人们,无一不是贫苦人家的孩子,试问谁会将自己的孩子平白无故送到残酷无情,充满剑光雪影的武庄?十一二岁就进了武庄,或稍晚一点,十三四岁,十五六岁,从踏进武庄大门的一刻起,便生是武庄的人,死是武庄的鬼,相当于签了一份卖身契交给人家,而进武庄的人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愿成为伶人的,那些不符合要求的被剔除出外,而那些骨骼精奇,被挑选者一双“慧眼”砸中的,才有可能继续留在武庄,而剩下的一批又去掉一大半,一拨裁一波拨,千万之中,那个人便是最难能可贵之优伶。
而伶人在武庄一呆,便是一个青春,到了二十五岁,便出武庄,无论何人。
进了武庄的门,便是生,出了武庄的门,便是死路一条!
几乎历届优伶之位都是挤得头破血流,争得你死我活的,而留下的那位优伶,便是手段极高,心肠最狠毒者,谁要想攀上高位,不得已而为之。
没有哪一个优伶不是心狠者,也没有哪一个人生下来便是恶人。要想立于不败之地,便要做那恶恶者,这是至理名言!
武庄就像一潭深水一样,里面什么妖魔鬼怪都有,治你于死地的往往不是别人,而是你身边至亲至爱的人。暗流涌动,人心难测,谁都想谋高位。
只有权势与地位,才是王道。不管是绿衣,还是黄衣,红衣,每个人都在暗中较劲,因为这是时势所趋,只有红衣才能享受每天出武庄两趟的权利,也只有红衣才能被允许一个月看望父母一次,也只有红衣能与王公贵族子弟甚至于武庄剑客说话,与庄主下棋饮茶,作诗赏曲,否则,这一切一举一动都被看做是越矩犯规,逾越礼节规范的行为,也只只有那身穿红衣者能笑到最后,做那人上人,攀得高枝,也只有红衣有成为万中挑一的优伶的机会,这就是规则,这就是自然规律。
难道等呆至二十五岁黄花待落之时,才幡然醒悟梦一场,虚妄一场空罢了?不过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