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浮梦,半壁孤城 第六篇 邂逅却不曾相识
倾水然在自家府邸宽阔院地尽情畅玩——蹴鞠,卸下白色重袍,换上轻便的白色蹴鞠服,小麦色的脸颊上的颗颗汗珠在炽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二公子,传球!“仆丁叫道,汗水湿了一背。
只见倾水然不慌不忙,眼神坚定,步伐迅速,举动摇白日,指挥回青天——一记球落入风流眼,旋留,落地,砰咚、砰咚。
“少爷,明日你还去吗?”仆人周媛打着蒲扇问。
“什么去不去?”倾二公子问,一脸不耐烦地抿着杯中茶。
周媛心想,少爷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明日武庄比武大会就要举行了,他还这么冷冷静静的,欸……兴许是这三年游历还没使得少爷回过神来。
“少爷,墨公子前来拜访。”丫鬟小心翼翼跃步于书房,如步步生莲。
“这人谁啊?”倾二公子问。
“嗯……肯定是墨家大公子,墨颜,坤定镖局的少镖头。”周媛回答。
“不,我是问眼前的这个人是谁?”倾二公子问。
“丫……丫鬟,青珠。”周媛回道,心想,三年未归家,这府里的丫环如今他也看得面生了,还是在前几个月,他才回倾府府上的,之前,少爷一直将他带在身边,以便游历时有人相伴。
“噗——”倾二公子正饮茶时,忆起,一口水雾实在憋不住,刹然一喷而出。
倾二公子撩起衣袖,走到门前,凝视了一眼,动手拍了拍青珠的肩膀,三年前,她还是那个满脸肥肉的胖大姑娘,一声银铃般的笑从他的喉咙欲倾洒而出,随即像流水一样(泻)出,响彻云霄。
“二少爷,二少爷……”两三丫环掩掩藏藏,于阁前,云娇雨怯,香靥凝羞。
倾二公子以笑迎笑,清澈明净的眼睛凝视着成双结对的她们,然后目光脱离,便走去,惹得姑娘们脸上铺染起一抹又一叠红晕。
“公子,墨如玉已在亭阁内等候多时。”管家禀告。
“我以前又不认识这个人,他怎么来了?”倾二公子问。
半天不见人影,这人真让人着急,倾水然心想,饮茶接近半柱香的时辰了,不经意放眼向四周凝望,或拨弄拨弄琴弦,沁然悠扬。
眼见一位身着黑丝木槿衣的男子,帅气挺拔,高大俊秀,身姿矫健,从一个绿色花圃之中一跃而出,他的眼睛熠熠生光,乌黑透亮,冷峻的颜,温暖的一丝笑,桃花瓣似的唇形向前寻之人与发现者吐露着芬芳,使人迷醉相忘,因为他刚才叼着一只花瓣,所以他伸出手随即从舌头上将它给“撕拉”下。
“对不起,刚才一只猫眯过去了。”墨颜摆手示意道,小猫咪粉嫩的手掌肉垫的温度还犹存一丝气息于他的身上呢!膝盖不小心给它给抓挠了一下,留下破皮痕迹,幸好没有划伤脸,真是酸爽自知。
“周媛,你去沏茶吧!”倾家二公子开口说。
周媛心想,我得提防着这个人,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这几个月,老爷吩咐周媛将夙城的公子大家一一列制清楚,以便为即将而来的比武赛事作铺垫,所以,周媛自然对于这个墨颜大公子的背景与来历了然于心。周媛贼眉鼠眼,一看就是头脑极为灵活爱耍小心眼的“小人”,不过用在为倾府尽力尽心方面,有极用而无过犹不及之说。而从小被爹娘卖进倾府与倾二公子长大,衣食起居全在一起,对倾水然自然忠心耿耿,无一外心歪眼,否则,他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是爹娘有愧于倾府的“口头禅”,天天夜夜在周媛耳边唠叨。
“周媛,吩咐茶点。”倾二公子说。
接后,倾二公子与墨公子先后向亭苑走去,阳光倾洒,黄莺啼鸣,泉水叮咚,一粉一黑,向前移步,墨颜公子心想,虽然倾水然比他年轻两岁,天赋及成就却不在他之下,这就是所谓的天赋异禀吧!这点他早已闻识,所以此次前来便是探查虚实,本来来此就是碰个运气,看能不能进一步接近,墨颜挑眉想道。
“不就是来玩的吗?开心就好,何必愁锁着眉头。”倾水然开口道。
“倾二公子,您倒是想得天真!”墨如玉松开愁眉,挑眼看道。
“肚子有些痛,估计是起早受凉了。”墨如玉捂着肚子,嘴巴裂开一条缝,显现洁白的牙齿,呈现圆圆的钝角。
“你牙齿上有血。”倾水然凝眼疑神道。
“那是胭脂而已。”墨颜冷色,漠不关心。
明朝公子大多涂脂擦粉,重视仪表,及其礼仪规范。
“双方都使用剑作为武器,我使用的是蟏蛸,三年前我亲自动手打造而成的,藏在雪山冰窖里,直至昨日才运往夙城。”墨颜拔开剑说,宝剑雪亮刺眼,迎着阳光,似有一道银河划过,散落在他长如羽扇的睫毛上,令倾水然这个大男人都看呆得怔住半刻。
“那倒是极好!”倾水然开口道,“我……的唤作麻雀。”一丝明媚的笑从他脸上滑过,又闪过一丝黑暗与狡黠,映衬着极具吸引力的半月眸,并无妨碍。
“兄弟,您能取个好听点儿的名字吗?”墨颜笑着说,实际上,眼神里却透露着挑衅——突然,这时又一阵疼,疼得更厉害了,额角不觉渗出一滴冷汗。
“比武……”还未来得及说出“能暂告一段落吗”那几个字,取而代之的便是墨颜紧张慌乱道:“这里有茅厕吗?”
“就在近处,左拐小茅屋。”倾水然答道,一脸惊异。
墨颜径自来到了小茅屋,捂住胃,嘴没憋住,吐了一地的血。
重回比武地,那里是一块还算宽阔的的水池瀑布。
“拉出来了,舒畅多了。”墨颜开玩笑道,“对了,我给……你的剑取个名字吧!叫留离如何?”他凝眼看向倾水然手中的剑。
“好啊——还算可以。”倾水然微微一笑,不可能不对方才一幕有所怀疑,但并未将此表露于形。
墨如玉心想,麻雀虽四季于一地常栖,但终归会有别离的那一天,取这个名字,再合适不过了,就是有点儿伤感。
“留离,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倾水然拾掇起剑,陈述道。
“还有更有意思的在后面呢!”墨如玉说,示意道。
说着,墨如玉就整理启身,向前走去,一跃入瀑布,没见踪影,只一会儿功夫,没想到却翩翩然落脚于一处水砥,水生哗啦,坐落于其间,他感叹道:“还不算宽……与深。”
接后,倾水然纵身一奔,双袖被风吹动着,宛如粉红莲花墨染于黑色衣浪之中,两相受受,回转于乾坤之中,露展笑意。
叶风停身着紫蓝色的短衫开袖彩蝶衣,微风徐徐吹动,她打扮俏丽,乌黑细致的头发别致地梳理整齐,身子倾躺在高高的白色墙沿上,微风徐徐吹拂,墙外墙内绿意盎然,她乌黑亮丽的眼珠呆住静望着这一切,阳光像沐浴的水一样,倾灌全身,潺潺涓涓,耳边有风铃脆响。
眉毛微皱,每一根眉毛都如青青萋草一般引人注目,她闭上双眼,垂下翘翘的睫毛,嘴唇微嘟,露出幸福而安然的表情,脸上一丝丝漾然的波纹——她想到与倾水然在夙城相遇的第一幕开头,想到未来的许许多多……一如既往地,拥有少女天真烂漫的心思,天马行空,无所不能,从相遇到相识,从相识到相知,才从相知到相守……直到相依相偎,结婚生子,拥有平淡的日子,却幸福快乐。
那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身着黑色衣服的家丁看道,盯在远处,远处的斥喊声接传而来,像马蜂似的喧腾,顿时炸开了锅。
“糟了!被发现了!”叶风停慌忙从墙头上爬起来,凝神一瞥,着急得手背都磕破了。
“有什么事吗?”墨颜听闻其动静,牵动步伐,远望观止,“那边?”
叶风停跃然起身之时,恍惚之中,看到倾水然的身影,绿树繁花,随着施展轻功纵然跃下,抛于脑后,不见踪影,丢下一个香囊铿然落地,叶风停疑心想,是又掉了玉佩吗?这时,一阵面红耳赤,眼睛一睁一挑,眉头一皱,心想,这玉佩是我从文人公子身上偷来的,要是落到了原主手里……总之而言,这种事偷鸡摸狗见不得光的。
“还好没有。”叶风停瞥了一眼,眉头一松,可是香囊却掉了,于是乎,又是一阵揪心,瘪嘴,黯然神伤。
“走罢!走罢!”叶风停挥袖大步而去,回头望了一眼那高高的绿树白墙。
墨颜来到墙沿下,此时男仆屈身侍立一旁,墨颜拾起,垂下眉睫,浓密且长的睫毛投下一道漆黑的墨影,让屹立两旁的仆人也看呆了。一眼之后,偷偷将它藏进衣袖内。
“墨公子……这个……”仆人犹豫道。
“这个不过是一个区区香囊而已,日后我定当帮倾二公子查找出小贼。”墨公子桃花瓣的嘴唇轻启,仆人们虽然没见过瑶池仙子,但感叹道,他比那瑶池仙子还要美上三分。
“那么如此,就拜托墨公子。”仆人应道。
只见倾二公子脸色如常,神色自然,好像并未因此而分心,还等待在原地,悠然自哉。清风拂美目,斜煦照昳躯,一刹那,躲在树丛后面以便随时观察风吹草动的周媛才明白为什么他主人——倾二公子被称为夙城第一风流公子了,有一种美好,使人的目光无法从他身上脱离,有时候连男人亦是如此。
“品尝桃花糕。”倾二公子示意墨颜,挥起白折扇,翩然胜神仙,笑容灿烂。
而两个美男两相对视,却毫不拘束,淡然处之,发觉不出什么奇特之处来。
墨颜高兴地掂起一块,随后浅尝辄止。
“好吃……”墨公子呵呵笑了起来,倏尔黯然,梨涡留痕,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潜藏着某种道不明的意味,凝动着波光。
墨如玉纤长白皙的手指早已放向别处,指腹留有余温,只留下一块未品尝完的桃红色糕点,随即故作玩笑倾然而出道:“你不说名字,我还以为是梅花糕呢?”
他随后正襟而坐,一手举壶,一手拿杯,凝望着倒在杯子里的绿黄色的汤水,茶香醇厚馥郁,扑鼻而来,随即由他舒心地饮用起来。
“怎么了?”倾二公子仔细探问。
“就是外形形似梅花,从外表上看也毋庸置疑是‘梅花糕’原本的雏形,口嚼却有几分桃花的香味儿。”墨如玉解释道。
“如果觉得好吃就带走一些吧!墨公子?”倾水然问,作挽留状,方才他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过墨颜半秒钟,不知实情的还以为夙城两位公子正在幽会呢!实际上,正是知己难逢,所以彼此之间的目光才会如此炽热。
“留作今日纪念。”
倾水然目光意味更加深长,余留在他身上,看来似是要结交他这位朋友……转瞬它的温度却冷却下来。
“不了,这种摸棱两可的东西一向不会出现在我的字典里的任何一页,”倾水然知道他意有所指,指的就是那块糕点,“今日比武,你我都未分出胜负,来日方长……”墨公子搁下糕点,冷色道,漆黑深邃的眼眸里燃烧起挑衅与宣战的气焰,“要么,你成为我朋友,要么,我势必成为你的敌人,因为,天下只有一个霸主,江湖,只有一位剑客,夙城,只有一个幽坤……绝无第二个刹罗,我会等你,明日榴花殇溪水场上见!”
墨如玉霸气一挥,随手拭去嘴角沾染的(津)液,离身而去,顿足转身,“谢谢你的茶,告辞!”随后只留下一个墨黑背影。
“难道……世界上,就没有真正的朋友吗?”倾水然呵呵一笑,扪心自问,其实——他也是一个绝情绝义之人,为了目标努力而不惜代价。
墨如玉脱下重疱,天气越来越热了,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随之身换一身蓝色冰丝里衣,躺卧在床内,旁边点了安息香于白玉镂雕牡丹三耳花熏炉内,他叹气道,明明方才他们于亭子内一起交谈甚欢,疑惑垂眸,难道是为了那块冒牌货的“梅花糕”,他才生气的吗?关于梅花糕的记忆,又跟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有关了。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痛快,索性不去想了。百无聊赖之中,他掏出香囊,枕手而视,拉开抽绳,里面是各色各样的木槿花,有人还往里面加了冰片、薄荷叶,“阿切!”墨如玉被熏得打了个喷嚏,他伸手刮了刮鼻子,皱着眉一脸嫌弃……不过,这香囊一看就是皇宫中的布料及秀艺,而且香囊内里还绣了“轩嫄”这两个字。
不知不觉,他入了睡,伴随着这别样的香气。
到底被谁捡到了啊?叶风停心急如焚,要是有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就……但是,就算知道了,又怎样,他也不知道是我的,我现在已经是一介庶民,已经不再是公主……我叫朱……不,我叫叶风停。
叶风停来到街上散步,漫不经心的样子,美丽的风景已不容眼底,随意一瞥,哄哄嚷嚷,侧耳一听,然后寻到一张告示。
一棵洋槐树下,城门旁边,贴着一张“比武观摩大会入赛征集”,如下:
夙城各位侠士游女,以及外地来往或停驻暂栖之客,
无论男女老少,高矮胖瘦,武功高低,均有资格入赛此次三年一度的“比武观摩大会”,
有勇气者冲先,实现你成为武庄一员的梦想,一步之遥,圆剑客之梦。
有意愿入赛者,请到纵横武庄,聚义堂面试。
今日酉时正点截止,纵横武庄庄主宣。
叶风停心想,这样一直以“小偷”为副业谋生,也不是长久之计,干脆找个能安顿自己的地方,暂为容身之处。
一旁的人议论纷纷,有人抱怨道:“平常人哪有资格进去啊?像倾家二公子,倾水然,那是铁打实的剑客人选,来往武庄的要么有钱,要么有势,要么特别有能力,武庄才给你机会,不让,连给武庄浇花的资格,你都没有,唉……像我们这种一般的‘玩杂耍’的,还是甭进去遭人白眼了。”
见他……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惋惜,还是佛曰:“罪过。”
这样想着,叶风停就动身了,那天她去过那里,倒是没听到任何消息。
现在申时过半的样子,还未算迟,到达武庄之时,已经酉时初始,叶风停紧张地敲开武庄大门,四个大字“纵横武庄”屹立于头顶,心怦怦直跳,眼睛睁得大大的。
你没有能力,连进去给武庄浇花的机会你都没有……
“姑娘,你有何事?是进来会面武庄庄主的吗?”侍仆撑门而道。
“不是,我是来……应募的。”叶风停中气十足地说。
“稍等。”侍仆满脸疑惑地打量了一下,闭门而入。
“庄主,有人来应募‘武庄比武观摩大会’。”侍仆传道。
“没想到还真的有人来。”庄主言道,他沏了一杯茶饮于一旁,说:“让他交纳黄金两百两。”
侍仆推门而道:“姑娘,庄主让您交黄金两百两。”
叶风停刹时傻眼了,开口说:“我没有那么多钱,能给我个机会,让我踏进这个门槛吗?”
“没有钱,让他走吧!”
“庄主说……没有钱,让小姐您走!”侍仆说,叹了一口气。
“那要怎么办,才能……请至少给我一个门径,因为每个人的权力都是平等的,上面告示不是贴了吗?男女老少、高矮胖瘦、武功高低,夙城暂留之客及来往之人,都可以进入武庄面试,难道说武庄庄主是个言而无信,夸大其词之人?”
“他果真是那么说的?”武庄庄主问,“还真是懂得为自己辩解啊?等他进入了这道门,恐怕骨头都给他打废咯!”
“让他进来!”他叫道。
叶风停长舒了一口气,现在才是真正紧张的时刻,眼前的这个人风神高迈、容仪俊爽、指顾庄穆,没见识到真面目时,只怀着憧憬与敬畏,身临其境时,才实实地感受到可怖与胆怯,他从头到脚都昭示着威严,而叶风停却去触犯了。
没想到还是个女子,口出狂言,我倒要看她有什么本事,庄主上下打量了一番,冷峻孤傲的嘴角紧抿着,一丝不减,反倒见增。
庄主开口道:“你来自何剑系?拜于何人膝下?”
叶风停凝视着庄主肃穆的面容,眉如浓墨,目如炬火,不苟言笑,真让人沉闷。
她思索道,师父告诫我在外人面前,不要袒露她的真实姓名,于是言道:“拜于琼玉阁,小山系,远眉大师。”
庄主泛紫的冷唇,连同殷红色的面容,一同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