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军大头领、盖州生李遇春内心很复杂,焦虑不安中又带着少许企盼。二首领邓天养带着所属人马出去一天了,眼见天黑还不见回转,不有什么闪失吧。
去年起事时兵强马壮,一共二千余人,其中大半都是精壮,盖州附近的义军大小几十股,李遇春这股实力最强,因为他的队伍中有邓天养和孔有德率领的上千精壮的东山矿徒。
朝廷是以御武,大军统帅往往都是有进士出生的官担任。义军乌合之众没有这种规矩,李遇春弱但通晓四书五经在盖州很有声望,所以当他家园被占登高一呼后无路可走的百姓遥相呼应,月余就成了气候。
李遇春读书是把好手,军政谋划非他所长,义军被女真人赶得四处流浪,饥寒交迫,无粮无饷只能窝在深山,只得偶尔出山抢些粮草。
时间久了人心散了,跑了一半兄弟,现在只有他和邓天养等人在苦苦支撑,每次战斗矿徒出力最多,战后战利品和武器都是优先装备李遇春本部,这让邓天养的部众十分不忿。邓天养部主要是东山矿徒,李遇春部则都是他的族人同乡。李遇春的族人认为矿徒者多半是流浪的鸡鸣狗盗之辈,算不得良民,心里很有些看不起矿徒,两部的间隙越来越大。
大首领李遇春内心深处对矿徒出身的邓天养也有些轻视,命运弄人呀,自己一个有功名在身的生不得不和矿徒称兄道弟,实在有辱斯,可形势比人强,面对共同的敌人双方不得不暂时一致对外,他每天都希望王师早日打回辽东,这样自己就不用在这深山中如同茹毛饮血的野人一般了。
智告诉他如果邓天养的人马回不来义军要受很大的损失,但是心里还是不再见到那粗鲁的矿徒,矿徒就矿徒吧,还非要冒充斯人,说什么读过书。
“来了,来了,三叔,那群矿徒回来了。”李遇春的外甥周璧仓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禀报。
义军的大本营设在山中,四周都是绝壁只有一个出口,因为不断有人逃跑李遇春不得不遣派亲信之人把守出口,周璧仓正是把守出口的小头目。
“淡定,淡定,说过多少次了,要淡定,回来就回来吧,把木栅打开放他们进来就是。”李遇春微蹙眉头,对外甥的大惊小怪有些不满。
“不光矿徒回来了,还来一群外人,上次在盖州碰见的那大和尚也来了,本来我回来禀报舅舅的,可那大和尚嫌麻烦强行打开了木栅。”
一听杀生佛陀也来了,李遇春的眉头更紧了。不错,那和尚对义军确实有援手之恩,可他自己的排兵布阵处处质疑,搞的他多内行似的,相处半月李遇春就受不了他了,好在他识趣自己离开了,为这事他还和邓天养还私下埋怨过自己,这和尚和邓天养到是臭味相投,这下两人一起回来还不知惹什么事端。
李遇春决定看看再说,真所谓听其言观其行,如果大和尚还是那样不识趣就再赶他走,邓天养再不服气就分兵,反正现在的义军也是名存实亡了,自己带着本部不照样转战辽东,王师一到自己立即领着族人回盖州。
李遇春不看见大和尚,其实大和尚也不看见他,大和尚觉得李遇春屁本事没有,光引经据典空谈,实务一窍不通,义军在他手里迟早完蛋。相见不如不见,见了反而看着恶心,无奈邓天养、叶上花等人太过热情,非要让明军到山寨休息一夜,吃些干粮再走。明军一夜穿越千山突入辽阳,又奔驰了一夜没有好好休息过,是应该找个地方修正片刻,何况也是顺路,赵行同意了大和尚抱怨几句后也随着大队来了。
“通知下去,准备些饭菜,招待一下和尚。”毕竟对方也算救过义军李遇春也不让人觉得自己太刻薄。
“等一下,让兄弟们晚些睡,刀不离身,机灵点。”一起那和尚的脾气,李遇春怕一又闹将起来,觉得还是有些准备比价妥当。
周璧仓动作麻利,嗖的一下就出去了。四处漏风的木屋内,李遇春本坐在石凳上站立起来,重新坐了下去,十指交叉双掌合璧目光盯着门外。
时间不长,脚步由远及近。
义军在山谷内搭建了百余木屋,每个木屋都有十几人同居,只有大小首领才分到独立的木屋,李遇春的木屋是最大的。
百余明军汇聚在山谷,邓天养打发朱一春等人去准备食物和水,被赵行制止了。义军穿成这样恐怕粮食也不多,还是吃自己带的黑饼吧。义军吃了上一顿没下顿,邓天养也没有坚持食物但是让朱一春准备足够的山泉。
罗左、胡说及大和尚和赵行一起随着邓天养向李遇春的木屋走去,准备拜一下义军的大头领。
“空愿大师前来做客不胜荣幸,半年不见大师身体越发硬朗了。”口中说不胜荣幸,可李遇春没有半点欢迎的意思,屁股没有离开石凳半步,双手虚拢算是见了礼,而且开口就醒大和尚是客,他李遇春才是这里的主人。
“大当家,这”李遇春的态度让邓天养十分不满,可赵行等人在场他也不愿意家丑外扬,准备向李遇春介绍赵行等人,话说一半被李遇春打断,“哦,这些人是那里的好汉。”
“这位是朝廷的赵千总,这位是罗把总和胡把总。”邓天养避过尴尬依次介绍了来人。
“王师今日逆袭辽阳,烧了老贼的王宫屠了他的族人,准备翻越千山去芦苇荡,途中与我部相遇,我便邀请各位将军到营中休,也顺便给大当家引荐引荐各位立下不世之功的将军。”
“哈、哈、哈、、”李遇春笑的前仰后合,这邓天养当自己是傻子吗,辽东现在那里来的王师,还什么逆袭辽阳,烧了努尔哈赤的王宫,说大话得有个谱,不能没边没际把天都吹破了,这些人满脸粉尘,一副鞑子打扮。千总,朝廷的千总连棉甲都没有一副,要知道大明士卒根本不穿防御力极低的皮甲。
“我已经命人准备食物,山中苦难,各位好汉将就吃点吧。我部也是步履维艰,这样吧,我让人准备五袋黑麦、十框野果还有一只野味,明早各位英雄带上路。”虽未明说但李遇春摆明不承认对方官军的身份。
这些人是邓天养招来的,留下徒增他的势力而已,李遇春巴不得他们走,为了表示诚意他很大方,拿出了义军一日的口粮。
“大当家,赵千总等人确实是王师,他还是辽东经略熊大人亲自任命的。”李遇春不承认赵行等人的身份,还让赵行等人明早就走,邓天养强忍怒意再一次醒李遇春对方的身份。
邓天养声音有些大,这让李遇春很是不爽。你邓天养胡乱找一些人来冒充官军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我承认,难道你邓天养说什么我就得信什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好了,邓首领,天色不早了,吃喝过后你就安排众位好汉去谷外休息吧。”李遇春说了这么多话不过是给大和尚面子而已,邓天养一二再,再二三在自己面前胡扯,李遇春不再浪费口舌,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赵行进来后一直打量着李遇春,大和尚是不肯随邓天养前来是赵行自己坚持要来。无他,一来兄弟们累了需要休,二是对李遇春这人十分好奇,听邓天养介绍此人也是投笔从戎和自己的情况十分类似。
其实赵行进营后就对李遇春有些失望了,山谷内的木屋建的杂乱无章,根本没有考虑到攻守问题,阑珊处,还有几名穿着棉甲、首领模样的人调戏妇女。但是赵行还是抱着一试的态度进了木屋。
李遇春的一番言谈举止让赵行更失望,先不说一个读书人不该如此失礼,义军在敌后,本来就要联络各路豪杰方能不断壮大,那里有把人向外推的道,他和邓天养说话时更是眼睛看都不看对方一样,鼻孔朝天,对自己的副手如此倨傲恐怕对士卒也不好到那里去。
正所谓知微见著,赵行结交李遇春的消失殆尽,淡淡道:“如此也好,饭食就免了,本部急着赶路,稍歇片刻后立即出发,就不多打扰了。”
“是吗,我说这厮不是什么好鸟,赵大人非要来看看,这下看到了吧,走,早些走,我一看这厮这幅嘴脸就来气,同样是读书人,同样是领兵之人,你看看这厮这幅德行,还五袋黑麦,十框野果,还野味,打发乞丐呢。”大和尚一副早该如此的模样,即抱怨赵行不听自己的话同时讥讽了李遇春一番。
“你,你”李遇春被大和尚激的说出话来。
“好,既然如此,各位请便,恕不远送。”缓过气的李遇春彻底撕破脸皮。
“大首领,义军乃你我共领,不说赵大人是王师,就算我邓天养的客人,你也不能如此过分,你不招待我招待。”邓天养年少时可是着板砖在常德府打出来的名声,这些年是稳重许多,但是道上混过的人那个不要面子,平日忍耐不过是为了大局,今日见李遇春如此不上道他彻底爆发了。
“行,邓首领要招待不要在我义军大营招待,千山广袤千里何处不可招待,请便。”平日邓天养虽有些牢骚但没有当着外人的面指责自己,就算上次大和尚离开也不过私下辩驳几句,今日不把邓天养这气焰打下去他日如何领导义军。
“他娘的,老子早看你不顺眼了,当初没有天养和孔有德四处厮杀,你脑袋早就搬家了,就你这鸟样还义军首领,我呸,屁首领,天养,走,跟我走,跟着赵大人为国杀敌立功好过受这鸟人鸟气。”大和尚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很清楚邓天养为这支义军做了多大的努力,见李遇春居然这样对待邓天养气愤不已,打抱不平。
“好,好,图穷匕见,什么王师,一派胡言,邓天养你早就窥视大首领的位置了吧,找些外人来逼宫,好,你要当大首领我让位,明日,不,今夜,不,现在我就带着本部离开。”
“凭什么,要走也是你们走”李遇春被大和尚气得有些神经质。
李遇春发飙,大和尚傻眼了,说让邓天养跟着赵行混不过是一时气话,图爽快而已,这等事情不是他能决定的。
“望大人收留,天养愿鞍前马后,至死不渝。”邓天养下了横心,跪倒在赵行跟前。
赵行有些发愣,没有到搞出这么多事情来。矿徒身体强壮、行为果敢,稍加调教就是一等一的士卒,以后和建奴厮杀少不得精壮。跑到人家老窝挖墙角好像不太合适,可事情因自己而起不收恐怕也不妥当,何况今日之事义军已彻底分裂,自己不收留邓天养也只能流浪了。
“军纪森严,不能升官发财,只能死战报国而已,你等可受得了。”
“我等无牵无挂,来辽东不过混肚皮而已,只因不忿建奴杀人奸淫才起义反抗,没有什么受不得,愿听大人调遣。”
赵行也不知道他说的真假,可事到如今只能先收着再说了,“胡说,聚拢士卒,出发。”
“是,大人。”胡说山前一步,大声回道。
邓天养收拢本部跟着赵行离开了大营,脱离义军加入了官军,百余明军立刻扩大到数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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