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光膀子,实在有些尴尬。
他犹豫了片刻,也不想忤逆公主的意思。
只得把上衣也拔掉,露出了健壮的肌肉。
这时一个宫女打水上来,正要给李行周洗伤口,太平公主却道。
“我来。”
众人都停止了讨论,默然不语地看着他们,不知他们准备怎么决策目前的困境。
朴景泰忍不住说道。
“殿下,武承嗣是死是活尚不清楚,万骑兵临城下,随时可能冲过来……”
“我们不仅要备战,还得防止谣言,否则未战先乱。”
“万一失去了羽林军,再无回天之力了!”
太平公主冷冷道。
“既然冲过来就能赢,他们为什么现在还不冲过来?”
众人一听,联系到武承嗣中箭一想,顿觉太平言之有理。
但见她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反倒让大家的心都安定了一些。
很多人再次对她佩服起来,果然是大家风范呀!
“疼吗?”
太平公主拿起毛巾,轻轻地擦拭着李行周背上的伤口。
轻轻的一句话,在大家眼里顿时又变得风情万种,众人的目光都奇异起来。
要说太平真是大唐一枝花啊。
“公主,还是我自己来吧。”
李行周在众目睽睽之下,感觉很不自然。
她总算示意宫女和御医接手了,为李行周处理了伤口,这才把衣服穿上。
夜幕已经拉开,外面火把遍地,将宫廷广场照得亮如白昼。
太平转头看向城楼外面,仿佛在思量着什么,夜风轻轻拂动着她的发际,在灯火之中,她倒愈发漂亮起来。
狄仁杰道。
“殿下所言甚是,瞧这情形,武承嗣不死也重伤,他们有所顾虑,这才僵持不动。依臣之意,我们不如主动出击,先于试探,进而发动进攻,早定乾坤!”
众人纷纷道。
“附议!”
“附议……”
李行周站了起来,抱拳道。
“臣愿为前驱,为公主效力沙场。”
……
没过一会,羽林军大营便有了动作,向四方城门分调了部分援兵。
承天门内的广场上火光一片,空前繁华,夜空下就如在举行一场万人盛会。
这时那些点点火光慢慢开始移动了,正在向北蠕动。
李行周率众进入羽林军中,果见他们交付了几车盔甲,另有陌刀长枪箭枝等军用物资。李行周便道。
“兄弟们穿上吧,明光甲这玩意防箭矢不错,省得没照面就丧命。”
众军便取下了脑袋上的斗笠,直接扔掉了,排队上来领取盔甲等物。没过一会,一群打扮得像土着似的人马就变成了铁甲骑兵,李行周心下大快,真是鸟枪换炮啊!
这时只见舞阳走路一瘸一拐的,李行周便上去拍着他的肩膀道.
“箭伤要紧么?”
舞阳笑道.
“皮外伤,只是射那武承嗣的时候摔了一跟头,左腿有点使不上劲,应无大碍。”
李行周道。
“舞阳的箭法让人佩服,这次你是头功,事情过了之后,我定然举荐你封侯。”
舞阳叹了一口气。
“我就算了,林云有一儿一女,给他们谋个出路。”
李行周面色黯然。
“我自有分寸,先等大局落定吧。”
他又回顾周围的将士道。
“大家都保重吧,活着才有荣华富贵,死了啥都享用不到。”
......
此时万骑形势已变得十分不妙……
但是如果关键人物太子武承嗣出现,一切又会颠倒过来!
宫城内的局势犹如那变幻莫测的浮云,叫人捉摸不定。
就在这时,忽见西面一堆火把正向立政门那边快速移动。
万骑营里有人说道.
“禀建昌王,贼军打立政门了,必是想包围我们!”
建昌王武攸宁怒道.
“扰乱军心定是奸细!来人,拖下去,斩!”
就在这时,北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众人转头看去,立政门上下火箭飞舞,就像夜空中的萤火虫一般。
羽林一部在攻打立政门了。
羽林军是想对武德殿的万骑营形成包围之势?
不管怎样,立政门一旦易手,武德殿和朝阳门的联系将变得更加复杂。
……
万骑后翼一部开始调动,夜里的火把就显示了部队的位置,一目了然。
不片刻,羽林军大营也开始运动,一部人马脱离阵营,从右翼奔腾而去,直扑增援立政门的援兵。
序幕已开,大战在即!
李行周的右手放开缰绳,把在了腰间的横刀刀柄上。
舞阳策马上前,与之并肩而行。
左翼,这个位置几个时辰前是林云的,但现在林云已经变成一堆毫无意义的血肉,完成了生命的轮回,散落于无尽的历史尘埃之中。
他心中微微难过,转头对舞阳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拼命吗?一开始我是为了自己活命,真的,我特别怕死。世间就是个大扯淡,总是你死我亡。”
舞阳。
“……”
李行周道。
“不过现在我倒是看开了,林云阵亡,一旅全旅一百人整瞬间死掉……先前有一匹马的马掌差点把我的脑袋踏碎……千算万算,就那么回事。”
“那鄯侯为什么拼命?”
舞阳直接问道。
真的为了公主而战?
“杀!”
忽然一声大喝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只见阿保机率领铁骑已正面呼啸而去。
这时鼓声大作,李行周喊道。
“全军备战,临阵退缩者,斩!违抗军令者,斩!”
“老朴,跟上!”
广场上嘈杂起来了,马蹄轰鸣、火光闪动,犹如雷电交加。
禁军的冲锋队形和左翊卫大为不同。
他们是大股兵马,以五火人马为一队,五十骑横向展开,平行冲击。
阿保机的兵马共排成十队,依次发动猛攻,颇有点前赴后继的形状。
“左翼轻骑出击,夹击敌军侧后!”
李行周的左翊卫正好在左翼,众军队列依次离营,他不能挡道,便拔出长刀喊道。
“出发!”
一开始的速度较慢,保持着队形移动。
李行周想起舞阳问的那个问题,便转头说道。
“人就是一个轮回,迟早是个死,但也是生的开始,生生不息……”
舞阳一时不甚明白。
“我们要争夺生存权,争夺世界,而不是在角落里苟且偷生,不是你死就我亡!”
李行周举刀道。
“为唐人的生存而战!”
将士们基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但有些话不需要他们懂,只需要感受到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虽然原本毫无意义,它不过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宫廷政变。
血与火之歌,鼓声响过,千军呐喊;剑锋所指,血流成河。
空中的火箭如此美丽,比烟花还绚丽,这不是战争,是艺术与表演。
轻骑冲至百步,“起!”一声大喊。
人海中闪亮的箭头斜指上苍,就像点燃了无数的彩灯,繁华而热闹。
一声高呼,无数的火箭便破空而去,形成一道整齐的流星雨,仿佛人们正在祈祷美好的明天。
“咚咚咚!”
三声鼓响,左卫前锋兵马紧挨着武德殿台阶向敌兵侧后发动了第一轮攻击。
前后夹击,整个万骑营在铁蹄下已经有些动摇了。
交织之处,人们纷纷落马,钢甲与刀枪共同组成一部巨大的绞肉机,活人被机器驱动,没有选择,无法后退,哀嚎响彻天地。
不出半个时辰,羽林左卫与万骑营后翼此退彼进,相互发射了起码数万枝箭。
这边组织了两次冲击,四个团的人死光光,却未能破阵,作用只是造成了对方相似级别的伤亡,毫无意义……
都是唐军,斩获数无意义。
又是一顿箭雨,左卫将军打算发动第三次进攻,因为中军那边的攻击也未停止
四列横队,李行周抬起横刀。
“左翊卫勇冠三军!驾!”
马蹄启动,左翼舞阳,右翼卫伯玉,第一排五十三人,向前踏进。
四排后方,还有两个团的兵力跟进策应。
三团兵马在攻击的时候形成了品字形,以左翊卫为第一个口,直趋敌营,后面二团为两翼,防止被快速包围。
不料左翊卫猛不可挡,直接插穿了敌军密集阵形突进而去,左右二团忙跟上撕大裂口。
此时后方鼓声大作,马蹄轰鸣喊杀震天,左卫抓住机会全线出击!
中间那一团变得凌乱不堪,杀得昏天黑地。就在这时,卫伯玉忽然提着一个脑袋大喊道:“建昌王武攸宁被我砍了!大家投降吧!”
李行周愕然,他手里头发散乱的血淋淋的脑袋明明就是一个兵的脑袋,卫伯玉低声道。
“兵者,诡道也。”
果然附近的万骑兵立见败绩,纷纷后退。这时一个人怒吼道。
“无耻小人用此下三滥伎俩!”
只见策马上前来的人不是建昌王武攸宁是谁?
“舞阳!”
李行周喝了一声,只见舞阳早已搭箭上弓,弓如天上的月亮,一支无情的箭直飞建昌王武攸宁而去。
衣着光鲜的建昌王武攸宁实在太惹眼,刚出来就中了一箭。
被那枝箭直接射穿了喉咙,栽下马去,引发了周围的一阵混乱。
败局就如瘟疫,氛围一成,只要有一个人带头,就会迅速扩散。
不出一会,万骑营里投降者已不计其数,激烈的战斗一下缓和下来。
“铛铛……”许多兵器被人丢到石板地面上。
天地之间一下子平静下来,火把燃烧的“吱吱”细响都听得见了。
伴随着伤兵微弱的呻吟。偶尔有人咳嗽,还有战马的低鸣。
李行周勒住战马,将横刀在斗篷上擦了两擦,收进刀鞘,呼出一口气道。
“救治伤者吧,无论是羽林还是万骑,说到底不都是自家兄弟?”
原本情绪忧虑恐慌的万骑营将士听得这句话。
气氛渐渐缓和下来,大家开始纷纷寻找血泊中的活人。
“叛贼!”
九江王安平王武攸绪无奈地骂了一句。
就算是以皇帝的名分对抗太平一党,最终也落了个如此下场。
所有人都对那个集团愈发畏惧起来,水太深啊……
只有李行周等几个参与核心谋划的人肚子里才明白。
盛衰只在弹指之间,拼运气呗。
“哈哈……”
安平王武攸绪仰头大笑,忽然一踢马腹,举起剑冲了过来,剑被他举到头顶……这是剑法?
毫无招式和讲究,他的胸前是一个大空档。
“让开!”
李行周大喝一声,朴景泰这才没有乱刀砍死安平王武攸绪。
或许,让李行周杀他会死得有尊严一些。
战马冲到,安平王武攸绪一剑迎头批来,李行周抬起横刀随手一格。
“铛”地一声,安平王武攸绪身体被震得后仰,险些摔下马去。
战马擦身而过。
李行周调转马头,大喝一声,俯身冲将过去。
安平王武攸绪还没来得及回头,刀光一闪,后颈上边血流如喷。
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就要摔下,这时他用最后一口气说。
“兵器在手,算战死……”
众军顿时肃然起敬。
“扑通!”
尸体摔下马去。
李行周跳下马来,忍不住心情,对着安平王武攸绪的尸体行了一礼。
他将刀刺向天空,高喊道:“唐人万岁!”
众军的情绪点燃,一起高呼不已,连战败的万骑军也找回了自信。
这是个文武双全的时代,汉人没有理由不自信。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知识即便远在中国,吾当往求之。
……
承天门城楼上,狄仁杰道。
“禀殿下,战局已定,破左右万骑主力,建昌王武攸宁、安平王武攸绪等四罪臣身死。”
武力才是不需要任何伪装的根本。
很明显,到了现在这一步,胜局已经注定了。
可以看出太平脸上露出的兴奋与轻松。
但是她并没有因此多说一句话,只是努力压抑着情绪说道。
“武承嗣找到了么?”
狄仁杰道。
“不在万骑营中。”
太平道。
“带兵搜查朝阳门。洛阳各门已戒严,他飞不出去。”
“是。”
太平公主又传令道。
“传议事堂诸阁老,随我去大明宫。”
分派定,太平公主走到箭楼上,俯视宫城,她平静的脸看起来深不可测……
就如白光,其实囊括了七色。
此时东天已经泛白,天虽然没有亮。
......
武承嗣等人狼狈的逃入内宫。
正在踌躇满志之时。
忽闻士兵已进内宫.
且正在逼近中.
顿时相顾骇然,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他们怎么进来的?”
“是自德猷门而入”
听到这话,武承嗣立时看向了武攸宜,武攸宜则是以手抚额,愧悔连连。
“疏忽了,真是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