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已过一载,又是春荣秋凋,树上的硕果累累。
半年前太后娘娘悬崖撒手,丢下年幼的太子驾鹤西去,摄政王在京中只手遮天,才不过一年的工夫,便一味地搜刮民脂民膏,一时间中原卖儿鬻女,天下生灵涂炭。
更兼着每年要按照定数给北凉人送茶粮银钱,甚至北凉人趁机劫掠数座城池。
而摄政王全然不顾国丧,竟要娶傅云凰。
这傅云凰虽是名震天下的美人,但毕竟也是嫁过阮禄的,众人皆是议论纷纷,甚至禁军的指挥使洪武更是出面阻止这场荒唐至极的婚事、
他原本是阮禄的部下,但英勇神武,颇有威望,梁话便拼命的安抚他,这一年来虽为他所用,但亦是怀揣着二心,如今见梁话要娶傅云凰,便在朝堂上当众反对这件事。
顿时摄政王勃然大怒,借着小皇帝的手下了圣旨,将他即刻流放。
他在摄政王离京的前一日便被流放了。
等他被关押着到了城外,却忽然见一个铁骑从路旁的小道上窜出,却见马上的那人一身银色铠甲,威风赫赫。
清冷的月色照在那人的脸上,却见他漆黑的瞳仁中尽是寒意。不似人的眼睛,倒像是凶神恶煞的猛兽。
洪武顿时大喜,急呼道,“世子殿下救我,梁话那恶贼竟要杀我。。”
几个侍卫顿时面露畏惧,“他不是被摄政王杀了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京城?”
他们便拔起手里的剑向阮禄猛地刺了过来。
秋风萧瑟,遍地落叶之上很快便出现了一道道的血痕,以及那人头分离的尸身,让人毛骨悚然。
洪武跪倒在地。“多谢世子殿下救命之恩,微臣愿意追随您。”
阮禄铠甲上鲜血斑斑,他手中的剑更是冒着森森的寒意,“知道本世子为何救你吗?是因为你是个又用的人,明日本世子要诛杀梁话,你可愿意鼎力相助?”
洪武咬牙道,“世子殿下这次回来,可是为了诛杀那恶贼的?”
阮禄冰冷眼睛慢慢的望向了北边,“不,是为了将北凉那些人诛杀殆尽,让他们彻彻底底的消失,这世上再无一个北凉人。”
洪武只觉毛骨悚然,背后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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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廊画壁的摄政王府,开着四季不败的奇花,挂着百年难得一见的奇鸟,恨不得将天下的珍宝都收敛起来,竟比皇宫还富丽堂皇千百倍。
梁话从噩梦中惊醒,赶走了身边的美人。然后拿着帕子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
而就在这时,却见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王爷不好了,那洪武竟被人给劫走了。”
梁话只叫那侍卫进来,深深的吸了口气,眼中血红一片,“这些时日一直梦见阮禄,本王连觉也睡得不安稳。”
“王爷是怀疑是阮禄做的?他不是被摄政王的人诛杀在洛阳了吗?”
“可尸身却不见了。”梁话咬着牙,眼中皆是恨意,“他那样的人不会轻易的死去的,明日无论如何在婚宴上定要小心一些,绝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明日朝中大臣都接了您的请帖,便是安歇老顽固们也都会来的。”那侍卫看着摄政王的脸色,说道,“可是那施染却不肯过来,实在是不知死活。”
梁话冷笑道,“倘若不是那连枝儿威胁本王,本王定然要将这油盐不进的人大卸八块。”
他在中原便是再猖狂得意,却还是看着北凉人的脸色活着而已。
“退下罢。”摄政王依旧面露几分的疲惫。
而就在这时,却见丫鬟端着一碗安神汤进来,恭恭敬敬的道,“王爷,这是傅姑娘适才送过来的,说明日便是大婚了,您莫要太操劳了,得早些安置才是。”
梁话也不曾想到这一年来傅云凰待自己可真是死心塌地,那景岁侯更是处处的巴结自己,甘愿奉上自己的女儿为摄政王妃。
听到傅云凰的名字,他才微微的舒展了眉宇。
“明日觉不能出任何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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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娶亲,天下人皆知,竟是出奇的奢靡,根本不管市井间的怨声四起。
王府内却是守卫森严,但朝中的大臣无一不至,更施染更是直接从府邸里被押送过来的,甚至皇帝还赏赐了无数的珍宝,给景岁侯更是加官进爵,无比的荣耀。
眼瞧着到了晌午之时,却见傅云凰的鸾舆而至,却见遍地锦缎,漫天花瓣,如至天府。
傅云凰穿着一身嫁衣,盖着盖头,却依旧身子娉婷,让人心驰神往。
梁话更是喜笑颜开,只伸手牵起傅云凰的纤细的手,顺着锦缎慢慢的走到了王府之内。
顿时传来声乐击鼓之声,而就在要拜堂之时,却见宫中的侍卫慌慌忙忙的跑了过来,急道,“摄政王不好了,皇帝今日偷跑出宫,竟下落不明了。”
众位大臣心下大骇,这摄政王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危,将所有的禁军已经调离到摄政王府了。宫中的守卫寥寥无几,但丢了皇帝可非同小可啊。
梁话脸色煞白,急道,“废物,还不快跟着本王去寻。”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双纤细的手死死的拽着摄政王的袖子,“王爷难道要离开不成?眼看着吉时便到了,您一走妾身便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了。”
美人带着央求的声音,让梁话如何舍得离开。
他料想着皇帝也不过是贪玩,只吩咐道,“拨走所有的侍卫,去将皇帝找出来。”
很快将士们便领命走了,但一旁的众位朝臣却都窃窃私语起来,一个个如坐针毡的模样。
梁话冷声道,“还不快行礼。”
伴随着鼓乐声再次响起,去见一个人影慢慢的走了出来,声音冷冽,却是侍卫的打扮,“摄政王竟要娶本世子的发妻,可本世子与她尚有婚约在身,难道就不该问问本世子吗?”
梁话心内一惊,“阮禄,你竟然还活着?”
而就在这时,却见他身边的傅云凰却自己将盖头掀了起来,满脸的惶恐之色,“王爷,怎么办?”
梁话知道外面还有些守卫。足以抵挡一些时日,便安慰道,“无事。”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见一把匕首狠狠的插在了他的胸口,鲜血顺着他红色的喜服落下,他错愕的抬眼去看傅云凰,却见她极美的眸中满是鄙夷之色。
这一年来,她待他柔情蜜语,没想到到头来竟还是一场欺骗。
他曾笑阮禄因为一个女人而一败涂地,而今日他不也是如此。
阮禄冰冷刺骨的声音传来,“原来你也不过是个愚蠢之人,本世子的前车之鉴你半点也没有学好。”
听完他的话,梁话还是气绝身亡了。
朝中的众位大臣皆是吓得不轻,没想到竟有这般的变故,而就在这时,却见洪武身穿铠甲进来,大声道,“世子殿下,外面的那些人已经投诚了,进宫中的那些人也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全部困在宫中,无法出来了,想必很快他们便能归顺了。”
此时却又见无数的侍卫进来,竟都是当初与阮禄的手下,对阮禄忠心不二的人,那些依附于梁话之人皆是些酒囊饭袋,想必很快都被解决掉了。
梁话这些年一直控制着禁军。但众位侍卫却不肯服他,况且他又是那样一个残忍无情之人,所以大都念着阮禄。
众位大臣皆是吓得不敢言语,只有施染淡淡的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的波澜。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慢慢的走到施染的面前,将一卷明黄色的懿旨放在了他的跟前,“施大人瞧一瞧罢。”
施染打开,只看了几眼,便沉声道,“太后娘娘临终懿旨,待诛杀了梁话,世子殿下便加封为摄政王。”
一个摄政王命丧黄泉了,但另一个又来了,戏本子演的也没有这么快啊。
但洪武却爆喝一声,“若谁违抗了太后娘娘的懿旨,今日便跟这位逆贼是一个下场。”
大家看着梁话血淋淋的模样,皆跪地道。“恭贺摄政王殿下。”
阮禄冷笑一声,却慢慢的坐到了屋内的一张椅子上,看着那些大臣们,声音冰冷而又残忍,“不过有些人却是逆贼的帮凶,今日本王便处决了他,以儆效尤。”
说完他看着战战兢兢的那些大臣们,薄薄的嘴唇微微的翕动,只念一次,便有一个人被拽出去,将头砍下。
一个时辰前还欢天喜地的婚宴,这会子竟成了人间地狱,连恶鬼都要绕道走了。
终于,阮禄端起一杯茶来,慢慢的喝了一口,看着底下吓得屁滚尿流的大臣们,“你们都是无辜的,都是被那逆贼胁迫了,你们以后官复原职。”
那些心惊胆战的大臣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用过帕子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知道自己是捡了一条命回来了。
但就在这时,却见阮禄话音冷冽,“还有一人,实在是罪大恶极。”
众人皆是屏气凝神,心几乎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
“来人,将施染……”
就在这时,却见傅云凰忽的变了脸色。连声音也带着颤抖,“世子殿下……”
她原本该唤摄政王的,可情急之下竟唤错了。
阮禄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却见她急迫的眸子,只慢慢的勾了勾唇角,“将他关押起来,听后发落。”
傅云凰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第二日阮禄封为摄政王的事情便传遍整个京城了,朝野上下,皆是一片欢腾。只想着只要不是梁话那样的人把持朝政,哪怕是当初吃了败仗的阮禄也是好的。
阮禄第二日便进宫加封了,这一年来饱受梁话欺凌的小皇帝昨日被太后娘娘昔日的乃是刘公公给藏了起来,今日天亮才被带了出来。
那刘公公也是接了阮禄的书信,这才里应外合的。
小皇帝见了阮禄依旧是惶恐不已的样子,却只得按照刘公公教的,给阮禄赐了玺印。
而很快天下便要变天了,但让众位大臣觉得匪夷所思的,阮禄并未跟北凉交恶。甚至还送去了珍宝,告诉自己为摄政王的事情,更是说要按照之前的定数,给北凉人送东西。
直到晌午才下了朝,阮禄便前呼后拥的去了昔日的长公主府。
往日高大的门楣此时却已经破败不堪,未曾涂抹新漆的墙壁上早已斑驳,窗上因未糊新纱而破破烂烂的。
往日的丫鬟奴婢如云的府邸,却如同荒坟一般凄凉无比。
他去的时候,却见云豆儿和几个嬷嬷还在府邸,而一个满头白发的女人,正趴再地上逗弄着蛐蛐。
阮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母亲。”
众人皆回头来看,云豆儿更是泪如雨下,“世子殿下,是您回来了吗?”
那趴再地上满身尘土的女人却慢慢的抬起头来,一双木讷而空洞的眼睛看向云豆儿,却忽然变得无比的激动,“世子殿下在哪里?我的儿子在哪里?”
阮禄跪着一步步的靠向自己的母亲,“儿子来晚了,才让您受了这样大的罪,儿子以后定然会好好的照顾您,让那个害你如此的女人付出代价。”
长公主却已经认出了阮禄来,一把死死的抱住了阮禄,哭道,“是她,是她杀了你父亲,流了那么多的血,满地都是血……”
阮禄不由得想起了连枝儿那张脸,眼中通红一片,拳头也攥的咯咯作响。
而就在这时候,却见哀痛不已的长公主却一头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阮禄将长公主安置在府邸的榻上,只让人去请了大夫,然后将云豆儿叫到了自己的面前来,声音暗哑的问道,“母亲一直如此吗?”
云豆儿满脸的泪痕。“可不是,大都时候都是糊涂的,偶尔醒了,也只嚷嚷着要见世子殿下和侯爷,这些年也只得世子妃暗地里悄悄的接济,否则长公主都活不成了。”
阮禄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掉了,“退下罢。”
等云豆儿退下之后,他这才去看自己的母亲,却见她已经是满头白发,已经是下世的光景了,便是活着也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这一年来因为要迷惑梁话,才不能给母亲太多的照顾,没想到竟病成这样,叫我如何心安。”
阮禄抬起头来,却见傅云凰慢慢的走了进来,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隐有泪痕。
“多谢。”阮禄声音依旧很冷。“我会给你摄政王府的位置,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东西。”
“王爷真的愿意给吗?妾身只要您答应一件事。”傅云凰的眼中显得有一丝的复杂,“如何?”
“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人,却还是愚不可及。”阮禄慢慢的道,“你不就是要本王放了那个施染吗?看你你还是旧情难了,愚不可及。”
傅云凰的脸色苍白,细白的牙齿在唇上咬了一道青紫的痕迹,“是,还请您答应。”
阮禄却慢慢的道,“好,不过本世子不愿在京中瞧见他一眼,只能将他流放,是生是死,全由着他的命。”
傅云凰急道,“可北凉人说过,绝不能伤害施染。”
“哦?那看来得让那个女人失望了,既然她不将他心爱之人带走,那便只能任由本王宰杀了。”阮禄冷笑着,“若你再求情,本王这就要了他的脑袋。”
傅云凰顿时不敢说一句话。
“本王在洛阳娶了一个侧室名唤惜惜,明日便会进京,以后便是本王的侧妃了。”阮禄的声音冷冽,“这府邸母亲见了也会伤心,咱们一块搬到新府邸去,皇上赏赐了许多的金银,只只管采买东西。”
傅云凰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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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染被并未被关押着大牢中,而是关在了梁话的摄政王府,阮禄去抄王府的时候,顺便去看了看施染。
他进去的时候,却见施染正端坐在椅子上喝茶,手里还捧着本书。
“施大人好生的悠闲,实在是让人嫉妒的很。”阮禄的声音里满是讥讽,“那日连枝儿离京之时,你叫住了他们的马车,她却并未见你。”
“原来那日你都瞧见了。”施染慢慢的道,“难道王爷也有什么要跟她说的吗?这可惜您还是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不是吗?”
“那日你跟那个叫阿曾的说了什么?”阮禄慢慢的问,“本王倒是十分的好奇。”
“我让他跟连枝儿说,我将来一定会去北凉找她。”施染慢慢的说了出来。
而就是这句话,阿曾却不敢告诉连枝儿,他怕她陷入无尽的等待,害怕施染会食言,那样她的一声便不会幸福了。
所以连枝儿自始至终都不知这句话,只以为两人永远不可能再次相见。
“真是可惜了,你这一生便要食言了。”阮禄笑的残忍,“让你们永远的天人永隔,便是本世子给你们的第一份大礼,如何?”
施染的眸中带着复杂,他毫无畏惧的看着阮禄,“你别伤害她,她自始至终是最无辜的人。”
“她才是罄竹难书的那个人。”阮禄眼中厉色越来越浓,“本王会将你流放,但却不会让你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