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上面一片冷汗，凤傲天惊恐地答道：“丞相大人——”

　　“本官是害怕，招待不周，怠慢了您。”

　　龙灏阅浅浅开口：“何来怠慢，快去找大夫看看眼睛吧。”

　　这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

　　凤傲天没有办法，只好拱手弯腰，行了一个礼之后，带着林姨娘离开了。

　　待到两个人完全不见了背影，丞相大人看向笑容戏谑的女人：“夫人为何作此表情？”

　　“我只是在感慨。”

　　顿了顿，凤湉忻摇摇头：“这变脸的技术，当真是好，我算是开眼界了。”

　　啧啧啧，凤傲天整个都是一变色龙好伐，对着自己，那个凶狠蛮横跋扈了残暴（以下省略一万字吐槽）。

　　再看看对着龙灏阅呢，嘴角的笑容都快要咧到耳根子去了，怎么，这是准备绽放，做一朵向阳花儿啊！

　　“本相听闻，凤侯大人连日来，不知道得了什么恶疾，卧病在床，行走困难。”

　　“连朝都上不了，圣上还特地给他准了假，让他好好修养。”

　　“怎么今日一件，却是脸色红润，神采奕奕，莫不是回光返照了。”

　　翻了一个白眼，凤湉忻呵呵两声。

　　“哪里是什么回光返照啊，根本就没病好吗，他是装的。”

　　摩挲着女人的手指，丞相大人凤眸微挑：“为何装病？”

　　这不是为了把她骗回来，然后让某人给开个后门，为他谋个官职吗，哦，这还不止。

　　还有为他的宝贝儿子凤凌霸要个郡王的爵位。

　　想到这里，凤湉忻顿时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冷哼一声：“算了算了，不说了，都是一些腌臜事情。”

　　丞相大人也没有多问到底是什么事情，如玉的修长手指环住女人的，轻轻地摩挲着。

　　“夫人的手，为何如此凉——”

　　这话一出来，凤湉忻愣了愣，垂头，看向被男人包在掌心的手指。

　　只觉得气氛瞬间有些暧昧起来。

　　她打着哈哈：“那啥，我从小就一直这样，手脚冰凉的。”

　　可她是穿越过来的，至于原主手脚为什么这么冰凉，她突然想起来方子渊曾经和自己说过的话。

　　原主自幼便是受了许多寒凉，寒气和邪气侵入肺腑，到了后面还被浸了猪笼。

　　方子渊还说过啥？要她时时刻刻佩戴着那块古玉，驱赶身体里面的寒气，不然寿命将至。

　　“许是外面的风太大，夫人受了凉。”

　　牵住女人的手指，丞相大人红唇微启：“走吧，咱们回府去，正好到了用膳时间啦。”

　　一下子回神，凤湉忻抬头，露出来一个狡黠的笑容：“不，等一下再回府，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要做。”

　　长长的青石板路向远处蔓延开去，绿色的垂柳在两旁安静柔美，纤细漂亮的枝条在空中飘荡着。

　　脚下的石板路已经覆盖上了厚厚的青苔，不远处就是一座有些破败的房宇，萧条又苍凉。

　　此处已经是凤侯府最偏僻的角落，那房子前面的两根柱子上面，还有着斑驳的红漆。

　　顶上一个牌匾，金色字迹若隐若现，隐隐约约还能辨识出来上面的三个大字。

　　“素若苑”。这字迹，很漂亮龙飞凤舞、字迹遒劲。

　　从这一点一点的痕迹里面，似乎隐隐约约都能看出当年这里的繁华富贵。

　　凤湉忻望着那牌匾，轻轻地念出了声。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素若阁。”

　　没错了，原主的记忆里面，就是此处。

　　凤眸扫了一圈，丞相大人摸了摸女人的手背：“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

　　“我娘以前住的地方。”

　　一边说着，凤湉忻脚下一边抬起双手放在门上，然后轻轻地一推。

　　伴随着“嘎吱——”一声，两扇大门一下子打开，一大股腐朽湿沉扑面而来，呛得人直打喷嚏。

　　房梁上面，早已经结了密密麻麻的蛛网，那些家具物什上面，早已经蒙了厚厚一层灰。

　　白皙的手指从桌面上轻轻地拂过。那圆润的指腹上面一片灰黑。

　　丞相大人也跟着迈了进来，看了看：“夫人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来看看这里了？”

　　凤湉忻浅浅一笑，黑色的长睫轻轻地颤抖着。脑海里面的记忆像是放电影一般，一帧帧不断地闪过。

　　一种莫名的巨大悲伤一下子笼罩下来，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湉忻啊，怎么了，怎么哭了。”

　　“阿娘，呜呜呜。痛。”

　　年幼的小女孩儿双手擦着眼泪，抽抽搭搭：“好痛。”

　　“哎呀，膝盖怎么伤了这么大一块。”

　　“快来，阿娘给弄一下，你这孩子，走路下次一定要小心一点，看看这得多疼啊。”

　　“阿娘，疼。湉忻好疼。”

　　“好了好了，乖啊，不疼了不疼了，娘亲抱抱。”

　　再大了些，小女孩儿飞快地跑着，嘴角满满的笑意，还没有进屋，就大喊道。

　　“阿娘！阿娘！”

　　放下手里的笔，女子盈盈一笑，从衣袖里面掏出一方丝帕，给小女孩儿细细擦着额头。

　　“你看看你，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啊，跑得满头大汗的。”

　　慢慢地从衣袖里面拿出来一个木头，小女一双大眼像是水润的葡萄一般，手上像是捧着珍宝。

　　“阿娘，阿娘，你看。”

　　“这是什么啊？”

　　“阿娘，你看不出来吗，这是湉忻雕的你啊。”

　　献宝一样指着那木头，小女孩儿大眼弯弯，像是月牙。

　　“阿娘，你看这个木头上面，那个人的鼻子眼睛，是不是和你很像啊。”

　　“还有还有，你看看那个人的头发，上面别的那一朵珠花。”

　　手指轻轻地抚着木雕，女子眼眸半敛：“是啊。真像。看来娘亲已经刻在湉忻心底了啊。”

　　那木雕，眉眼之间，虽然有些粗糙，可是却能看出来大概的轮廓，细节之处，若是由一个小孩子雕出来的，着实令人惊讶。

　　凤湉忻只觉得惊奇，原主竟然也喜欢木雕吗，这。这到底只是巧合而已，还是。

　　眼前的场景还在像是花灯一般走着。

　　再过了些，那女孩儿已经不是一个矮矮一团，分明是长开了些。

　　“湉忻啊，来娘亲这里。”

　　眉目温婉漂亮的女子手掌心里面是一个包裹：“你不是说想吃梨膏糖吗，阿娘特地去学了来。”

　　“你看看，好不好吃？”

　　年幼穿着白裘红裙的小女孩儿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开心地咬了一口，然后一下子吐了出来。

　　一张小脸顿时都皱成了包子。

　　“阿娘，好难吃啊。”

　　“湉忻还是觉得，林姨娘做的红豆糕好吃。”

　　“阿娘，你以后还是不要做糕点了。我要是想吃，就去林姨娘那里好了。”

　　那眉目之中原本隐隐含着期待的女子，明显怔住了，呆呆地蹲在原地，眼底有着失落。

　　“阿娘阿娘——”

　　完全没有察觉到大人的情绪，那小女孩儿抓住自家娘亲的手，很是开心地说着。

　　“林姨娘那里有好多好吃的呢，都是她自己做的。”

　　“下次我再去的时候，帮阿娘也带几块回来。”

　　摸了摸小女孩儿的额头，那女子苦涩一笑：“湉忻啊。你现在，都不和阿娘亲近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阿娘了——”

　　“才没有呢。”

　　抱住面前的人，小女孩儿撒娇一笑：“湉忻最喜欢的就是阿娘了。”

　　女子握住那小小的手：“可是湉忻，自从林姨娘来了咱们家。你便总是喜欢往她那里跑。”

　　“有什么事情，好像也不喜欢和阿娘讲了。”

　　而且一开口，便是林姨娘，林姨娘。

　　“阿娘，那是因为，林姨娘做东西好吃啊。”

　　“嘻嘻，阿娘你放心，湉忻只是喜欢吃她做的糕点，可是湉忻最喜欢的人，还是阿娘你啊。”

　　。。。

　　场景再一变换，那一向含着温婉笑容的女子却是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角挂着泪珠。

　　“娘亲，娘亲，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呜呜——”

　　“渺。渺。”

　　不过是两个字，似乎都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阿娘。阿娘。”

　　跪在地上的小女孩儿挪动着膝盖，靠到床头，抓住那只苍白得瘦弱的手。

　　“阿娘，你不要死。”

　　小小的脸蛋上面都是泪水，她抽抽噎噎地哭着，哽咽着，连喘气都有些不匀称。

　　“傻孩子，”女子费力地挤出来一个笑容，“娘亲不能永远陪在你的身旁啊。”

　　“这一天，总是要来的，只是现在，早了点儿而已。”

　　“我不！我不！”

　　没有忍住，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小女儿哭声凄厉。

　　“阿娘，你要永远陪着湉忻，你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湉忻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听话，阿娘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以后。以后。我再也不惹阿娘生气了。”

　　眼泪没有忍住，一下子掉落下来，女子伸出手去，轻轻地捧住女儿的脸颊。

　　“湉忻啊。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阿娘其实从未真正生过你的气。怪阿娘没有福气——”

　　那晶莹的泪沿着脸颊滑下，勾出一条长长的水痕。

　　“阿娘，阿娘，你走了，湉忻就变成没有娘的孩子了。”

　　“对不起。湉忻。娘亲不能看着你长大了——”

　　“只是你要记住，以后的日子不管多么难，都要活下去。”

　　紧紧地拉着女孩儿的手，女人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破败的房间里面，蛛网四处散落，桌椅木柜残，呼呼的风声往里面灌着，萧瑟又凄凉。

　　凤湉忻觉得奇怪，她站在这房间里面，脑海里面会不自觉地放映以前的一些事情，清晰无比。

　　还有一股巨大的悲伤笼罩着她，压得人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