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的脑海浮现了在山上修行的一些片段。对于那个部族他倒是没有那么恨,那次的袭击使得他因祸得福,只是害死了一批精兵倒是最大的损失。
“既然他们不愿意就算了,这个部族比较孤僻吧,就让他们待在那个山上好了。”
“大族长真是宽宏大量啊。”青尊举起酒杯。“我敬大族长一杯。”
庞统不知道自己已经喝了几杯了,只是觉得酒精似乎开始动摇他的神智了,他茫然的左顾右盼,雪月不在。一种类似被无数敌人包围的困惑浮现在了心头,那是由于一直守护着自己的女人不在了。在这种酒醉的情形下,他觉得自己是最应该受到保护的。他慌张了,由于那个女人不在,让他对周围的一切提起了戒备心里。瞳孔中的铁架上的火烛似乎出现了叠影,耳畔是长老们的喜悦声。这些人的肝脏一定是特制的,竟然有这么好的酒量,庞统想着想着笑了起来。
风吹了进来,火烛摇晃,众人的身影在白色的墙面上呈现了一个个残影,风中有草的香味。庞统竟是自顾自地喝了一杯,酒水滑下脖颈。他低头看着空空的酒杯,左手去提食案上的酒坛子,忽然手被人握住了,他茫然的像个醉汉似的皱起了眉头,抬起头看到了白色的紧身衣,这是女性优美的窈窕身材。他的脑际一颤,军队里为何会有女人呢?他的反映迟钝了,摇晃着脑袋抬高视线,看到雪白的脖颈,似乎永远不会被晒黑的女子的脸映入了眼帘,心中忽然满溢了安心所带来的暖意,故意发怒道:“你怎么好离开我的,我被行刺怎么办?”
他有点醉了,但还没有到醉的会胡乱的地步。可是借着酒性他在向雪月说着胡搅蛮缠的话,让他觉得很愉快。周围的那些在相互敬酒的人看后也是哈哈大笑。雪月一副不让自己的男人多喝的表情,严肃地说道:“够了,要是真醉了,就是砧板上的牛羊。”
庞统的手用力,他要提起酒坛子,又像要甩开雪月的手,可是雪月握得牢牢的,用力把他的手掰离了坛口,瞳孔是命令式的神色。一向对别人发号施令的庞统,看到了这个难得的表情后,开始欣赏雪月绝的美丽、可人的容貌。雪月察觉到了自己正被当做稀世珍宝似的观赏,咬了咬唇,在周围的人哄然大笑的环境中,闻着这些男人身上腾起的酒气,以及个别人的汗臭,她“哼”的一声走了出去。
一心想和他胡闹的庞统被扔下了,一种啼笑皆非的心情在身上扩散,似乎周围的那些长老是不存在的。他觉得自己是一件物品,别主人抛弃了,惶惶不安的心情实实在在的令他觉得口干舌燥,头昏脑胀。但其实这些是酒后的副作用,只是他刚刚沉浸在了其中,而此时却是要努力去反抗,想要把自己的每条被麻痹的神经恢复过来。他晓得,若是现在不追出去,那个女人又要对着他却不说话了。
雪纹忽然起身,摇晃着他的结实却矮小的身体,粗大的手握着酒樽。
“大族长万岁!”
其他人也迎合着喊了起来。他们站了起来,对着实际上和心目中的领袖饮下了杯中酒。麻木的庞统意识到此刻自己必须起身,他拿起酒杯,张大了嘴,可是酒没有滑进去,那是个空杯子。发觉异样的他觉得难堪,马上把杯子放下。若是去拿酒坛子灌满了再敬大家,似乎又太傻了。
“看,大族长似乎很在意族母啊。”
鲁度大笑道,黑须已经被酒粘湿了,手中具有金属感的酒樽空旷的内里被另一只手提起的酒坛子给斟满了,水的声音就像在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他把酒坛子重重地放在了桌上,任由里面的酒水摇晃溅起,落在地面上和食案上。他的身后和其他人一样,都已经放了好几个酒坛子了。他们喝了很多,一副不醉不归的样子。从人们还在抬酒出来,这些部族的人不喜欢别人给自己倒酒,都是自己动手,粗犷又豪迈,无拘无束的样子。侍女倒是清闲了。
“来,我再敬大族长一杯。”鲁度双手握着酒樽窄短的下放。
庞统站了起来。刚把酒坛子放下的侍女眼尖,看见他的酒杯里没有酒,马上把桌上的酒坛拿起来。庞统看到了她的动作后,也是难为情的把杯子往她那里凑。酒杯被倒满了。他发觉自己由于刚刚雪月的来访而变得慌乱不堪。
他们喝道了三更,最终一半都醉倒了,侍从们忙个不停。庞统也是摇摇晃晃的,在从人的搀扶下来到了自己的屋外。一人扶着他,另一人去推门,岂料那门自己开了。内里的黑暗中,雪月伸出手,像是从其他女人的手中抢回丈夫那样的强势态度,她出手又快又用力。从人措手不及,呆在了当场,刚要反应过来的时候,镂刻树木图案的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庞统的视线是朦胧又彻底模糊的。黑暗之中,眼前是厚重的雾色以及快速变换的景色。耳畔是没有声音的,他的脑袋重重地落在了自己的榻上了。黑色的天空中雪月的轮廓似乎云一般凝固着,有时又开始变化。但是这种变化是瞬间的快进,并非渐变。他迟钝的思维很快就短路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迎接他。透过薄薄的纸窗,庞统的脸上的微亮把他的鼻尖点燃了,白色的光开始在脸孔上一点点的扩散。屋外,鸟儿开始活动,传递出又一天的到来。天气又开始变得闷热,庞统动了动嘴巴,似乎在咀嚼,把物体咽下去。但空腔内只有唾液。他觉得一阵反胃,整个人坐了起来。猛然醒来的人,呼吸急促,额头的汗水就像大雨刚来过似的。他埋怨着这样的破天气,一手把窗户推开了,外面的微风扑面而来,让他觉得从昨夜到现在的一切不安与焦躁、难受都烟消云散。
他觉得肚子饿了,最好能吃点什么。所以他转过身要把脚放到地上。一瞬间,他怔住了,眨了眨眼后才恢复了正常的呼吸,松了口气。
雪月竟一直坐在他的榻边,此时正注视着他的脸孔。她的脸上有着几分忧愁。
“你怎么了?”庞统随意地问道。
令他庆幸的是,雪月并没有缄默不语。“你想过安稳的日子吗?”
可是这句话又像乌云攀爬了雪月的脸孔,两者似乎隔着十万八千里,他摸不透女孩的心思。
“当然想啊,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雪月皱了皱眉,又马上松开,像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情绪,抿嘴起身。她走到了一张红漆的方桌旁坐在了一把靠背木椅上,提起水壶,往杯内注水,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就像是好久没有喝水了,她似乎对水的口感和解渴的感觉很满意,微笑着。可这份笑容的僵硬感却实实在在的印刻在了庞统的脑海里。
“她想要什么,但似乎我现在不能给她。”庞统并不想面对那个答案,那个她要的东西。但是他的心中很准确地拿捏到了雪月的心理动态。这是他酒醉后最清醒的时刻,他为此感到庆幸。
他口干舌燥,看到雪月喝水,自己难以忍耐地赤脚跑过去,随意坐下后,像是个孩子那样心急的把水壶拖了过来,把倒放在咖啡色木盘内的瓷杯翻过来,水壶提起后迫不及待的倾斜下去,水流入杯内。由于他过于心急,溢满的水往外淌出,从桌面上一路滑到桌边,滴滴嗒嗒地落在他的左腿上。一种不错的清凉感让他觉得没什么不自在的。但是雪月却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像是不愿和一个行为粗俗的人同桌饮茶似的,她起身离开了屋子。门被重重地关上了,似乎是在抗议庞统,提出不满。
庞统咕咚咕咚地喝着水,那种可以解除诅咒似的凉意穿透了整个身体,把他从死人的尸体那样干燥的感觉中解脱了出来。
七月,心中怀揣征服天下的意志,以及对妻儿、诱人的想念。庞统迫不及待的点马步军十五万人,向西面的永昌郡进发。永昌郡乃南方领土最大、人口最多的郡,地形复杂至极,连相连的几个郡的人都不清楚那里的情况。但是仁族内部军事力量似乎一往无前,毫无顾忌。他们尝到了太多的胜利的喜悦。
在过了两郡的界河后就到达了永昌郡的南方南暗县,探子回报称地龙族在西南面的幼腊族的地带屯兵。而孟族则在西北面的普洱族的领地屯兵,两方成掎角之势。从这样的战略布局看,庞统意识到敌人不是那么简单的。而且,地龙族的屯兵规模在八到十万人,这是探子已经查探清楚的。可是孟族的兵数还未探清。谨慎的庞统认为需要派出更多的探子。他让大军停留在热浪滚滚的草原上。
金色的边纹、黑色的底子,白色的背景,仁族的旗帜在热风下飘舞着,似乎随时都可能撑着热气流上升。兵士们紧紧地握着的旗杆,他们汗流浃背,脸孔黝黑,神情肃穆。至晚间,庞统下令安寨。次日辰时,庞统焦急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