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惊讶地咧开了嘴,心想:“我在汤平关外的败仗被说成了‘汤平之战’了吗?真是个耻辱啊,只有对于马腾而言,这才是个响亮的名字。”他却是不答反问道:“你们不是很少与外界接触吗?”
香异抿着嘴,很老实地点着头,过了会解释道:“毕竟也是要和外面的人做买卖的,多少知道点近处的事情,也只想知道近处的事情吧。远一点的我们也没兴趣。不过父亲知道的比较多,只是他不喜欢和我们聊太多外面的事情。他认为外面是污秽的,谁也不该出去。”
庞统喃喃道:“最原始的闭关锁国思想吗?”
“闭关?锁国?”
香异嘀咕着,一脸的疑惑让俏脸更生懵懂、娇嫩之貌。
庞统轻笑道:“随便说说的。你之前也说了,你们是为了不受到外面侵害才来到这里的。也是好事,若都被外面影响了,独有的文化可就没有了,会很可惜的。”
香异露出了认真表情,频频点头。
庞统的右手挪到了腹部那严重的伤口处,那下面和绷带的接触的部位粘哒哒的、凉飕飕的,药力正在发挥。就是这里,就是这个该死的地方,让我连腿都弯曲不了,那种贯彻全身的疼痛感还是在作怪着。他心中愤恨不已,一边开问:“我什么时候能站起来,什么时候能无忧无虑的奔跑?”
香异为难地挤了下眉头,“这个啊……”她似乎有点不确信地说道:“要等慢慢地愈合,然后‘晒伤’,完全愈合后走动没问题的,但要跑路可就过分了。嗯……两、三个月可以跑了吧。”
庞统听到的是一声噩耗,叹声道:“我真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的。”他很努力地想把心中的那份不安与难耐表达出来,可他不能再说更多了。而且仅是这么一句话,女孩子又问了起来:“你有要急着见的人吗?还是要办什么事吗?”
“总想回去看看家人。”
香异听得心中一紧,一种莫名的情绪促使她笑着脸继续问道:“啊,你有孩子了?”
庞统被问得脑际一震,忽地想起了张霜还身怀六甲。这下苦楚的心情更是翻腾如波涛,双手拽进紧了拳头。
“不方便说吗,那就不问这个了。”
庞统摇了摇头。香异见状喜出望外的乐了起来。由于庞统心事重重,香异聊了两句后就识相地离开了。
庞统望着晕人视线的散光,遁入了模模糊糊的意象之中,意识剥离了现实。不久,他竟看到张霜挺着个大肚子,穿着红色喜庆的外衫,内里是一件粉红色绣花的夹衫,内衬是白色的金领衣。她头戴银色凤钗,脸红地、娇滴滴地俯瞰着庞统。
“霜儿!”
一直在黑暗中维持着躺下姿势的庞统,此刻左手伸得直直的。他的眼中是渐渐地在远去,却由本意不想远去的张霜。他看到了眼中有着哀愁,猛地凄凉满面的张霜以一对灵动的眸子楚楚可怜的注视着自己,一手抚摸着肚子,另一手也伸向了庞统。
在她背后的黑暗之中,手持两把大刀,带头一个扭曲的金属头盔的马腾亮着红色的瞳孔,像是地狱中前来索命的魔鬼,口中吐出了炙热的气体,发出隆隆的声音。
“庞士元!庞士元!”
前面的名字是以张霜的声音带着哀愁所发出的,而后面的声音根本就是以恶意及杀意的声音在马腾宽阔的口中吐出的。庞统的皮肤起了鸡皮疙瘩,身体无法弯曲,平直的就像一块冰冷的铁板。
他要说话,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从口型中看得出,他在说:“霜儿!霜儿!”
可惜前面的妻子一定是听不见,以至于娇嫩的双手都抱紧了肚子,痛哭流涕的样子似乎怕那身后不断在平移靠近的马腾把自己给害了。就是在她不断地往后挪移,而马腾不断地靠近的过程中,庞统心跳加速,冷汗溢满了整个空间,雾气凭空而起。他惊惧的洞孔连着整张脸一同颤抖着,雾里兵刃般触感的颗粒随着雾的移动撞到了他的身上。湿答答的身子感到异常的闷热,眼前的事物被雾所遮掩。庞统在无尽的悲伤中无声的哀嚎着,一种心闷的就快要炸裂开来的感觉使得全身都快要显出裂口。
“霜儿!”
终于叫出了声音,耳畔也能听到。似乎被野兽追赶后从坡上滚落的人一样,他瞪大了眼睛,喘着粗气。一侧的少年蹲着身子,两手往内搁在膝盖上,用看着正挣扎的小动物的眼神注视着满头大汗的庞统。
“你脑子烧坏了吗?”
香彻随意地问道,很强横的话里还透着一份关切。庞统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一场噩梦,心中平静了许多。他胸膛由于大口大口的呼吸而不断、剧烈地起伏着,受到了重击一般,整个人闷声不响,只是看着棕色的天花板。
香彻叹了口气道:“真是个让人费解的奇怪家伙。”他抬起一只脚戳了庞统的左腹一下,道:“吃点吧,你吃好了我就可以去帮着大人剥熊皮了。那头熊好大,是刚刚山熊带人逮住的,当场就被他刺死,好厉害啊。”他说着说着满脸浮现了陶醉的表情。“要是我在现场能目睹就好了呢。哦,对了,他刚来看过你了,也让我一定看你把东西吃饱了。真是粗中有细的大家伙。”
他的声音中透着崇拜的味道,而心中也确确实实是这么想的。庞统由于他提到了典韦,而逐渐晃过神来。他往左看了看香彻,刚刚还略显苍白的脸庞稍微恢复了点血色,以平静地声音说道:“是吗,那可真是大胆的举动。”
“嗯嗯!”
香彻不住地点着头。他把木盘上的一碗饭端了起来,上面放着两个白嫩的肉团,香气混合着扑鼻而来。由于刚刚的噩梦而暂时被断绝的嗅觉复苏,庞统看得肚子咕咕叫。香彻先是从盘子了拿出一双木筷子,他看了看后皱了皱眉,放下筷子,从盘子里拿出个木勺子,勺口有鸡蛋那么大。他看了看庞统,略带为难地说道:“怎么就吃上饭了呢,萨伊大巫是不是太着急了,我看还是喂粥比较方便。”
庞统板了板脸道:“若是觉得不方便就算了,一会香异会喂的。”
香彻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眼底似乎映着恶魔一样,颤声道:“总归有办法的啊,急什么!还是你以为我怕了姐姐了?哼!”
庞统呵呵大笑了起来,不过由于腹部的抽痛而变成了苦笑,朝着香彻道:“我开玩笑而已。实在是麻烦你了,还要想办法照顾我。”
香彻不好意思地脸红了起来,往着高处看了看,似乎刻意在避开庞统温柔的视线。他咧嘴笑道:“麻烦倒没有啦……”他低头看着碗,先用筷子把肉夹成好几个小块,然后再用木勺掺了米饭。他看了看庞统直直的、变扭的脑袋后,便一条腿伸了过去,让庞统枕着,以便喂食。庞统咀嚼着米肉的混合体,整个口腔都溢满了幸福。这是多久没有进饭食的人才有的激动,那肉的鲜嫩口感绝非普通的家禽可比。由于他吃得快,香彻的任务一会便完成了。在称职的“服务员”端着盘子转身要走的时候,庞统把他给喊住了:“香彻,我想可以给我个柔软的东西垫一垫,我不习惯平躺着没有枕头的感觉。”
“枕头?”
“嗯,就是软软的垫子一样的东西。弄个布袋子塞点软的东西到里面去,然后把口子缝住,就是这样的一个东西。”
“呀,真是麻烦啊,不过我帮你问问大人。”说罢便拉开帘幕走了出去,听得他规律下沉的脚步声,就知道门外有阶梯。
身下的垫子有柔韧感,不过还没有达到枕头柔软舒适的地步,真是不知道这里的住民是怎么想的,不用个枕头是绝对不舒服的啊。庞统想着想着****着卡在智齿旁的米粒,然后自认为不可浪费粮食,便咀嚼了两下后咽了下去。似乎已经没什么好做了,若还有个米粒,他会慢慢地嚼的,多么悲哀、粗俗的想法。他或是看看窗户,或是看看天花板,除了鸟叫声阵阵传来外,四处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也是时常响起,只是他不知道外面的人在干什么。仔细去听,或能听得几句行人的对话。
“那熊好大啊。”
“是吗,真是不得了的事情。”
“在东面,去看看吧。”
声音里面都和香彻一样,带着那种敬服的心情。庞统心情愉悦的轻叹道:“天熊真是古之恶来啊。哎,要是能见见那件战利品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