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信陵君的高密和魏王的责难,苏代一脸淡然。
心中,甚至还有时间回想当年。
多年前,苏秦默默无闻,被大嫂挤兑。
苏代为了支持哥哥,多次和兄长嫂子爆发口角。
后来苏秦一飞冲天,执掌六国相印。
苏代苏厉被苏秦引领,进入政坛。
苏秦曾笑言。
“你我三人,可称‘三苏’,今后天下有我三苏,外交之争可休矣!”
言语之中,满是对外交能力的自信。
一转身,长兄苏秦早已死去多年。
幼弟苏厉在齐国也是郁郁不得志。
唯有苏代还算不错,在赵国混了一个小行人。
但昔年兄长的那番豪言,却早就已经随风而去。
不。
兄长虽逝,但苏氏之风犹存。
我苏代,亦能如兄长昔年那般,挥斥方遒。
纵不能执掌六国之相印,又怎能在魏国这蕞尔小国,被他国君臣玩弄于股掌之中?
苏代缓缓抬头,露出一个笑容。
“真相未明,大王又何必如此生气呢?”
不知为何,信陵君在看到苏代这个笑容之后,心中突然一紧。
魏王冷笑道:
“苏代,如今事实摆在眼前,难道你还要说瞎话不成?”
苏代皱着眉头,非常认真的反问了一句。
“大王所谓的事实,究竟体现在哪?”
“是大赵的军队已经开始进攻邯郸了,还是我家大王发出旨意,宣告魏国是大赵之敌了?”
魏王顿时一滞。
信陵君立刻反驳道:
“赵国这一次摆明了就是想要玩假道灭虢的把戏,你们在进入我国境内,甚至逼近大梁城之前,都不可能会发动进攻的。”
“苏大夫,你也不必挣扎了,乖乖回去邯郸告诉赵王,我们魏国断然不可能会因此而被他灭亡!”
信陵君的话铿锵有力。
对赵国,魏国上下包括魏王、信陵君在内,都是有一种复杂感情的。
当年赵韩魏三家分晋时,最强大的国家并非赵国,而是魏国!
魏国继承了晋国最多的土地和人口,拥有最强盛的兵力。
魏国也成为了战国初年的第一个霸主,不但接连击败齐国楚国,更占领关中东部,将秦国逼到灭亡边缘。
那时候的赵国,只不过是魏国的一个小跟班,小弟弟。
两百多年过去,魏国不断衰落,赵国却强盛起来,甚至能和当世霸主秦国平起平坐。
这种老大哥被当年小弟反超的感觉,真的很让魏国上下极为不爽。
理智当然有,该联合赵国的时候也肯定会联合。
可是,那种对赵国发自内心的不屑和恶意,却也是点点滴滴留存在每一个魏国人心中。
信陵君,从来就不相信赵国!
苏代看着信陵君,脸上笑容不变。
“信陵君,所有人都很清楚你对我们大赵的敌意。”
“别看平原君是你的姐夫,但你心中最想要击败的国家就是我们大赵,没错吧?”
信陵君冷然看着苏代。
“怎么,辩不过本侯,想要转移话题?”
苏代大笑,白须飘扬。
“信陵君,为何不敢回答老夫的问题?”
苏代猛然起立,和信陵君四目对视。
眼带精芒!
信陵君大笑,踏前一步,昂然和苏代对视。
“本侯确实不喜赵国,那又如何?”
“本侯忠心为魏国和大王效忠,怎会喜欢他国,真是笑话!”
苏代呵呵一笑,表情突然变得狡狯,将目光转向魏王。
“大王听到了?信陵君可是亲口承认了。”
魏王听闻苏代之言,顿时有些疑惑。
“信陵君承认什么了?”
苏代抚须,得意一笑。
“信陵君承认,他极其不喜大赵。”
“所以,他完全有动机捏造一个理由来污蔑大赵。”
“只要魏国和大赵反目,那信陵君的目标就达成了。”
信陵君听着,不由好笑。
“苏代!你也是当世有名的说客,难道就这点水准?”
“想要在大王面前污蔑本侯,这种程度,还差得远呢。”
苏代笑吟吟的看着信陵君。
“信陵君,你我都知道,大王更加知道,你内心真正的目标是什么,不是吗?”
信陵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表情突然变得阴冷。
“苏代,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苏代平静的注视着信陵君。
“信陵君,你何以自证?”
苏代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特别奇怪。
七分认真,三分嘲讽。
信陵君心中突然发寒。
猛伸手,信陵君一把抓住苏代的领口,厉声道:
“你在胡说八道!”
苏代被信陵君抓住,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
苏代在等一个人开口。
“够了!”
魏王拍了桌子。
“信陵君,苏大夫是外国使者,是客!”
“你怎能在客人面前失礼至此,给寡人退下!”
魏王也怒了。
这位魏国的最高统治者,目光凌厉如刀,注视着信陵君。
大殿之中的气氛,突然变得无比紧张。
信陵君死死的盯着苏代,英俊成熟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杀机。
“苏大夫,你是在玩火。”
这句话,信陵君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苏代脸上,变成了十分嘲讽。
“君候,大王面前,请自重。”
这句话似乎有着某种魔力,惊醒了信陵君。
猛转头,信陵君和魏王对视。
下一刻,信陵君惊慌失措,放开苏代,连退数步。
一个踉跄,信陵君差点跌倒在地。
没来得及多想,信陵君连滚带爬的起身。
“大王,臣弟失礼了。”
魏王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几下,终于让语气变得平缓一些。
“魏无忌,寡人命你立刻给苏大夫道歉!”
直呼其名。
信陵君身体颤抖。
咬着牙,信陵君极不情愿,朝着苏代拱手。
“苏大夫,方才……无忌失礼,还请大夫,见谅!”
这句话的每个字,都好像是从牙缝之中蹦出来的。
苏代笑呵呵的看着信陵君,脑海之中浮现出来的,却是李建的声音。
“信陵君,魏国之柱石!”
“若魏王以信陵君为相,魏国必不能亡。”
“但信陵君偏生却是魏王曾经最强大的王位竞争对手,魏王此生都不会信他。”
“若信陵君当真识破大赵之计,那么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魏王再度激起对信陵君的不信任。”
“魏王只要猜忌起信陵君,就绝对不会采纳信陵君之言,自然也就信了苏大夫你的话。”
“如此,大事成矣!”
苏代回忆至此,突然想要仰天长啸。
李卿,你虽身居邯郸。
却知大梁事!
信陵君,你名动天下,但却深藏死穴,人所共知。
人虽知,蝼蚁却难撼巨人死穴。
然我苏代,言语如刀。
又有李卿,妙计助阵。
可知你今日之败。
不冤!
苏代收敛笑意,认真的看着信陵君:
“君候说笑了,老夫怎会介意呢?”
苏代转头看向魏王,沉声道:
“外臣今日所来,只为告知大王,赵魏之盟,经得起历史的考验。”
“三晋中,韩国背盟附秦,是以灭亡。”
“若大王当真也想背盟,难道就不考虑一下,韩国的结局吗?”
苏代之言,越发凌厉。
步步紧逼!
言语中,带着几分火气。
魏王闻言,脸色不由大变。
狠狠的瞪了信陵君一眼。
“信陵君,你给寡人出去!”
这个坏事的家伙。
信陵君同样脸色大变。
“大王,臣弟……”
“给寡人出去!”
魏王几乎是在怒吼。
信陵君身体剧震。
对外敌,信陵君智计百出。
但对魏王这位王兄,信陵君……无计可施。
或许并非无计可施,而是因为信陵君——他忠!
他是忠臣。
对忠臣而言,君王之言,便是死穴。
无解!
信陵君胸膛起伏。
再起伏。
然后,归于平静。
平静的还有他的语气。
“臣弟领旨。”
信陵君躬身,低头,行礼。
直腰,挺身,转头。
昂首挺胸。
大步离去。
只是背影,多少有些萧瑟。
魏王看着信陵君离去,长出一口气。
转过头来看向苏代,魏王脸上遍布笑容。
“苏大夫不必生气,寡人已经狠狠喝斥魏无忌那无礼之徒了。”
“魏赵两国之间的同盟,何须质疑?去岁你我还不是并肩作战,灭了韩国嘛。”
“赵国借道之提议,寡人当然是准许的,没有任何问题!”
“来来,消消气。寡人这就设宴,和苏大夫痛饮一番!”
苏代这才露出笑容。
“大王英明!”
信陵君坐在马车之中回府,一路无言。
下得马车,侯赢等心腹门客齐来迎接。
看着信陵君那沮丧无比的脸色,众多心腹已知结果,不由愤怒。
“大王竟如此昏庸?”
“君上忠心为国,难道就当不得大王一次信任?”
“去岁究竟是谁在陶邑击败楚军救了大魏,难道大王都抛诸脑后了?”
信陵君长叹一声。
“诸位,本侯如今心乱,还请让本侯独处片刻。”
信陵君只想静静。
信陵君走得两步,却听到一阵大笑。
笑声之中,满是嘲讽。
嘲讽?!
信陵君猛回头,目光锁定。
侯赢。
侯赢?
“候先生,何以笑我?!”
侯赢老脸带笑,看着信陵君,微微拱手。
“君上,还请容老夫辞去。”
信陵君身体一震。
“先生这是为何?”
侯赢笑道:
“我本以为,君上乃是能成就一世英名的明主。”
“却不想,竟是遭遇挫折就要逃避的软弱之徒。”
“过些时日,老夫生怕目睹君上惨死屠刀之下。”
“不如求去!”
侯赢话音落下,其他心腹门客不由脸色大变。
“侯先生,何出此不敬之言!”
“候先生,过了!”
信陵君怒了。
他双目赤红,朝着侯赢怒吼。
“我和大王乃亲生同胞兄弟,他不信我,我又能如何?”
“难道你要我和大王兄弟相残,那我又如何去九泉之下面对父王母后!”
信陵君极为罕见的失态,让在场其余人不由下意识的后退。
侯赢带笑,却往前走。
走到信陵君面前。
“君候所效忠的,究竟是大王,还是先王留下的魏国?”
信陵君睁大了眼睛,良久,方才开口。
“大王,难道不是魏国?”
侯赢哈哈大笑了起来。
“效忠庸碌之君,非是效忠祖国,而是害了祖国也!”
“君上饱读史书,还要老侯赢来告诉君上这个道理,何其谬也!”
信陵君哑口无言,脸色剧烈变幻。
良久,信陵君抬头,盯着侯赢,语气极冷。
“你在唆使我对大王不忠?”
杀机。
凌冽的杀机,又一次出现在信陵君眼中。
侯赢脸上,第一次完全被嘲讽之意所覆盖。
“是又如何?”
“是魏国千万百姓子民的性命重要,还是他魏圉更重要?”
“若君上再不想通,今后世上再无魏国矣。”
侯赢言语至此,突然须发皆张,一声暴喝。
“魏无忌,还不醒来!”
信陵君踉跄后退三步,猛的跌倒在地。
信陵君大笑起来。
他笑得肆意。
笑得张狂。
笑得泪流满面。
旁观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信陵君猛起身,朝着侯赢郑重行礼。
“无忌,谢先生赐教!”
侯赢大笑。
“孺子,可教也!”
信陵君拉住侯赢双手。
“请先生教我!”
侯赢耸了耸肩膀,左右四顾。
信陵君顿时会意。
“先生,随我去书房!”
书房中,信陵君和侯赢对坐。
侯赢抚摸着胡须,淡淡开口。
“大王既然不信君上,那君上再如何劝说,也只会增加大王的反感和忌惮。”
“为今之计,唯有出奇制胜,冒大险而救国!”
信陵君一脸洗耳恭听的表情:
“不知如何才是出奇?”
侯赢缓声道:
“大王虽同意赵军借道,但也不可能就这么让赵军大摇大摆经过,一定会派出一支军队来监视赵军。”
“若我是赵军统帅,那肯定会想办法歼灭这支军队,然后包围大梁、陶邑,大事成矣!”
“想破赵军此计,就必须要反其道而行之。”
“若君候能事先掌控这支军队,以君候之能,想来即便不能击溃赵军,至少也能护住大梁。”
“赵军一旦急切难灭大魏,秦、齐等国自然来救。”
“如此,大魏无忧矣!”
信陵君越听越是佩服,连连点头。
“先生此计,大妙!”
“只是,本侯又该如何夺得兵权呢?大王是不会给我领兵的。”
侯赢表情突然变得阴冷,嘿嘿一笑。
“大王不让君上领兵,那能领兵的无非就是晋鄙大将军。”
“君上只需杀了晋鄙,夺了兵权,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