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
长安公主身穿特制公主朝服,手持布告,带着两名持刀女扈从,急匆匆大步流星向皇宫走去。路过宫门口时,卸下武器,扈从换成宫装。
公主听闻兵部联合京兆尹,突然张贴布告,称,即日起,广大妇女可以参军。号召天下会武术,体格强壮的女子,踊跃报名。
听到这个消息,大街小巷一片哗然。
遂谣言四起,说大梁朝气数已尽。
街边童谣唱起:“阴将升,阳将浸;遣雌代雄好个计,实乃亡国灭族策。”
长安公主赵雅一听便知童谣改至《国语·郑语》,“月将升,日将浸;檿弧箕服,实亡周国。”
赵雅在家坐不住,来见皇帝。
“皇兄,这法令是三位辅政大臣逼着您颁布的吗?”长安公主面带急色。
“哼。”皇帝赵策轻哼一声,怄气道:“倒不是三个大臣一起逼着我,只是那孟相,非要让朕给他一万兵马。可母后却说,宁愿相州战败,也不能轻动京都十二卫。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后来我对孟相说,实在不成,你就去招兵。他却说,大梁连年战争,兵员短缺,根本招不到兵,除非把独生男子招入部队,可那样的话,国家劳力大损,土地荒芜,如同杀鸡取卵焚林而猎。我说,那就扩大年龄限制。他又说,连老叟孩童也招进军队,连个女子也不如。我气急,说,那你就去招女子当兵!”
说到这里,少年皇帝突然不说话了,梗着脖子,腮帮子鼓起老高。
公主木然,试探口气道:“这事就这样坐实了?”
“我只当他不能这样做。”少年皇帝面露尴尬之色。
“皇兄,您口含天宪,一言九鼎,朝堂之上金口一开,还当平时玩耍斗嘴了?”公主苦笑一声道:“要我看呀,孟相也是老糊涂了,他还真的颁下这道法令。又或者……”长安公主欲言又止,改口道:“不过皇兄也不必太担心,我去问过兵部,兵部发下去的公文,没有一份是强行征兵的命令,这样一来,下面的招兵所和新兵训练营,就不会硬招女子参军。”
“既然如此,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少年皇帝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怎么会呢。”长安公主一笑道:“我是来帮你想办法,弥补这件事造成的舆论影响。”
“哼,舆论有什么好怕的?”
“哎呦,万万不可小觑。”公主苦着脸劝道:“正所谓众口铄金,街边小儿的童谣,看似不起眼,实则民心所显,若任其发展而不加管控,迟早动摇民心,甚至动摇军心,那可就麻烦了。”
少年皇帝看起来有些心烦,揉了揉额头说:“其实你也不必操心,母后已经去找孟相了,估计他们之间能谈妥吧。”
——
相府。
一把桃木剑,抵在老者的肚子上。
“爷爷,小桃听说,以后女子也可以当兵了,小桃也要当兵,像五叔那样,上阵杀敌。”
说罢,还摆了一招《木兰剑》第二式“弓步前指”。
“哈!”
八岁的小女孩,头扎公主髻,手持桃木剑,在权倾朝野的大梁丞相面前胡乱挥舞。
年过古稀的老者,矮下身子,揉了揉孙女的脑袋,笑眯眯道:“外人说什么你都信,以后爷爷不喜欢你了。”
“哇哇哇!不行不行,爷爷必须喜欢小桃!”
小女孩哇哇大叫,拳打脚踢。高居庙堂的门阀之主,在她面前就是一个好脾气的小老头。
“哎呦,小祖宗,快别在这里闹了。”奶妈吓得脊背发凉,连滚带爬跑过来,给相爷行了个礼,抱着女孩就跑。
“哎呀,留下来,留下来,我就这一个贴心儿的了,你还要给抱到哪里去!”须发皆白的老者,满脸不舍,挥手召唤。
“爹爹,岑将军已经在外厅等候多时了。”五儿子孟督,见缝插针说了一句,说话时眼光急瞟,生怕在父亲脸上看到异样神色。
一听到“岑将军”三个字,孟丹青的脸突然一沉,方才屋里洋溢的温馨气氛,刹那间荡然无存。
“他来干什么?”孟丹青虎目一瞪:“是你放他进来的?”
孟督连忙跪倒:“爹爹,岑将军对孟家赤胆忠心,您不要轻信小人之言!”
“好一个赤胆忠心。”老丞相抖了抖袍袖,坐了下来,声音低沉:“无视我的命令,他竟敢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把我精心培养的飞虎三师拱手让人。三千铁甲骑兵,三千弓骑兵,四千铁甲步兵呀,大梁朝第一主力,我孟家的脊梁部队,就那样毁于一役。要想再培养一支飞虎三师,十年,也未必打造出那么精良的装备,就算有了装备,也找不到那些如狼似虎的兵!蜀汉获得那些装备,太子刘洵刚登基,就敢发兵大理,否则,他凭什么敢打?因为这件事,我不杀他岑参全家,已经是看在往日他爹替我挡箭的情分上了。”
“爹爹,那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坑害儿子我呀!飞虎一军第三师,是您的心血,也是儿的心血呀!”孟督悲苦道。
“你有何证据?”孟丹青脸色阴沉。
“有,儿子当然有证据。否则今日也不敢把岑参带到您面前来。”
“哦?你说来听听。”
“本来岑参的计策万无一失,一旦突破瓶口防线,必然直捣黄龙。可这时,却有人把咱们的计划,偷偷送给了当时的蜀汉太子刘洵,所以岑将军才在一线天落入腹背受敌的困境。而我已经查到了这个卖消息的人,竟然是汉中将军林崇阳。”孟督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
“林崇阳?”孟丹青眉头一紧:“虽然他是唐家的家将,可我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他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呀。……你的消息是从哪里得到的,可靠吗?”
孟督阴恻恻一笑,道:“是林崇阳的家奴告诉我的。”
“家奴?”孟丹青老眼一亮。
孟督暗喜道:“这个奴才因为与林崇阳的暗妾东窗事发,被林崇阳狠狠教训了一顿,然后驱赶出家门。结果这小子走的时候,竟然在兜里私藏着一封信。这封信,后来落到了岑参的手里。”
“哦!还有实证在手?那快拿来我看!”
“那我请岑将军进来见您?……他好久没见到您了,说很想您哩。”
见到信后,孟丹青陷入沉思,闭目良久,才睁开眼睛道:“信辞隐晦,仅凭这封信,还不足以告倒林崇阳。而且现在情况微妙,不是搞内斗的时候,这封信先压在我这里吧。”
“那么岑将军的事…”孟督躬着身子,一条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身后站着岑参,额头见汗。
孟丹青抬眼看了看岑参,突然一笑道:“既然不是岑将军的过错,那么自然要解除对他的惩罚喽。明日,让兵部侍郎来我相府,我给岑将军一支派遣令,带着令牌去相州吧。”
“去相州?”孟督疑惑:“给霍子珍当个副手?”
“霍子珍是你大哥的部下,如果我把他送到霍子珍手底下,你觉得他能活多久呢?”孟丹青脸色微缓,道:“家和万事兴啊,老五,我希望你和你大哥之间,不要再闹矛盾。我已经时日无多啦,将来孟家还要靠你们两个支撑。如果你们不能在我死前搞好关系,我死不瞑目啊。”
“哎呦,爹爹,您说得什么话来,您必然长命百岁,长命千岁,万岁!”
孟丹青冷笑一声,“少跟我假惺惺的,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想重建第三师嘛。你不要着急,我猜祁东阳坚持不了多久,可只要他再坚持三个月,就是又一年新春了,又一批十六岁的男儿长大,就可以招兵了嘛。到时候,爹爹会给你争取到很多人,别说一个师,就是一个军的兵力也不在话下。”
“哦…,原来爹爹是这样想的…”孟督眼珠转了转。
“你什么意思?”孟丹青一皱眉。
“呵呵,儿还以为,这次皇帝颁布招募女兵的皇榜,我们可以……”
孟丹青气得一拍桌子,“胡闹!我这是在与太后斗权术,难道这你都看不出来吗?你还真以为能带着女子去打仗?到时候,老百姓不戳你脊梁骨才怪!”
招女兵的皇榜,仅仅贴了不到一个月,就撤下来了。
可百姓们怎么能想到这是皇太后和丞相之间的权术之争导致的结果呢,而且各大招兵所的规则上,仍然显示女子可以报名参军。
令人敬佩的是,还真有女子背着行李卷,拎着搏刀长矛去参军,她们并不是因为吃不上饭,或者受到了什么压迫而参军,往往都是一些充满血性,身材出众,身负武艺的神州好女儿。
“巾帼不让须眉”这句话,一时间传遍武林,她们说,要当大梁花木兰。
看来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爹!我要参军!”
“你给滚一边去!”
扈大贵被女儿气得鼻孔生烟,乡里乡亲都说扈大贵是一个精明人,可在面对三女儿扈兰花的时候,却觉得一阵阵头大。
骂了一句之后,苦口婆心道:“你娘死得早,有些话本来爹不该说的,可现在又不说不行。军队里都是男人,你去干什么?你以为你会两下刀法,就能上阵杀敌了?你把战场想得也太简单了。你以为总能打胜仗呢,你可要知道,一旦打输了,男人最不济还能当个俘虏,可你们女人呢?如果逃不掉,就必须自杀也不能落到敌人手里去,你懂不懂?”
“我懂!你看,我已经准备好了,这把小刀随时戴在身上。”
“你把刀给我放下!”
“你让不让我参军?如果不让,我就死给你看!”
父亲的担心何止是战败呢,一个女孩子跑到军营里去,那里都是一群什么人?
上上下下一群光棍,一堆干柴,如狼似虎。
“就唐虎陈豹那体格的,想欺负你,你往哪跑?”扈大贵苦着脸说。
“他们敢动我?”三姑娘一瞪眼。
“哎呦闺女,平时在庄子里,人家那是让着你呢,你还当真了呀?”
女儿不说话了。
扈大贵以为女儿听进去了,一时间还觉得自己口才不错,屈居一亭之长实在是太屈才了。
可一个不留神,女儿就不见了,留下一封信,信上面连错别字带画画,跟他说:闺女非参军不可,光中要祖(祖字不会写,画了个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