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轻叹一声,这份定力,倒也是极好的,怎的偏生要如此执着?
苏倾染其实刚开始是想要拜南明子为师的,但是看了看凤临郡主对他好像.....算了,自己还是别没事找事了。
所以她的目标就转移到......
顾长走到苏倾染面前站定,劝道:“姑娘快快请回吧,老朽已是古稀残年教不得你了。”
看到来人,苏倾染平静的眸子这才起了一丝波澜,即使不进食不休息多天,声音依旧铿锵有力:“求顾老先生收小女为徒!”
“你这丫头怎么就是不听呢!老朽无心收徒,更不可能收一女子为徒。顾长倒也有些急了。”
苏倾染嗤笑一声,“迂腐!”
顾长瞪直了眼,嘿——这丫头!既是来拜师的还如此嚣张,倒是让他开了眼界了!
“哼!目无尊长!”
“汉朝花木兰,唐朝武则天,北宋穆桂英,这些不都是中帼不让须眉之人吗?谁又能肯定女子不如男?您这不是迂腐是什么?”苏倾染一连三个反问,丝毫没有顶撞师长的自觉。
顾长许久没有被人落过面子了,气极反笑:“既是迂腐,那姑娘为何还要苦苦拜老朽为师?”
苏倾染微微颔首,“言语多有得罪还望顾老先生海涵。”
“你不回去,他也不肯回去的。”苏倾墨扯了扯苏生,他却如同脚下生了根般,怎么扯都不动。”
苏倾染努力睁开被雨水浸的生疼的眼睛,发现少年正倔强的看着她,那双澄澈的眸子让她心里一悸。
苏倾染咬咬牙,“苏生,你若再不回府,那就当我没有救过你吧,我会让哥哥给你安排别的去处。”
苏生依旧倔强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还不快走!我说到做到!”苏倾染闭上眼睛,不想再看那双可怜兮兮的眸子让自己心软。
苏生终究还是上了马车。
如今他最怕的,就是苏倾染离开他的世界。
苏生掀开帘子,看那单薄的身影在雨中孤独而倔强的站着。
马车渐行渐远,直至再也看不见了苏生才放下帘子。
苏琉情看着苏生恢复冷峻的脸,醋意横生。
这便是族长口中所说的,阿染的命中注定之人吗?
苏倾墨淡笑着看向苏生,笑意却不达眼底。
雨越下越大,苏倾染耳边只剩下雨敲打着青石板的声音,寒风刺骨,这雨也是冷的丝丝入骨。
苏倾染紧咬牙关,豆大的雨珠密密麻麻的落下来,将她本就单薄的身子打的摇摇欲坠,她冷的瑟瑟发抖,脑海里浮现的是族长爷爷那张苍老而慈祥的脸
她想起小时候她最怕下雨天了,她总是觉得天阴沉沉的特别像个张大嘴巴的妖怪,经常一个人吓的不敢睡觉。
于是所有人都来陪她,仲叔耍着哥哥和苏琉情玩逗她笑,萱姨给她喂糕点,族长爷爷满脸慈祥的给她讲故事。
族长爷爷的故事最是好听了,有才子佳人的花前月下,有光怪陆离的聊斋志异,更多的便是巾帼英雄的金戈铁马
她忽地又想起小时候与哥哥和苏琉情玩耍时的情景,她是迷谷里年纪最小的孩子,每个人都很宠她,只有苏琉情爱欺负她,虽然最后还是她欺负的他,但是挨训的都是苏琉情。
想着想着,族人们纯朴的面容和族长爷爷慈爱的脸庞逐一在苏倾染的脑海里闪过。
族长爷爷,园奶奶,忠伯,楼姐....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公主,找到救你们的办法。
就在苏倾染脑子开始混沌时,一柄油纸伞撑在了她头上。
苏倾染惊愕的抬头,面前站着一位青衣少年,他的眉目俊朗,青葱般的手执着伞柄,此刻正含笑望着她。
“走吧。”少年的声音清爽,见苏倾染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又多加了一句,“顾老先生让我带你进去。
苏倾染蓦地睁大了眼睛,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惊喜,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谢谢。”
公孙元被那浅浅的笑容晃了一下,原来她笑起来是这样的啊,就像是天上的星星落在了她眼里似的,顾盼生辉。
其实从她第一天站在这里时他就已经知道了,五天来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她,她的坚毅和定力倒真是挺让他出乎意料的。
当他看到她单薄的身影独自站在雨中时,便再也忍不住去向太傅求了情。他原以为最讨厌有人忤逆他的祖父会不喜欢这位出言顶撞他的姑娘,却不曾想太傅只是沉吟了一会儿,便让他亲自去请了人进来。
此女倒是难得,竟能让挑剔的太傅对她青眼有加。
天麓书院占地面积广大,各式风雅的阁楼顺次排开,再绕过了长长的走廊,这才到了顾府府邸。
苏倾染心里失笑,这顾太傅当真是雅人,能将府邸设在书院里,这天下也就独他一份了。
那么眼前的这位少年,应该就是前皇后的弟弟公孙元吧?“紫京城三公子"之一的折扇公子,当朝礼部尚书,公孙元。
公孙元吩咐两名丫鬟带着苏倾染去梳洗一番,换上了一套干衣服之后,这才领着她去了书房。
书房内,顾太傅已等候多时。
顾太傅的书房四面都摆满了高大的书架,书架_上满满的全是各式各样的书
除此之外空荡荡的房间只摆了一张书案,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以及一套茶具。
苏倾染走进时,顾太傅正坐在书案前磨墨,他的面前和对面都摆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察觉到有人进来,手上的动作不停,“坐吧。”
苏倾染先是鞠躬作揖行了礼,这才不紧不慢的坐下,捏起绘着青花的瓷杯抿了一口茶,慢慢的品了起来,行为举止皆落落大方。
顾太傅静静的磨着墨,不发一语。
苏倾染倒也没感到不自在,品完一杯茶后,端走了顾太傅面前的那杯,给他换上了一杯热水。
“茶虽好,可却不适合老年人喝,,太傅还是少喝为妙。”
顾太傅这才停下,抬头看向苏倾染:“你这小丫头怎么管七管八的?”
谁都知道他爱茶如命,便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公孙元都不敢劝他,她怎么敢端走他的茶?
苏倾染淡笑,“太傅莫急,改天小女便让,人送一些草药给您泡,此草药微甜,有茶的味道,但功效与茶恰恰相反,能安神。”
顾太傅瞪了瞪眼,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了。
他年轻时好茶,可老了之后便愈发忍不了茶的苦味了,且茶能提神,人老了容易浅眠,喝了茶之后便更难入睡了。
可他就是喜欢那股茶香,离了半刻都不行。
这丫头倒是心思通透。
顾太傅放下墨块,将手擦干净后拿起一根毛笔蘸了蘸墨,边写字边问道:“你可知如何能练就一手好字?”
苏倾染微微一笑,“自然是用心。”
“练字是个急不得的慢过程,需得一笔一划用心描绘,往往一个人写的字如何,他的品性便能从字中观出一二,字写的洋洋酒洒的,是洒脱之人,字写的工工整整的,是守矩之人,字写的娟秀文雅的,是温润之人。一个人的字,是别人如何模仿都模仿不来的,即使形相似,却无其意。”
“你话有些多了。”顾太傅嘴上说着嫌弃,心里却对苏倾染的一番见解颇为赞赏。
苏倾染笑意盈盈,丝毫不见紧张,“是小女唐突了。”
“那你觉得老朽的字如何?”顾太傅将写好的字递给苏倾染。
苏倾染接过一看,上面写的是“出淤”两字。
“出'字欲扬先抑,'淤'字笔画微乱太傅心中装着天下黎民,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话落,苏倾染拿了一-只毛笔蘸墨,在“出淤”两字下方添上了两个字。
顾太傅看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你且回去吧!”
苏倾染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顾太傅无奈,这丫头聪明伶俐,直来直去的,这说婉转了她倒是听不懂了。
“收徒之事事关重大,老朽还需向圣上禀明,过几日便是天麓的招生考试了,你总得拿出点成绩来堵众人悠悠之口吧。
苏倾染恍然大悟,这是同意收自己为徒了?
苏倾染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拜师礼,“谢谢师父!”
随即唇角一勾,笑得格外灿烂。
“行了,快回去吧,记得熬点姜汤。”顾太傅摆摆手,忽而有些埋怨公孙元怎么不是个女孩,这女娃娃笑起来多可爱呀!
“是,也会记得给您送草药过来的。”苏倾染调皮的吐吐舌头,笑着退了出去。
顾太傅鼻子一哼,“谁惦记你那破草药了?!”接着又捧起桌_上的字,捋捋花白的胡须,欣慰的笑了。
那少年并未做任何反应,仿佛随时都准备好接受胖大叔的一顿暴打和辱骂
眼看着拳头就要落下,汝秋水心下一惊,连忙上前制止,陪笑说道。
“真是对不住大爷您了,这位是我家小弟,今天不小心挡了您的道,真是多有得罪,请您大发慈心,放过他一次吧。”汝秋水擦了擦额前的汗珠,有意无意地把少年护在身后。
“你家小弟?”胖大叔的眼睛轻蔑地往汝秋水的身上瞟,随后视线停在了汝秋水的脸上,冷笑一声,看向她身后的少年。“看在你今天有靠山的份上,就放你一马,改日若是再让我见到你,我定当叫你碎尸万段。”
说着,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汝秋水隐忍地握紧拳头,有些不爽地看着胖大叔的背影,默默无言。
本来还围在旁边的人们见到事情已经摆平,一个个都若无其事地走了,眼神还不由自主地往两人身上瞟。
见胖大叔已经走了,汝秋水松了一口气。她转过身,对少年柔声细语地说
“好了,现在没事了,走吧,跟我回去。”
少年不解的目光环绕在汝秋水的身上,最后还是乖顺地点点头,随后紧紧地跟着汝秋水走了。
汝秋水路把少年领回了玉花楼,途中兰姨还悄悄凑上去,好奇的问:“秋水姑娘,那个少年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