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驻跸韦城的时候,契丹人正在围攻大名府,大军云集在大名府外,耶律隆绪拿着耶律狗儿绘制的地图,绕着大名府察地形看,一边看一边对比,他惊诧不已,耶律狗儿的地图绘制得太精确了,不仅标出位置,连大小,高低,坡度都画的一清二楚。有了这个地图,耶律隆绪轻松多了,按图索骥,兵力布置十分得当。
契丹人的进攻,一改以往的登城猛攻的战术,只是用弓弩,抛石机,火炮向城内倾泻箭矢,石砲。由于有了大名府的详细地图,契丹人射出箭矢,石块,火球如长了眼睛一样,直接飞到宋军的衙门,兵营,仓库里去了。衙门,兵营,仓库被一顿狠揍,稀里哗啦倒了一大片,宋军伤亡甚重,火炮还点燃了兵营和仓库,大量的营帐,物资被焚烧一空。
契丹人进攻的时候,王钦若正在衙门里写奏折,突然,一块大石头飞过来,砸穿衙门屋顶,落在他的书案上,把书案砸了一个大窟窿。
王钦若愣住了,忽然,仰面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众人抢救了半天,王钦若才醒过来,身体犹自战战发抖,不知身在何处。
众人将王钦若抬到后院,王钦若才说:“刚才是哪里掉下来的石头?”
周莹说:“契丹人攻城了,那石头是他们抛进来的。”
王钦若愈是惊骇,呆了半晌,才说:“契丹人抛进来的石头?怎么这么准?”
周莹说:“很显然,契丹人已经摸清了我们城里的位置,特意攻击我们的要害。”
王钦若问:“我军的伤亡如何?”
周莹说:“伤亡较重,死了十几个将校,士卒死了几百人,物资损失更重,军帐烧毁近一半,衣被都烧毁了,粮草也烧了不少。”
王钦若说:“契丹人伤亡如何?”
周莹说:“他们没有多大的伤亡。”
王钦若问:“他们怎么没有什么伤亡?”
周莹说:“因为他们没有登城。”
“没有登城?他们不是进攻了吗?为什么没有登城?”
周莹说:“依我看契丹人可能不想和我们硬拼,他们摸清了我们城里所有情况,只用箭弩,火炮,抛石机攻打我们,不想派人登城,以免造成人员伤亡。”
王钦若恨恨道:“这帮没良心的,竟用抛石机来打我们,难道我们就不能用抛石机攻打他们吗?”
周莹说:“攻打了,可是他们的营寨太远,们打不够呀。”
王钦若厉声说:“那为什么他们打得够我们?”
周莹说:“这帮契丹人把抛石机推到了城墙边上,衙门、兵营、仓库正好被他们打到。”
王钦若气愤道:“这么近,为什么我们不直接攻打他们?”
周莹摇头道:“大人还是随我到城头上看一看吧。”
王钦若随着周莹走上城头,朝城下一看,没看见契丹人,疑惑道:“没看见他们呀,他们在哪里?”
周莹指着城墙下面的壕沟,说:“大人,你看,那壕沟下面。”
壕沟在城墙数丈之外,站在城墙上,若不仔细看,很难看到壕沟里面还有人。
王钦若仔细看了看周莹指的方向,果然在壕沟下面看见了抛石机的影子,恍然明白,原来那壕沟正好成了契丹人的掩体,宋军的射击的弩箭,石砲都被地面挡住了,而契丹人正好利用这个壕沟可以发射箭矢,石砲。
王钦若看罢,狠狠地骂道:“这帮猪崽子倒是会想办法。”
王钦若回到衙门,说:“这里不能再待了,必须换一个地方。”
周莹说:“大人说得对,衙门旁边有一座法王寺,契丹人信佛,王大人就住到寺里去,安全些。”
王钦若便连忙搬到了法王寺。
次日,王钦若又觉得就这样躲着,也不是一个事,成天提心吊胆的,挨别人的打,总不是滋味,便跟周莹说:“周大人,我们不能总这样被契丹人围着,必须想办法赶走他们才好。”
周莹说:“大人想怎么办?”
王钦若说:“我们必须还击,才能打退他们,只有打退他们,我们才能安全。”
周莹瞟了一眼王钦若,说:“我们就这点兵,如何能击退他们?”
王钦若说:“大人,你不是管着冀州,贝州,洺州的兵马吗?若是再有莫州,澶州以及德清军,通利军,人马也有十余万,可以让他们支援我们,说不定会打败契丹军,即使打不败,但也能减轻大名府的压力。不是说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吗?”
周莹摇头道:“不行。”
“为何不行?”
“上次洺州支援我们,就被契丹人趁机占领了。大人切莫中了契丹人的奸计。”
“不,这不是中什么奸计,请问,是大名府重要还是冀州,贝州重要?”
“当然是大名府重要。”
“那不就对了,保住大名府才是最关键的,大人赶快调兵支援大名府,契丹人很快就要大举进攻了,迟了就来不及了。”
周莹想了想,觉得王钦若说的很有道理,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保住大名府,更重要的是自己也在大名府中,便忙令人出城求援。
宋军出城求援了。
耶律隆绪、韩德昌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
“要不要派人把他们抓起来?”
“不,让他们去吧。”
傍晚,萧绰来到了大名府的契丹大营,耶律隆绪,韩德昌将她接入中军大帐。
刚坐定,萧绰便说:“怎么样?听说你们干的不错?”
耶律隆绪说:“我们还没有大举攻城。”
萧绰说:“是吗?城里不是已经四处求援了吗?”
韩德昌说:“太后怎么知道的?”
萧绰说:“朕抓住了一个前往贝州求援的宋军,是他告诉朕的。”
耶律隆绪忙问:“他怎么说的?”
萧绰说:“说你们干得漂亮,把周莹、王钦若吓到了,所以派他们去各州求援。”
“这么就把他们吓到了?”耶律隆绪说。
萧绰笑道:“是的,你们的石砲差一点砸到了王钦若。”
耶律隆绪说:“朕只恨我们的抛石机抛得不够远,不然的话,砸死他们。”
萧绰笑道:“朕听说你们的石头都打中宋军的留守衙门,你们怎么做到的,我们的抛石机打得到那么远吗?”
韩德昌笑道:“这都是亏了耶律狗儿,他把抛石机推到了大名府的城墙下面,又捡了一些小一点的石头,所以,我们的石头刚好打到宋军的衙门了。”
萧绰说:“把,抛石机推到城墙下面了?距离城墙那么近,就不怕宋军用箭射他们?”
韩德昌笑着说:“太后别担心,这些狗儿都算好了,有一道壕沟正好掩护他们,宋军射不到他们。”
萧绰说:“想不到狗儿还有这个本事。”
韩德昌说:“他还有别的本事呢,昨天,臣来的时候,他向臣提了一个建议,臣觉得很好。”
萧绰忙问说什么建议,韩德昌将建议对萧绰上了一遍,萧绰听了连忙称赞,说:“这个小子现在倒真有几分耶律斜轸的风采。”
韩德昌笑道,说:“太后觉得好,臣就行动去。”
萧绰说:“不,叫别人去吧。”
韩德昌说:“这个计策是狗儿亲口对臣说的,别人去,我不放心。”
萧绰说:“可是,你太累了。”
韩德昌说:“太后是不是说臣年纪大了?放心,臣上阵冲锋还是没有问题的。”
萧绰说:“你还是不要太逞强了,你又不是铁打的。”
韩德昌笑道:“没事,臣虽不是铁打的,但也不是泥巴做的。”
耶律隆绪说:“大丞相要去,就让耶律狗儿跟你一起。”
萧绰说:“好,狗儿本来就是大丞相的护卫,不跟着大丞相跟着谁?”
韩德昌笑道:‘那臣就准备去了?’
萧绰说:“千万要小心。”
韩德昌说一声“知道了”就告辞出了中军大营。
萧绰目送韩德昌出去,回头对耶律隆绪说:“明天一定有宋军来增援,皇上早做准备。”
耶律隆绪说:“太后放心,儿臣已经派出了人马,只等宋军出城。”
萧绰点头道:“很好,打好这一仗宋国皇帝就胆寒了。”
耶律隆绪说:“据探子回报,宋国皇帝已经到了韦城。”
萧绰说:“他终于来了,来得正好。”
耶律隆绪不解,道:“太后为何这样说?”
萧绰说:“俗话说,要说话,找当家。当家的不来,什么都不好说。”
耶律隆绪说:“他能与我们和谈吗?”
萧绰说:“皇上放心,他一定会于我们和谈的。”
耶律隆绪说:“王继忠这样说的?”
萧绰笑了笑,说:“是的,昨天继忠的兄长派人捎来信,说宋国皇帝有心与我们和谈,只是碍于一些大臣反对,有些大臣想表忠心,有的想建功立业,宋国皇帝还在观望,心存侥幸。”
耶律隆绪说:“所以,我们要打好这一仗,打掉他的的侥幸?”
萧绰说:“对,只要我们打赢这一仗,下面的事就好办了。”
次日一大早,萧绰、耶律隆绪就接到了消息,冀州宋军前来增援大名府的消息。
萧绰大喜,说:“谁抵挡冀州援军?”
耶律隆绪说:“是耶律磨鲁古,昨天就去了。”
萧绰点头道:“不错,希望他像耶律课里一样,趁机夺取冀州。”
耶律隆绪说:“磨鲁古作战勇猛,趁机打下冀州应该没有问题。”
萧绰说:“贝州谁去的?”
耶律隆绪说:“太后昨天不是抓住了给贝州送信的宋军?贝州没有人去求援,不会出兵的。”
萧绰叹道:“皇上好糊涂呀,虽然,大名府的送信的被我抓了,难道冀州就不会派人去联络?”
耶律隆绪说:“不会吧。”
萧绰说:“万一他们取得联系怎么办?”
耶律隆绪说:“儿臣立即派人去。”
萧绰叹道:“恐怕来不及了。”
耶律隆绪说:“那怎么办?”
萧绰说:“只有看大丞相的了。”
傍晚,果然得报:耶律磨鲁古被击退了。
耶律隆绪惊讶不已,忙召耶律磨鲁古来见。耶律磨鲁古裹着左臂,一脸沮丧地来到中军大帐。
耶律隆绪见了,惊问:“磨鲁古,你受伤了?”
耶律磨鲁古说:“一点小伤。”
萧绰说:“听说你进攻受挫,这是怎么回事?”
耶律磨鲁古跪下,道:“臣无能,没能拿下冀州。”
萧绰说:“说说,你是如何败的。”
耶律磨鲁古站起来,说:“怪都怪臣太大意了,没想到宋国的援军。”
耶律隆绪说:“宋国的援军?哪里来的援军?”
耶律磨鲁古说:“是从贝州来的援军。臣在城外二十里拦住了冀州宋军,与他们激战,本来可以消灭这些宋军的,正在合围他们的时候,从我们后面冲过来一支宋军,两面夹击,把我们打乱了,他们趁机合兵一处,冲了出去,退回了冀州。”
耶律隆绪说:“这不怪你,是朕考虑不周,没想到他们还有贝州的援军。”
耶律隆绪说罢,看了看耶律磨鲁古的手臂,说:“你这伤是怎么弄的?”
耶律磨鲁古说:“说来惭愧,臣在冀州城外没能合围宋军,让他们退入了冀州,但臣不甘心呀,就想率军攻城,没想到被他们射中了一箭。”
萧绰问:“我军伤亡如何?”
耶律磨鲁古说:“伤亡不大,就是——”
萧绰见耶律磨鲁古吞吞吐吐,不悦道:“就是什么?你快说呀。”
耶律磨鲁古说:“就是将士们太疲惫了,士气不振。”
萧绰说:“朕也看到了我军这些时士气有些低落。”
耶律磨鲁古抱怨道:“其实像冀州这股宋军,我们是完全可以吃掉的,即使把贝州宋军加在一起,我们也能消灭他们,但最终被他们逃脱了,就是我们行动太慢了,不能一下子围住他们,这在原来是没有的,士卒们就像没吃饭的叫花子,有气无力,这怎么去打仗?”
耶律隆绪说:“真不知是怎么搞的,军士们突然不大会打仗了。”
萧绰说:“不能怪将士们,实在是近来连日作战,将士们都疲惫了,加上粮草供应不接,军士们饥一顿饱一顿,身体确实吃不消。”
耶律磨鲁古说:“是啊,因为草料也供不上,好多战马都饿死了,剩余的战马也瘦骨嶙峋的,没有力气跑,这回冀州的宋军能跑掉,也怪我们的战马跑不赢宋军的战马,这是什么事,我草原上的雄驹什么时候跑不过宋军的战马?”
耶律磨鲁古说罢,垂头丧气地长叹一声。
萧绰说:“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养好伤,让将士们也休息,给他们每人发半斤牛肉干。”
磨鲁古连忙叩谢,躬身退出了中军大帐。
萧绰看着耶律磨鲁古退出大帐,忧愁很快涌上心头。随着大军深入,粮草辎重越来越供应不上。军粮减了又减,将士们忍饥挨饿,怨言四起,如果粮草再供应不上,会出大事的。
为了解决粮草问题,萧绰想了不少办法,一开始,契丹军还是依靠老一套:打草谷,但他们很快发现,这一套已经不管用了。老百姓都逃跑了,粮食都藏起来了,契丹军一路走来,遇到的几乎都是空村,老百姓都逃走了,马牛猪羊都赶走了,不见踪影,民众都结寨自保,凭险而守。萧绰不想干扰他们,明知寨子里有粮食,也不让取。这些寨子就像路上的一个个关隘,多得数都数不清,得罪了他们,对契丹军没有好处。因此,在有的将军们建议攻打山寨的是时候,她坚决不让,因为,她知道只有两下相安无事,才能保证道路是畅通的,才有归路。
现在看来,这是对的,大军的粮草还能够送达,老百姓没有袭击他们的运粮车队,这令萧绰感到庆幸。只是运输线太长,供应不上,让萧绰非常烦恼。有人建议就地收购,但没有什么效果,因为早在半年前,宋国就把农民手中的余粮都收购了,而且近来,宋国盘查的得很厉害,严禁粮食买卖,因此,契丹人很难从宋人手里买到粮食。
再一个解决粮草的办法,就是攻占宋军的城池,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上次攻下洺州,就得到粮食近万石,大军饱餐了几顿。
可是,宋国的城池坚固,都不是那么好打的。经过打探冀州的存粮充足,但城防坚固不亚于瀛州城,非奇袭不能夺取。现在攻城已败,粮草问题日益紧迫,萧绰愁的寝食不安,坐在帐中一筹莫展。
这时,康延欣走进来,见萧绰愁容满面,说:“太后,又为何事发愁?”
萧绰叹道:“唉,延欣呀,你是不当家不知当家的苦呀。”
康延欣说:“太后是在为军粮发愁?”
萧绰看了一眼康延欣,说:“是啊,军中已快断炊了。”
康延欣说:“太后为什么不让人送粮食来?”
“送粮食?朕天天在催促押送粮草的人”萧绰看着康延欣,说,“可是路途遥远,粮草供应不接,没办法呀。”
康延欣说:“臣不是说我们的人送粮食来,那是来不及的。”
萧绰惊奇的说:“不是我们的人,谁送粮食给我们?”
康延欣说:“宋人呀。”
“宋人?”萧绰好奇有兴奋地问。
康延欣说:“太后可以让大名府的人送粮食给我们。”
萧绰看了康延欣一眼,那眼神像在说:“延欣,你是不是发高烧了?”但她嘴里还是说:“让他们送粮食?他们会送粮食给我们?”
康延欣说:“只要太后答应不攻打大名府,我保证他们会送粮食给我们。”
萧绰听了,想了想,笑着说:“你说的还真有可能,可以试一试。”
康延欣说:“事不宜迟,请太后速速派人进城。”
萧绰问:“谁可以进城去。”
康延欣说:“太后觉得臣去怎么样?”
萧绰说:“不怎么样。”
康延欣说:“太后怕臣办不好事?”
萧绰说:“你没有办不成的事,只是朕舍不得。”
康延欣说:“那臣推荐一个人去。”
萧绰问:“谁?”
“飞龙使韩杞。”
“王继忠推荐的?”
“是的。”
“好吧,就让他去一趟,看他能不能做成这个买卖。”
康延欣说:“太后,最好在大丞相得胜回来,再派韩杞去大名府。”
萧绰笑道:“这个朕知道,也是王继忠教你的?”
康延欣说:“太后为什么总是小看臣?”
萧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康延欣说:“继忠见太后这些时忧劳国事,瘦了不少,心里很是着急,担心您的身体吃不消。”
萧绰说:“继忠是个好臣子,朕谢谢他,也替三军将士谢谢他。”
康延欣看着萧绰说:‘太后,你真的需要休息,看把你累的,继忠说还有很多大事等着您呐,你千万不能倒呀。’
萧绰咳嗽了两声,说:“朕知道,你回去对继忠说,让他抓紧与那边联系,朕等他的好消息。”
康延欣从萧绰那里出来,听见寝帐里又响起一阵剧烈地咳嗽声。
风很急,营中央的大纛哗啦啦地作响,低垂的,灰暗的云压得很低,大名府的城墙也是灰暗的,像一条被打死的扔在路上的乌蛇。
康延欣裹紧外衣,回到穹庐。王继忠在案台后面抬起头,说:“回来了?”
康延欣没有回答,走到他的身边,坐下来。
王继忠看了看康延欣,说:“太后没答应?”
康延欣说:“答应了。”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唉,不说了,女人终究是女人,没有办法的。”
王继忠看着康延欣,不知她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她是说谁?王继忠不好问她,便说不再说什么,低头写东西去了。
康延欣坐了一会儿,说:“你说大丞相这回能打胜仗吗?”
王继忠看了康延欣一眼说:“能。”
康延欣不说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王继忠看了,说:“延欣,你今天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康延欣说:“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
“如果大丞相打了胜仗,他们还会谈判吗?”
王继忠愣了一下,说:“会的,我觉得宋国很快就会派人来的。”
康延欣看着王继忠,将头倚靠在他的肩膀上,说:“这么说你很快就会回汴梁了。”
王继忠没说什么,只紧紧握着康延欣的手,他此时说什么都是苍白的,只能紧紧抓住她,让她感到力量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