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石碑!莫不是近日流传甚广,名为白话文之物中所描述,那五庄观中所供奉之石碑?”卢拙玉指着石碑上的天地两字,面带惊异,想来他也是看过最近大火的《西游记》的。
“正是出于此,弘毅听闻定明大师讲,其师山水郎,受学于仙,这店内自然不好供奉管子,只书天地二字,以表敬畏之心尔。”关于这个内情,杨弘毅是比崔元礼知道的更多的,所以出声解释道。
“这么说,这山水郎,确是出自于五庄观,师从镇元子了?”崔元礼也来凑趣道。
“这便不得而知,但是纵观山水郎所行之事与所留之诗,倒是当得起一声天上客之名了。”卢拙玉点点头,最后做了总结。
“卢兄高见!”杨崔两人一起称赞道。
没办法,今天是卢拙玉第一次来陈州,无论请他过来的崔元礼,还有自以为河南道士族年青一代代表的杨弘毅,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更何况,卢拙玉现在手里握着的,可是卢家新罗婢的份额分配,就冲这个,两人也对其颇为重视。
唐朝权贵人家,讲究的是用昆仑奴,养新罗婢,赏菩萨蛮,这三者都是当时周边的歪果仁。
昆仑,在唐朝也有黑的意思,而昆仑奴,其实就是当时印尼地区的黑人。唐朝时期周围有个小国叫做女蛮国,大概是现代的缅甸附近,向大唐进贡的时候,还带来了一支特色的舞蹈队,个个都是美女。女蛮国的舞女头发高高梳起,带着金冠,身披璎珞披肩,形象就跟现代大家看到的唐代壁画上的仙女差不多,当然唐朝习惯称美女为菩萨,所以又叫菩萨蛮。
而新罗婢,就是古时高句丽,现在朝鲜半岛上的妹纸,大多柔顺乖巧,肤白貌美,所以被海盗掳掠,经人训练后,卖到唐朝做婢女的。
而彼时大唐,实际掌控着新罗婢奴隶贸易的,正是范阳卢氏。
范阳卢氏,祖上乃汉朝名臣卢植,发家于范阳郡(类似现在河北涿州县),到了隋唐时期,渤海高氏式微,卢氏崛起的情况下,掌握着全大唐大部分的新罗婢贸易也不足为奇。
卢氏于高句丽关系之紧密,后来残唐五代之时,卢氏家主甚至率领族人东渡到高丽,后世韩国总统——卢泰愚、卢武铉,都承认自己乃是范阳卢氏的后人。
此时正值初唐,新罗婢的流行刚刚才在大唐的高层露出苗头,但是崔家和杨家何等精明,一眼就看出此间的暴利,想要分一杯羹,所以崔扬两人这才对卢拙玉如此客气。
哈哈哈哈,三人笑过一阵之后,遂并做一处,变作携手前行。外人看到,还以为三人乃是多年好友呢。
穿过石桥,三人刚刚走到天然居门口,一阵食物地香气传来,扭头一看,天然居的另一侧,开了一个长长的窗口,窗口外横着一块木板,里面放着一口小锅,一个炉子一般的物事,此时正散发出阵阵香气。
“此乃何物?”卢拙玉看着天然居墙壁上开出的那个小窗口,疑惑地问。
“好教卢兄得知,这天然居,原先不过乃镇上一酒楼而已,所来往之人,无非来此地经商之商贾与本地匠人而已,自从山水郎到此之后,重新修葺改名天然居,其价比之以前,高了不知多少,但山水郎不忍镇上乡民无酒可饮,故开设名为‘档口’之物,只卖廉价小食与劣质的糟白酒,虽然乃粗粝植物,但经山水郎所提供的之妙方,亦颇为美味也。甫一出现,镇上商贾,大为所喜,而亦有寒门士子,因其价廉味美,买来充饥尔。”
“哦?卢勇!”卢拙玉扭头对着自己的家人喊道。
“速速前去,将这吃食,买上十几份回来,予尔等分食,另外,再买一份予我。”
“诺!”名为卢勇的家人低头应承。其余崔家与杨家的仆人,也是纷纷面有喜色,纷纷向卢拙玉致谢。
今日他们出来踏青,轻装简从,所带仆人不多,只得四五人随身而已,卢拙玉让卢勇买上十几份,分明是连崔扬两家仆人的份都算上了,所以仆人们均是感叹这卢氏子弟的大气。
吩咐完家人之后,卢拙玉三人进入天然居内,甫一进入,卢拙玉就发觉此处的不同。
“这是?胡几?”卢拙玉看着大堂之内,不由得开口问道。
当然,诸君不要想歪了,卢拙玉说的,正是堂内的八仙桌,长条凳,脱胎于板凳,唐人称之为胡几的东西,而不是穿着露脐装,金发碧眼,跳着让人脸红心跳舞蹈的胡姬,虽然两者发音一样,且都是用来“zuo”的,但是让卢家小郎君吃惊的,正是这桌椅板凳。
“忘了跟几位郎君介绍,小店不设坐塌,全采用仙人弟子所发明之座椅,颇为舒适,几位小郎君一试便知。”刚刚进门,酒博士眼尖,一下就认出了常来的杨弘毅杨郎君,而跟杨郎君并肩而行地,想必也俱是高门子弟,所以酒博士不敢怠慢,立刻舍了那桌的客人,赶紧上来伺候。
这里的酒博士不像其他酒楼,是一些面容油腻的中年汉子,全是一些衣着干净的少年郎,看着贵客对于座椅有兴趣,赶紧将最近的一套桌椅擦了又擦,请卢拙玉坐下。
“倒也不错,比之于坐塌,倒是强上不少。”卢拙玉感受着被解放的屁股和双腿,点头赞叹道,随即给自家仆人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掏出五十个铜钱,赏给了这位年轻得过分的酒博士。
“敢问贵客贵姓?”酒博士行了个礼,小心翼翼地问着卢家家仆。
“何事?”家仆立刻警觉起来,眼神冷冷地盯着年轻的酒博士。
“此乃吾之贵客,汝就称其为玉郎君便是。”杨弘毅自是明白怎么回事,出言解围到。
“谢弘毅郎君。”酒博士行了个礼,高声唱喏道:“谢贵客玉郎君,赏五十钱,愿郎君多福多寿,万事如意。”
“谢郎君赏,愿郎君多福多寿,万事如意。”此时,天然居内的酒博士,齐声唱喏起来,尤其是门口的那位,声音更是嘹亮。
“哈哈哈,有趣,有趣得紧,这天然居,当真是处处与别处不同。”卢拙玉虽然出身世家大族,世家之人都讲究一个含蓄和涵养,家中仆人拍马屁都是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祝愿,哪像现在,被人在公众场合这样赤裸裸地拍马屁,对于他来说,这种体验还是头一次。心情大好之下,随手又赏了一百钱。
这下,酒博士们唱喏的声音更大了。
“这天然居,连酒博士,都如此伶俐,当真不凡。”崔元礼也恰到好处地说了一句。
“回郎君,某家东主曾言,凡来天然居之客,无论其身份高低,只要进这天然居大门,便是吾等心中之天上客,吾等自然要以天上客对之。”
“此乃汝东主所言?”
“自然,客上天然居,便为天上客,此乃吾酒楼之训,是某家东主,仙人弟子所定下,吾等自当遵从。”酒博士认真地说。
“有此训诫,何愁此楼不兴乎?”三人俱是微笑,崔杨两人也纷纷出手,赏了些铜钱,再次引发一阵类似后世主播谢飞机的唱喏,其中热闹之处,自是不提。
“此联,亦是那山水郎所做。”坐在酒店的大堂里,卢拙玉看着大堂立柱上的一副对联——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心中暗道,为何太过俗也。
“正是陆师所做,鄙楼之内一切诗文,皆是出自吾师之手。”话音刚落,一系月白僧衣,满脸络腮胡的中年人僧人从大石碑之后出现,回答了卢拙玉的疑问。
“小僧定明,见过诸位郎君。”定明双手合十,与众人见礼。
“见过大师。”三人连忙还礼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