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哲独自一人坐在观鱼池西南方一块凸出的小丘上,背后是青翠的竹子,想必火锅看到了一定很喜欢,面前大红色,不停游动的锦鲤,红烧最合适,不知道这个时候吃鲤鱼算不算犯罪。
陆哲有一搭没一搭地地想着,一边嚼着嘴里的点心。作为主人来说,郑太守还是很周到,因为晚宴还要几个时辰后开始,所以他准备了不少的点心和酒水,需要的话,就跟院子里的仆从说一声就行了,很有些后世冷餐会的味道。
之前陆哲被郑太守可以说是训斥了一番,众人就不怎么待见他了,再加上刚刚,他走上前去看妹纸,结果被某个妹纸给踢了一脚,所以此时,他在园中众位士子的眼中可谓是屎壳郎叫门——臭到家了。
这样的导致的结果就是,这次上元文会,没人愿意跟他坐在一处,就连薛奉义和杨弘毅也抛弃了他,一副我跟这个好色小儿不熟的样子。
于是,陆哲只好坐在池塘边,吃着东西看着锦鲤,倒也怡然自得。
至于写文章?你说什么?我的那一笔歪歪扭扭地字能见人?才把刚把繁体弄明白呢,
像这种文会一般都很少要求每人必须交一篇文章的,但是很少有不写的。以前时代通讯不发达,好不容易参加一次文会,只要文章写好了,或是扬名文人士林,或是闻达于世家显宦,甚至还能采撷佳人芳心,赢取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这么好的机会,傻子才不写。
但是,这里就有这么一个傻子,占用了陈州士子心心念念地上元观鱼会的参加名额之后,竟然真的是来这里看鱼的,用唐朝人的话来说,那就是——痴汉。
当然,这里这个“痴汉”不是后人所说的那个意思,在唐朝,说人是XX汉,其实就是骂人话了,比如这军汉,这田舍汉,据说我们伟大的太上皇李渊陛下,曾经骂过手下的文人,你这读书汉!
所以,在唐朝,痴汉虽然不是变态的意思,但是其实说你是个蠢逼。
变态和蠢蛋,倒是很难说清楚哪个更糟糕。
反正周围无人,陆哲也不再跪坐,而是以一种类似葛优瘫地姿势,靠在旁边的石头上,就这么一手糕点一杯酒,斜眯着眼,看着远处热闹的人群,众人或谈笑,或饮酒,有人甚至掏出乐器,即兴弹了一段。
这就是大唐啊,陆哲看着远处的人群,那些古画当中的文人雅集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眼前,这一切让他觉得很有趣。
不过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这句话虽然是朱自清说的,但是陆哲也感同身受,虽然自己被众人嫌恶和疏远,都是无心之失,因为自己不唐人习俗的缘故。但是就算此刻自己与这些唐人其乐融融,自己也会觉得有些孤单的吧。
狂欢,其实就是一群人的孤单罢了。前世的一句歌词突然映入脑海,陆哲终于明白自己身上的低气压的来源了。
今天可是元宵节啊,于是他理所当然地想家了,想念自己后世那个有亲人有爱人有友人,还有元宵火锅小面郭德纲漩涡鸣人胖头鱼的世界了。
可惜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啊,陆哲长叹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五庄观的众人此刻也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跟他前世的记忆一起,蕴娘,鬼长老,林狗组合,铁三…….
等到上元观鱼会结束,我就赶紧回去吧,要春耕了,村里还一堆事情呢。此刻,陆哲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之前每日都隐隐嫌弃的五庄观,已经成为了他在大唐的家,根一般的存在了。
“登徒子,汝为何不作文。”一阵香风从背后传来,陆哲扭头一看,又是她,刚刚踢了自己一脚的那个仕女,只有她一人用青色的线在自家的罩纱上绣着水鸟,陆哲一眼就看出来了。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哲平生从未见过如此美景,一时情不自禁,失了礼数,还请娘子恕罪。”见到对方来找他,陆哲当然不会觉得自己魅力惊人,让这个小娘子一下子就看上了自己,只当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连忙向对方表示自己不是有意的。
“呵呵,陆小先生倒是好一张巧嘴,能说出如此让人合不拢嘴的美言,怕是骗了不少小娘子吧。”这些后世看来只是道歉的托词,在这个含蓄保守的古代,当着小娘子的面,直接的赞美她的美貌,这就有点撩的意味了。
于是,这个小娘子落落大方地坐在了陆哲的旁边,当然,作为一名世家女子,她并没有学陆哲的那个羞耻度爆表的葛优瘫。
“小娘子认识哲?”听到那句陆小先生,陆哲就觉得莫名熟悉,于是他开口问道。
“先生莫不是忘了妾么?”少女把脸上的面纱撩开,露出了一张熟悉的小脸,然后又迅速遮住了那张算是清丽的容颜。
“原来是婉扬小娘子,幸会幸会。”陆哲就是说,平白无故的,这个仕女竟然踢了自己一脚,结果竟然是木氏商会的木婉扬,不过这个妆,真的是。陆哲不由得想在化妆打扮方面,对唐朝的女**进一言,后世东瀛的那些艺伎的装扮,据说就是学的唐朝女人的妆容。用铅粉把自己涂得像白面成精之后,又用大红胭脂,在脸上涂了两个很大的红脸蛋。
因为木婉扬此时天葵未至,还是个小萝莉,所以她并没有剃掉眉毛,画上一个大而粗的晕眉,只是略略地画了下眉,但是在她的额头和眼角,都贴了金箔做的花纹,嘴角也用朱砂画了一朵小小梅花的样子。
好不好看放一边,铅粉,朱砂等等就往脸上抹,你这是嫌命长啊,听说还有妇人为了美白,吃水银,吞砒霜的,简直很难想象。
“先生为何不著文,以先生之才,定会夺得魁首。”陆哲正想着如何给她科普唐朝化妆品的危害,毕竟是自己的金主。结果木小娘子就开口问了。
“哲实在是不通文墨,就不献丑于人前了。”陆哲也很坦然,对于吐谷浑一战的结果,自己倒是知道的比他们主将都详细,但是有什么意义呢?刚刚杨弘毅才悄悄告诉自己,今天所有在场的人,都是来争第二的,郑太守准备在今天自家儿子郑瑾德铺路,不惜请来了公主和远在范阳的卢公,这个消息在陈州早已不是秘密。
“先生何苦自污之此。”木婉扬软绵绵地萝莉音传来,似乎很是替陆哲惋惜,这些日子里,关于这个神秘的陆小先生的情报,她都搜集到了,在她看来,这个陆小先生身怀异术,不仅精通术数,计然之学,能冰里取火,酒糟取酒,还精通华佗肉白骨之术,而且佛学精深,显然就是大才,这些日子里,她和木仲细细梳理了陆小先生那日在磐石镇所传授的那些学问,越梳理越觉得深若渊海,作为一名正要进入花信期的少女,中二爱幻想的木婉扬已经把这位陆小先生当做自己奇遇的一部分,某种戒指里面老爷爷一般的存在了。
刚刚陆哲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她甚至有点偶像破灭的感觉,不过转念一想,陆哲乃山门之人,为“李逆”所不容,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陆小先生是有苦衷的呀。很有点后世那些饭圈的妹纸为自己的爱豆犯蠢脑补洗白的味道。
“自污,算是吧。”陆哲自嘲的笑了,不过可不是我主动,而是被动自污的呀。他在心里默默地补了这么一句。
看到陆哲虽面露苦笑,但是神情极为洒脱,木婉扬更加笃定对方在自污,心中佩服之余,同时也泛起了一股惋惜之情,可惜,若是此人不是……想到了某些可能性,小姑娘的脸腾得就红了,幸好被厚厚的粉和帽子遮住了,不然她觉得自己有些无地自容了。
此刻还是白天,自己一个女子过来已经有点惊世骇俗了,所以木婉扬见陆哲不在意,匆匆福了一福,说了声“小先生,今夕再聚。”便咚咚咚地跑开了。
他这是约我?自己被一个小破孩约了?陆哲显然有些懵逼,不过看到旁人厌恶的眼光,他不由得有些不爽牛进达。
显然牛进达想必也知道郑观鱼为儿子扬名的这个事情,但是还是派了自己和薛奉义过来,吩咐他们一定要全力夺魁,这明显就是恶心郑观鱼来的,这不是让他们招郑观鱼不喜吗?
而且,对于他俩夺魁这件事情,某种意义上来说,牛进达自己也不看好,不然为什么他不让自己的儿子牛师赞过来,牛师赞也颇具文名,说白了,不就是不想让自家儿子过来被坏了名声吗?
陆哲深刻怀疑自己就是牛进达抛出来的炮灰,薛奉义好歹还是刊江府的五品牙门将,颇具名声的白马将军白袍郎,而陆哲自己,声名不显,来自山野,不就活是那只被郑太守用来杀鸡儆猴的鸡吗?可惜自己还傻傻地凑上去。
这就是信息不对等的悲剧啊,陆哲感叹道。若是自己早点知道这些消息,何至于出这个丑,真的是出了茶馆进澡堂——里里外外都挨涮啊。
事实上,牛进达还真是这么打算的,牛进达看上了陆哲的本事,故意派陆哲过去参加观鱼会,他也猜到,比起颇有美名的薛奉义,郑观鱼一定会羞辱他带来的另一个小子,他的意思是,等到陆哲受辱了,想要报复的他,只有依靠自己,自己就可以顺水推舟地收了陆哲作为幕僚。
他想得很好,可是他并不知道,在陆哲的体内,是一个来自千年后的灵魂,他显然低估了后世之人的节操。
其实是这样的,在唐代,人们的节操普遍要比现代人高,如果是一般的古人,受到如此羞辱,不报复回来简直枉为人,亲朋好友都看不起他,不过陆哲体内可是后世人的灵魂,不过被一个地级市的一把手说了几句,虽然不爽,但是还不至于觉得是个很大的羞辱,不过牛进达竟然敢设计自己,陆哲赶紧掏出小本本,把牛进达的名字写在了第一个,随后才是郑观鱼。
过些年我若得了志,下个月的名单,一定会有你一个,好吧,老牛。陆哲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心里yy,自己某天遇到李二微服出巡,然后君臣相得,圣心大悦,自己从此出将入相,娶公主封国公,走上人生巅峰,然后开始各种教牛进达做人的场面。
怪不得两唐书没人给你做传呢,你这性格,有朋友真的怪了。再次在心里默默吐槽了牛进达之后,陆哲专心致志地对付点心起来。
正当陆哲开心地用点心渣喂鱼的时候,池塘对面的精舍那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很大的喧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