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月琉熙的局
杜润生思考着,又想起来其实月琉熙自称的是“小女子”,这本身就低人一等了,按照常理而言,这种时候她本来应该自称“本郡主”。
对于小女子这个称呼嘛,经常在花街柳巷风流的杜户部侍郎自然很喜欢这个自称。一下子便也高兴了起来,设身处地得真的为月琉熙想了想。
月琉熙刁蛮跋扈的名声是因为喜欢秦大将军而出来的,可是月琉熙为什么会喜欢秦大将军到刁蛮跋扈的地步?噫,是了,像秦大将军这样清风朗月的人物。你不刁蛮跋扈一点简直没有办法和他交流。
毕竟身为秦大将军的小迷弟,杜润生也是很能理解月琉熙的。这样一理解顿时觉得自己不上去确实不太好了。况且,不过就是上个二楼而已,月琉熙又不能把他吃了,杜风流公子想了想,觉得上去之后不和月琉熙有什么正面交锋不就好了?如果月琉熙非要和他交流呢?嗯,见机行事罢。杜户部侍郎觉得他一个大男人没必要因为一个“小女子”而扭扭捏捏到这个地步。
摘月的二楼可以躲避雨,因为二楼的结构构造便是出于工匠的善意和巧思。二楼的飞檐屋棚十分的大,而二楼的围栏坐椅却是凹进了里面来。
杜风流公子哥上去的时候,本来半歪半躺姿态慵懒虽然不符合礼仪优雅,但是却格外的好看。现在月琉熙却是坐正了起来,纤纤手指还在缓缓地整理自己衣服头发等乱了的地方。
杜户部侍郎一看见月琉熙这幅正经端重的样子,心里打鼓,只想着自己或许不应该上来,谁知道月琉熙这是要作甚么?对他做甚麽?
出乎杜户部侍郎预料的是,月琉熙整理好了自己的服侍头发,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杜润生。月琉熙微微偏头,露出了自己一截藕白的脖子,头发上的簪花流苏到不了的位置,却有长的珍珠耳坠做了呼应,而那脖子和珍珠之间,杜户部侍郎竟然分不出来谁更白。
月琉熙的目光却是虚无缥缈地似乎在看外面将天地虚无缥缈了的大雨。那专注的,却有空灵的神情,让杜润生产生了一种月琉熙在等着候着雨停,可是这个郡主却又似乎只是在欣赏雨,或者在想其他事情。月琉熙这样子的神色实在是让人猜不清楚她的想法。
杜户部侍郎看着月琉熙认真的想了想猜了猜,摇摇头没有一个所以然。但是杜润生却是知道自己刚才确实是误会月琉熙郡主了。真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思想一点都没有纯透,还没有领悟人之初,性本善良的道理。
就算杜户部侍郎有心道歉,这样的道歉话道歉原因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况且在这天地一片雨声的寂静里,再说月琉熙专注于雨中的世界事,杜润生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道歉话其实还是冒犯了月琉熙,于情于理都不是作为一个怜香惜玉的风流公子哥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杜润生这样一番自我安慰之后,深以为自己很有理,便也不再说话,站在一旁,寂静着,目光不知道在哪里,杜户部侍郎听着雨的旋律,想着自己的事情。
两个人便是这样谁也不打扰谁的寂静着。共听雨声,共感雨幕,让嘻嘻哗哗洗涤内心的喧嚣,让清澈的雨露均沾了心灵不洁净的地方。
在大雨滂沱快要停止的时候,杜润生却听到了月琉熙轻轻地有种提醒着月琉熙郡主他自己的一声“啊”。杜润生不以为意又心下好奇就顺着月琉熙的目光给看了过去,入目的是一个大着油纸伞在雨中款款而行,她走得小心翼翼,虽然现在雨小,那姑娘的绣花裙摆却是有了一层的湿意,像是裙下处的一圈花边。
杜润生没有看出来什么名堂,好奇的目光又回到了月琉熙的身上,却见月琉熙郡主那漫不经心的神色上面带了几分思考的神情。
杜润生自然是更不可能在月琉熙身上找出什么答案来,也不能冒然的问郡主什么,要问也得有些眉路啊,不然不是瞎起哄吗。
好奇的杜户部侍郎又去大量那个雨中撑油纸伞款款而行的姑娘,现在因为姑娘走到了侧行的一面,刚才是正面迎来,所以杜润生就是看到了一把带花的油纸伞已经散开如花的裙摆,现在却因为角度的不同,看清了这个姑娘的侧脸。
这一看清之下,杜户部侍郎满满的都是惊讶。
这是杜润生这个风流公子哥认识的姑娘,这姑娘是怡红院——西秦帝都最大的青楼,不整个西秦最大的青楼。
“公孙欣欣?”
杜润生这一惊讶之下便出了口。公孙欣欣是怡红院的清字牌姑娘,意思是卖艺不卖身的。杜润生和这个姑娘有过几次的见面和相处,但是毕竟还是没有太大的映像。
月琉熙的目光还是有实质地一直在那行走的公孙欣欣身上,等到人已经快消失在转角,消失在雨幕中,方才应了杜润生的话:“是,怡红院的公孙欣欣。”
杜户部侍郎也看着公孙欣欣的离开消失,心道之前怎么没有发现这公孙欣欣有些这样优美到吸引人的无法自拔的气质?就这样远远地在这楼中看了几眼,就觉得被公孙欣欣给占据了心神,有点久久难以自拔。
洛云瑶听到这个描述的时候,就想到了那撑着油纸伞在雨色里面缓缓走过雨巷的带着丁香花香味的丁香姑娘。
这样的人,这样的情景,这样的背景,只要是个人就难以自拔,何况是****,惯是怜香惜玉的杜户部侍郎。
这厢杜户部侍郎这个风流公子哥还沉迷于刚才公孙欣欣给他带来的惊艳,还想着等会要去怡红院专门找找公孙欣欣看看她的人,听听她的琵琶。
这边月琉熙郡主冷冷的声音已经继续开口了:“既然杜户部侍郎知道这公孙欣欣想必也是知道这公孙姑娘最近遇上的难处吧?”
杜润生还沉寂在自己的美好思想之中,现在冷不防被月琉熙冷冷地唤醒,听月琉熙这话原来这公孙欣欣还遇上了什么难处,这……不正是给了杜户部侍郎这个风流公子哥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吗?
杜润生立刻很上道地做羞愧状:“杜某不才,愧不知此事,还请月琉熙郡主告诉则个。”
公孙欣欣已经消失在了转角的雨珠链里面。
月琉熙收回了对公孙欣欣的久久注视,转向了再和她对话的杜润生,看了杜润生的那一眼里面似乎有些不屑,但郡主大人终归还是没有轻轻“啧”了一声。只是又漫不经心地收回了目光,视线挺留在某一处,专注地打量着,然后悠悠地说道:“公孙欣欣被卖进怡红院是不得已的。当然这世间也没有几个女子不是逼不得已才进入怡红院的。只是公孙欣欣进入怡红院的时候年华正好,真真是豆蔻好时辰。公孙欣欣的父亲是走南闯北的商人,在公孙欣欣出生后的那几年,他们一家子是定居在塞北边关的,公孙欣欣学的就是胡舞,这一曲胡舞堪称为一绝,所以在公孙欣欣沦落风尘的时候竟然还能子清字牌自居,里面多少是含有对公孙欣欣胡舞的赞扬喜爱的。”
月琉熙说话不是按照时间顺序来的,杜润生听着有些吃力,本来还想问为什么公孙欣欣进入了怡红院这种地方,这是西秦帝都,而公孙欣欣本来是应该生活在美丽的塞外,何必来见证这人世的悲观苦涩。
光是这样一想,杜户部侍郎毕竟也是在风尘里面打过滚的人,立刻接着月琉熙地话询问道:“公孙姑娘的父亲是不是后来带着自家老小在西秦帝都来发展生意,谁知道时运不济,家道中落,于是这狠心的父亲便将公孙欣欣买了以求得东山再起的资本?”
月琉熙郡主没有看杜润生。低着头还是慵懒散散的样子,回答杜润生道:“差不多吧。”
杜润生为自己的猜测正确而欢呼雀跃,杜户部侍郎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这其实就是老生常谈的陈芝麻烂谷子的梗。
月琉熙却还是将整个事情再说了一次。想将公孙欣欣的悲惨遭遇给讲述清楚:“公孙欣欣是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小哥的,那人是败落了流落在塞外的书香世家的长方长孙,家里面让他读了很多书,希望他总有一天能够考取功名恢复光耀门楣。后来这个长房长孙在很小的年纪之时果然考取了当地的秀才。不过,商人和穷酸秀才重来都是互相看不对眼的……”
杜润生对这个观点深有体会,但是也不敢贸然打断月琉熙郡主的话,便又乖巧地听着月琉熙继续这个关于一个青楼女子的故事。
“后来,县试,乡试,省试。那小秀才要进京赶考时候,公孙欣欣要去给他送行,谁知道被他父亲给知道了,于是威胁公孙欣欣说她如果敢出这个门。以后就别想回来了,他没有公孙欣欣这个女儿。”
听到这里的外表风流内心是干净纯透的好孩子的杜润生深吸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