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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父仇

东海屠 阿菩 6321 2022-11-08 01:32

  东‘门’庆一觉醒来,日已西斜,昏黄中周大富兴冲冲跑来道:“事情有转机了!”东‘门’庆哦了一声问:“怎么?”

  周大富道:“张琏请我们吃饭,我刚才见他让他嫂子杀‘鸡’呢。”

  东‘门’庆却道:“别高兴得太早,也许人家是煮了‘鸡’汤送客呢!”

  晚饭时分,张琏果然在他哥哥张琅家里设宴,主人一方是他和张琅、张厚明、张宝,客人这边东‘门’庆只带了沈伟周大富以及林凤,陈百夫水蛇蔡推说不舒服没来。

  八人坐定,东‘门’庆看了张琏一眼,从他眼神表情中半点看不出对方的想法来,心道:“这人不像他哥哥,不好糊‘弄’。这番沈‘门’若‘激’他不得,多半得用强了。”

  果然张琏敬了两巡酒,寒暄已毕,忽道:“听说王公子要去‘潮’州府城,我有一封书信,不知能否托王公子捎带过去?”

  他这话一出口,张琅的脸‘色’便难看了两分,知道他弟弟始终是不肯答应这事!张琅都听出来了,东‘门’庆如何不知,笑了笑道:“最近道路不平静,我虽然想去,但不知去不去得成呢!”

  “不要紧的。”张琏道:“我弟弟张珀去过‘潮’州府,他今晚就回来,我让他给王公子带路。这条路我们走得熟了,沿途村落市镇都有相识,不会出事。若王公子肯帮在下捎一封信,收我书信的那位朋友在‘潮’州府城也有几间房屋,王公子到了‘潮’州府城若不嫌弃大可住在他那里,我那朋友在府城人脉不错,各路行情都熟,生意上的事情王公子可以问问他,或者会有帮助。”

  这几句话乍听只是轻描淡写,实际上是在婉拒张琅所答应的生意之余,又帮东‘门’庆做了去‘潮’州府城的安排,就是生意上的事情也有了‘交’代,至于所谓请东‘门’庆捎带一封书信云云则全是托词——他既让弟弟张珀带路一起去‘潮’州府又何必再将信转托他人之手?当然,东‘门’庆也不会蠢到当场揭穿这托词。张琏下午没当场将东‘门’庆赶出去,这会又这般说话,那便是希望双方都好下台,愿意‘交’个朋友了。

  若东‘门’庆一伙真是识好歹的生意人,这时多半也没话说,甚至会感到乐意,但沈伟等深知此次来的目的,所谓贩卖‘潮’绣云云其实只是个幌子,哪里希望这样?东‘门’庆却笑了笑道:“若是这样,那可就多谢了。”

  张琏见他识相,心里又多了两分好感。张琅、沈伟等一听却都有些急了,张琅心想难道一桩好好的生意就这样泡汤了?若早知道弟弟会把到手的大生意往‘门’外推自己何必费这么大的功夫?不但‘花’了工钱请人打扫了那片老厝,今晚还赔了一顿大鱼大‘肉’!心道:“早知道这顿饭就不该和老二抢着做东!唉,可惜了我那只老母‘鸡’!”沈伟等则觉得东‘门’庆松口得太容易,他们认为这时该死缠烂打,最好从张琅身上下功夫让他去说服他弟弟才是!

  但东‘门’庆道了那句谢谢之后却绝口不提此事,且吃饭且喝酒,一边和张琏闲聊,说些福建的见闻、人才、事迹,又从福建说到双屿,说到京城,说到日本,甚至说到海外的佛郎机,一顿饭下来听得林凤兴高采烈,张琅眉头暗皱,沈伟心中不解,张琏却想:“这王四果然是大地方来的人,谈吐见识都大为不凡。难得的是还有几分书卷气!”‘潮’汕闽南在文化上本属一系,就是走卒贩夫乃至盗贼娼妓也知道敬重读书人,东‘门’庆虽然没故意亮出自己的曾中秀才的光耀事,但谈吐之间流‘露’些斯文在所难免。

  饭已吃完,两人却谈得正投机,张琏又邀他到自己家里喝茶,他亲自把盏推杯,东‘门’庆喝了两巡,心想:“他泡茶的手法有些生疏,不过这茶叶倒也讲究,看来是个喜欢茶的人。”便说道:“这两日多多打扰,无以为报,我有二两好茶带在身边,便拿出来请张兄品茗品茗。”不等张琏回答,便对林凤道:“去把我包袱里那个用青‘色’缎子包着的小瓷壶拿来。”林凤依言去拿了来,东‘门’庆接过,笑道:“难得和张兄投缘,咱们便不论主客,我来泡这一泡吧。”便把茶具挪了挪,煽炉洗杯,下茶刮沫,关公巡城,韩信点兵,一股茶香飘将出来,喜得张琏叫道:“好茶!好茶!”又叹道:“可惜,可惜。”

  东‘门’庆有些讶异道:“小弟哪里做错了么?还是这闽侯柏岩长兄看不上眼?”

  张琏忙道:“不是,这茶好,王公子泡得也好!我只是可惜拙荆看不见闻不到,回头她知道自己错过了这等好茶叶、好茶艺,非后悔得三天三夜睡不着不可。”

  东‘门’庆心道:“原来喜欢茶的是他老婆。”笑道:“原来如此。咱们又不是士家大族,也不用太讲究,如果张兄不计较,便请嫂夫人出来一起品茗如何?”

  张琏道:“我们乡下地方,也不那么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不过拙荆到娘家去了,眼下不在家。”

  东‘门’庆哦了一声,道:“那就可惜了。”

  林凤在旁边,忽道:“表哥,那我们就在这里多住两天吧,等张婶婶来见过了再走。”

  沈伟在旁边听了心里不禁喝彩,他们这伙人只要在这乌石围多留一天,便能多一分希望和转机,最怕的就是张琏逐客,所以暗中连赞林凤机灵。

  谁知道东‘门’庆却道:“不行!公事要紧!我们这次出‘门’,背后干系着几十户人家的饭碗呢!张兄弟已经帮我们安排去‘潮’州府的事情,咱们还是早去早回的好。反正我们已经和张兄弟‘交’了朋友,这茶什么时候都可以喝,但贩‘潮’绣的事情要是搞砸了,回到泉州得有一路人哭!”

  东‘门’庆要是打蛇随棍上,张琏也未必会答应,但听他这样说张琏又不免有些许失望。那边沈伟听了更是奇怪,心道:“吃饭的时候他那样说,现在又这样说,难道王公子觉得事情无望,打了退堂鼓,想早些走了?”

  又喝了一巡,外边忽闯进一个和东‘门’庆差不多大的后生来,张琏便给两人介绍,说那后生是他的胞弟张珀,又对张珀道:“你有口福了!才回来便撞上王公子的好茶!来,吃一杯试试。”

  张珀一脸有急事的样子,但还是接过茶杯就往嘴里倒,张琏笑道:“你这是牛喝水!”张珀勉强笑了笑道:“我赶了半日的路,口渴。”又暗中扯了一下张琏的衣角,小声道:“他一定要见你。”

  张琏稍稍沉‘吟’了一下,对东‘门’庆道:“我有点‘私’事,得去处理一下。”

  东‘门’庆便即起身道:“那我先告辞了!”

  张琏拦住道:“不用不用,王公子你且坐,我去去就来。”

  东‘门’庆却摇头道:“刚才茶也喝了不少了,再喝下去,我怕会醉了。”

  张琏再三挽留,东‘门’庆道:“张兄弟,若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弄’这客套了。”张琏这才放了他走,让张宝送他们回去,回到张厚明那边,张厚明见张琏不答应接这笔买卖,又听说东‘门’庆急着要走,知道这煮熟的鸭子要飞了不免大感心痛,面对东‘门’庆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张宝走后他也回房去了,东‘门’庆使了个眼‘色’,林凤便说要撒‘尿’跑了。

  关上‘门’后,陈百夫水鱼蔡等问事情怎么样了,沈伟一一说了,陈百夫连声道可惜,又问东‘门’庆为何那么轻易就答应要走,是否已经准备放弃云云。东‘门’庆且不回答,却问:“沈‘门’那边有什么消息没?”

  陈百夫道:“刚刚我们从后窗和他安‘插’的人竹筒传声,得知沈总管今晚会来找张琏。”

  沈伟哦了一声,道:“沈总管跟我们说,张琏那边一直是派他弟弟张珀跟他接头,这么看,刚才张琏说的‘‘私’事’多半就是沈总管来了。”

  东‘门’庆点了点头,道:“那咱们就等等吧,希望沈‘门’能成,那我们就不用‘操’心了。”

  诸人便静等起来,乌石围的夜里静悄悄的,静得让人难以忍耐——尤其是那些心里有图谋正在等结果的人!水蛇蔡烦躁得在屋里来回踱步,周大富老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沈伟陈百夫都还坐得住,东‘门’庆则躺在那张借来的藤椅上,手里赶着蚊子。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怒吼,张厚明的这进屋子和张琏那进隔了四个‘门’户,听起来那怒吼正是从张琏那进房子里发出的。水鱼蔡喜道:“有状况!”要推‘门’出去,却被沈伟陈百夫按住了,周大富问东‘门’庆:“怎么办?”

  东‘门’庆道:“再等等。”

  又过了一会,‘门’板轻轻响了两响,周大富将‘门’开了一条缝,林凤钻了进来,陈百夫沈伟便问:“刚才出什么事情了?”

  林凤道:“叔叔你们走后,那张琏就到围口去借了两个人进来,跟着又进了屋,我躲在暗处,看出其中一个人身形很像沈舅舅。”

  东‘门’庆点头道:“那多半是沈‘门’没错。后来呢?”

  林凤道:“他们进去后就没什么声息了。直到刚才那个张珀才大吼着冲了出来,好像在叫什么:‘我这就去宰了他!我这就去宰了他!’但嚷了没两句,就让张琏捂住了嘴巴扯回去了。”

  陈百夫沈伟等对望一眼,东‘门’庆笑道:“沈‘门’做得好!看来张琏他们已经信了。”对周大富道:“你大大方方开‘门’出去看看,若‘门’外有些三姑六婆在打听刚才出了什么事情,你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去打听打听。”

  周大富道:“知道!”便出去了,过了一会回来道:“张琏说刚才张珀喝高了发酒疯,不停跟左邻右里道歉,现在大家都已经回屋了。”

  东‘门’庆赞道:“好!听说了杀父之仇居然也这么忍得,这人不简单!”

  周大富道:“王公子,你看他会怎么办?”

  “我不知道。”东‘门’庆道:“现在看来,他已经信了沈‘门’的话,不过他接下来会怎么做,我也说不准。”

  沈伟道:“最好他要借我们的力去杀了那族长,那我们就可以借这件事情拖他下水了!”

  东‘门’庆想了一下道:“他在附近十乡八里的年轻人中声望甚高,听林叔叔说他手段也很了得,真要报仇时未必需要借我们的手。不过手刃仇人之后他总得要寻一条退路,沈‘门’只能从这一点上打动他。再等等吧,天亮之前,应该就会有分晓了。先睡吧,别等明天都变成了黑眼圈,让人看出了破绽。”

  话是这么说,但水蛇蔡等哪里睡得着?好容易挨到天‘色’将白,后窗忽然嘎的一声,陈百夫等知道是暗号,赶紧将竹筒伸了下去,小声地和外头的人对了一会话,跳了下来,语气间全是掩抑不了的失望:“真没想到!真没想到!这张琏号称饶平的豪杰,没想到这么没种!”

  周大富等忙问怎么了?陈百夫道:“你知他怎么答复沈总管的?他竟然说这事隔得太久了,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但谢谢沈总管告诉他真相!”

  沈伟水鱼蔡一听都骂道:“没种!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要是不相信也就算了,但相信了居然不报仇!这家伙还是不是男人!”

  “我看没那么简单!不过他既这么说,那沈总管那边就算失败了!”周大富道:“王公子,这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为免引人注目,屋里并未点灯,天‘色’虽然发白,但‘门’窗未开,那一点日才出的光亮也照不进来,所以他们都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小声对答,彼此看不见对方。周大富问了一声之后,没听见东‘门’庆的回答又问了一句:“王公子?”

  这才听见东‘门’庆道:“不知道。先睡觉吧。”

  “睡觉?”

  “嗯。”东‘门’庆道:“真要不行时,就只能来硬的了。现在还没走到那一步,但究竟该怎么办……先睡觉吧,等睡醒了,或许就会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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