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要多久,约莫二三日的时间,总算从乌海赶到了河州城下。
赵青云脸色担忧,先让一个小都侯前去通传,发现没有箭矢落下之时,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朝图,城门开了。”
赵青云抬头,犹豫了许久,待看见有一将军走到城门相迎,才鼓起勇气,带着挑选的五百骑,先行入了城。
在他的身后,余下二千多的戎骑,则是留在城外,以防发生不测。
城门处,乐虹鼓着脸,垂手摸了摸刀,但终归还是忍了下来。却在这时,在他身边易容的殷鹄,却已经上前,声音里尽是谄媚之色。
“河州李尚,见过草原大将军!”
“河州乐……乐虹,参见将军。”
赵青云停了马,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又迅速抬头,打量了一番河州城内的情况。发现处处都有血迹,还有不少断刀断箭,留在城壁之上。显然,这里发生过一场厮杀。
他判断了一会,还是下了马,一只手谨慎地按着刀,往前方相迎的人走去。还是那句话,一个藉藉无名的守将,他原先是不大欢喜的。
“赵将军!”
不曾想,赵青云才刚走近,那位叫“李尚”的河州幕僚,一下子靠了过来。
赵青云转过脸,神情间露出杀意。他最恨的,是别人无端端唤他的中原名字。
“赵将军……入了草原,我等以后只能倚仗赵将军了。同为中原人,还请赵将军照拂一二。”
“赵将军,某乐虹愿……追随赵将军。”
赵青云松下神色,谨慎地又打量了一番,才犹豫着伸手,扶起了面前的两人。
久在草原,他终归是孤独无比。原先带去的孝丰营,也不断有人离他而去,如今他身边的随从士卒,只剩不到二三百。
“赵将军,我等这五千人迫不得已,只能降了狄戎,但又怕入了草原遭外族人的手段。还请赵将军看在同是中原人的份上——”
“好说了。”赵青云停下按刀的动作,露出淡淡笑容。先前那一份不快,一下子烟消云散。
即便是做狗,他也不想做一条孤单的狗。
“待见了那位草原狼王,某李尚……一定想办法,为赵将军表入城之功。”
再听这句,赵青云笑得更欢了。他半眯眼睛,回过头,再扫了一眼城内的光景。
“这二三日,城中可是有了厮杀?”
“确是。”乐虹上前,整理了一番话头开口,“赵将军也知,守不住河州,我等回了内城,同样也是个死。为了活着,只能投降狄戎人。但前两日开始,一些戍边老卒不服管教,说什么要与河州共存亡……我等二人,便只能动刀了。”
殷鹄顺势上前,“这一下,我二人才能明白了,赵将军当初的苦衷。只可恨其他的中原人,并不分青红皂白,居然敢非议赵将军。”
听着,赵青云颇有同感,吐出一口浊气。
这世道,并非人人都想做英雄……能活着,便是最好的出路。
现在这般看来,河州献城应该是问题不大。到时候回了本阵,约莫是有一番大功了。
一念至此,赵青云心底涌出一股狂喜。不知觉间,连着说话的声音,都柔和了几分。
“无需担心,我在狼王面前,是尚有几分薄面的。二位莫忘,我先前的时候,可是以征北将军的身份,去入草原的。”
“赵将军,我等已经想好了。若是此番献城之后,狄戎攻下了中原,我等跟着赵将军,也尚算一番大功。到时候,说不得赵将军要重新被封为新朝大将。”
“李尚,你很会说话。”赵青云压不住喜色,笑着开口。
“待我巡视一番河州,若无问题,我等三人便恭迎狼王吧。”
赵青云转过身——
乐虹的脸色重新清冷起来,反而是旁边的殷鹄,安抚般的握了握他的手臂。
大事要紧,献河州,不过是破狄戎的第一步。
……
“伯烈当知,将河州作为拉锯的战场,并非是上上之选。”骑在马上,徐牧脸色凝重地开口。
“要知道,当初本王第一次破北狄,是因为有望州在,堵死了前后之路,使其粮草断缺,军心哗变。只可惜现在,望州城已经被毁了。”
“这建议,是我与李将,与北渝王三人相商,定下的最好计划。狄戎势大,二十余万,拉扯攻守无太大意义,要想一战定乾坤,需另寻他计。”
“伯烈请看——”
此时,在徐牧和东方敬面前,是老关外的一大片萧瑟。百年间,不间断的外族攻城,已经让河州一带的百姓,都选择了避战,迁入了内城,或者河北,或者青州。
换句话说,从河州到老关的这一路,已经没有什么百姓,顶多是一些零散的小村落。
背井离乡,乃是战争衍生的悲剧常态。
收回目光,东方敬沉思了一番,“大抵上,主公与李将二人的定计,我都能明白。但这其中,亦是凶险无比。”
“伯烈觉得如何?”
“应当会有胜算。主公与我近些时日,都收到了殷鹄送来的情报。若让我说,此时的郝连战,有三个败机。”
“愿闻其详。”徐牧拱手。
东方敬昂头,捋了一下山羊须,“其一,是狄戎间的内讧,小狄王的死,这一手六侠确实做的漂亮,若是吃了一场大败,只怕这种内讧,会很快暴露出来。”
“其二,草原人虽年年都说攻入中原,但实际上一直被堵在河州望州之外。即便是有草原人过来,那也不过是一些使臣。虽说肯定会有一些奸党的地图,但不管如何,中原地势山貌,他们终究是无法全部看透。反而是我等,有了借势之机。”
“伯烈妙言。”徐牧脸色欢喜。
“其三嘛。”东方敬笑了笑,转头看向自家主公,“郝连战此番说是入了中原,实际上是拉长了补给线,若是粮草出了问题,再加上不熟地势,很容易被困在其中。若我没有猜错,主公已经在狄戎大军的粮草上,动了心思。”
“瞒不过伯烈。”徐牧长呼一口气,“殷鹄与那位河州守将乐虹,在假意献城之后,会留在草原军中,以殷鹄的判断,极有可能会成为辎重之军。虽说困难重重,但我相信六侠,到时候自会有办法的。”
“何况,草原上还有一位征北李将。”
“但使征北李将在,不教狄狗渡雍关。伯烈,这是我家老爷子念的诗,天下都知雍关已失,但实际上在李将的心底里,一直都矗立着一座雍关,死守不退。”
“天下风云出我辈,吾徐牧立誓,定要打烂这污秽不堪的世道,踏平雪山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