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她伤了她,他会难过,会再也不搭理自己,会因此恨她一辈子。
所以,这半年来,她就一直忍着,退着,让着。
无论受了多少委屈,只往肚子里咽,见了他,仍是要小心翼翼的陪着笑,仍想要讨他的欢心。
没有爱,那点亲情,她也是想要的。
她已然卑微至此,她已然匍匐于地,可结果……
尹初月看着胡氏高高扬起的手,哈哈大笑!
真是太可笑了!
“你还笑!”苏长安听到她这笑声,心中愈发忿恨,忍不住冲上前,拉开胡氏,对着她,就是重重一耳光!
他是习武之人,这一掌下去,可是比胡氏十掌还要重!
尹初月被他打得眼冒金星,嘴角鲜血,淋漓而下……
暗处观望的苏蓁蓁,看到这里,再也看不下去,一个箭步冲进来,抓住了他的手!
“你怎么可以打她?”她冷冷的看向苏长安。
“是她咎由自取!”苏长安红着眼睛咬着牙,怒吼:“她杀了我的孩子!她杀了我的孩子!”
“便算如此,你也不能动手啊!”苏蓁蓁胸口血气翻涌。
如果可以,她很想一巴掌将这个糊涂哥哥,直接拍死算了!
可是,不能……
戏都演到了这时候,她不能破功,她得咬牙忍住。
苏蓁蓁咽了口唾液,也将那口恶气重又咽回肚中。
“这个时候,你们最应该做的事,不是追究谁的责任……”她道,“你该请大夫过来医治她,不是吗?”
苏长安愣怔了一下,猛然清醒过来!
是啊,这个时候,他最应该做的事,是找人来救胡氏!
也许,他的孩子,还能保住!
“快!快去请郑大夫!”苏长安大叫。
苏蓁蓁掠了胡氏一眼,转头看向外头的福伯,道:“福伯,烦请您就把城中的钱嬷嬷也一并寻来!”
“是!”福伯点头离去。
一听到她要请钱嬷嬷,胡氏的手陡然轻颤了一下,脸上闪过一抹惊惶。
钱嬷嬷也是大夫,只是,跟郑大夫不同,她是专事接生和妇科的大夫。
“大小姐,我听说……钱嬷嬷的诊金很贵,就让郑大夫一人来吧!”
胡氏从尹初月身上爬下来,“瘫倒”在地上,有气无力“建议”。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那些做什么?”苏蓁蓁强忍内心厌恶,温言道:“你可别忘了,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你这身上,还怀着我们家的孩子呢!”
说完,她又转向尹初月,皱着眉头道:“月儿,你是疯了吗?这可是两条人命啊!”
一直躲在门外的翠儿,听到这话,眸光微闪。
但她什么也没说,仍缩在花影里,屏息听着。
尹初月不说话,还是咧着嘴笑。
苏蓁蓁被她笑得心内酸涩,泪盈眼眶。
由得胡氏来诬陷她,这是之前她们商量好的戏码。
在胡氏诬陷成功,在翠儿面前演苦肉计,也是事先商量好的。
可是,这其中,并不包括,她不动不挪,由得胡氏虐打。
说好了,只要胡氏把这大幕拉起来,剩下的,便全部交给她来处理。
她只要像往前那样,气咻咻的辩解一阵,再安然退场便好。
可这个傻嫂嫂,都在做什么?
怎么还跟能由得眼前这渣男贱女虐打,什么也没做呢?
苏蓁蓁气得肺都快要炸了!
可是,戏唱到这会儿,也不能半途而止,只能硬着头发,继续演下去!
尹初月不说话,只是咧着嘴,顶着一头乱发,两眼乌眼,朝她惨笑着。
“来人,扶少夫人出去!”苏蓁蓁低声吩咐。
外头有丫环低声应了,将尹初月搀扶出去。
苏长安这边也将胡氏抱起来,放在了床塌之上,又唤来宁心院的两个婢女,青芜和绿翘。
“你们两个,服伺好她!”
“她现在这情形,十分危险,离不了人!”
“你们务步寸步不离!直到钱嬷嬷来到为止!”
她再次提到了钱嬷嬷,叫胡氏又是一阵惊心。
“大小姐,怎敢劳烦宁心院的人?”她低声道,“兰心院里的婢子婆子一大堆,我还是回那里比较好,免得被夫人知道,只怕又要生气了!”
说完,也不管苏蓁蓁是否同意,便挣扎着爬起来,对苏长安道:“大少爷,您还是快带我回兰心院吧!这儿可是少夫人的房间,我这一身污血,弄脏了她的地儿,只怕她又要着恼……”
就算到这个时候,仍然不忘了再夹枪带棒的诋毁尹初月。
好像方才坐在尹初月身上的人,压根就不是她似的。
苏蓁蓁心中冷笑,面色却依然温和。
她不待苏长安说话,便直接堵死了胡氏回兰心院的可能。
“哥,她是在宁心院出的事,我觉得,在事情没有解决之前,还是先留在宁心院!”
“至于母亲那里,你们也不必担心!这边这么大的动静,母亲若是听到了,这会儿已经站在这里了!”
“她没有过来,便是没有听到!你也知道的,她最近睡前服用的药,都是助于睡眠的,莫说是这点动静,便算是地震,她也未必会醒!”
“我会约束下人,让他们不要胡乱说话!”
“我们这边,给胡氏治疗的同时,也该把这事,做个了断!”
“了断?”苏长安看着她,“你要了断什么?”
“自然是你和嫂子之间的事!”苏蓁蓁道,“出了这样的事,我也觉得她很过份!”
“既然她早有与你和离之念,那么,就趁着这件事,彻底掰开来,免得以后撕扯不清!”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每个人,都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苏长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自家这妹子,和自已那小妻子,从小一起玩到大,感情再深厚不过。
可这会儿,站在自己这边,指责尹初月不说,还要藉此事谈和离。
这公事公办的样子,可真是,太陌生了!
“缓缓,你……”苏长安呆呆看着她,半晌,哑声道:“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不管怎么说,总要顾及幼时的情意!”
“幼时的情意,怎能及得上哥哥的香火延续?”苏蓁蓁淡淡道,“哥哥,你我才是手足兄妹!你放心,这种事,我肯定会站你,而不是站她!咱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苏长安听着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她是在嘲讽自己。
可是,偏偏苏蓁蓁一脸的凝重严肃,并非信口乱说。
苏长安被她这话堵住了,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在苏明谨积年的压制之下,苏长安的性格已然成型,总是习惯性的听从强硬之人的号令。
以前,他听苏明谨的。
现在,他下意识的就会听从苏蓁蓁的建议。
毕竟,在家中这一连串的变故中,真正拿主意的人是苏蓁蓁。
也是她,带着一家人,拔出泥潭,脱了身上的泥污,真真正正,自由自在的喘了口气。
对于这个妹子,他还是十分信服的。
所以,虽然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却并不打算反驳。
妹子说的也的确没错。
这事儿,是在宁心院发生的,也确实该在宁心院解决。
尹初月做出这么过份的事,他也想要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明明之前都说好要和离的,为什么却又要来这一出?
看着他要点头同意,胡氏那边紧张大叫:“大少爷,我们还是回兰心院吧!我……我不想在这儿……我害怕……我怕少夫人……我更怕夫人……”
“你谁都不用怕!”苏蓁蓁根本不给苏长安插嘴的空,干脆利落道:“我既留你在这儿,自然便会护好你,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到你!”
“再者,她既有了这心思,能害你这一次,自然便能害你第二次,第三次!”
“你若回了兰心院,万一她再趁你病重,对你下手,你根本就没法防范!”
“可你留在宁心院,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她反而要避嫌!”
“胡氏,我是真心为了你好,也为了我哥好!”
“这个家里,你最该相信的人,就是我!”
“毕竟,连西院那一起子黑心肠不要脸的货,都折在我手里,你还怕我保护不了吗?”
“你且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定能将你护得妥妥的!”
这话说得真正是字字如刀,刀刀戳在胡氏的心口上,让她叫苦不迭。
她怎么能把心放到肚子里?
她真正怕的人,不是什么少夫人,更不是夫人,而是眼前这位大小姐啊!
这个苏蓁蓁,今日说的这些话,乍听还真是公允又好听。
她帮理不帮人,处处向着自己,又是请大夫,又是说话宽慰,似是对尹初月颇有微词。
可是,实际上呢?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针对自己!
她不准她回兰心院,往她的身边安插了两个宁心院的婢女,要她们对自己寸步不离,又叫人请京中那位妇科圣手钱嬷嬷过来。
难不成,她知道自己是在讹人吗?
便算知道,她又能如何?
她就是要讹人怎么了?
反正那血已经流了,她就说滑了胎,她又能查出什么来?
便算那钱嬷嬷厉害,能看出点什么来,可是,只要她抵死不认,苏长安那个蠢货,还是只会信她的话的!
这么一想,胡氏又平静下来了。
外头的翠儿,听到苏蓁蓁这些话,却愈发的不平静了。
她可不像胡氏这样,那心里弯弯绕那么多,不光听话,还要听音,听里头真正隐藏着的实话。
翠儿听到什么,便是什么。
她在外边听了好一会,这会儿,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胡氏,定然是将柳氏的底儿都倒给苏蓁蓁了。
否则,她怎么可能放着嫂子不帮,却来帮这个通房婢女?
想到这通房居然有这样通天的本事,将这东院的一家人耍得团团转。
这才几天,便在胡氏身上花了近两万两银子!
这会儿又要为她出气,将尹初月休弃。
那以后,这原本跟她一样的低贱婢女,岂不是就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翠儿心里嫉妒到了极点!
当然,面上她却是丝毫不显,装作刚知道这事儿,跑过来一阵哭天抹泪。
胡氏看到她,自然想要托她办些见不得人的事,想要将这小产的事扮得更像一些。
只可惜,她一直就寻不到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