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戕?”苏蓁蓁倏地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夜!”晋王妃回,“今早牢头发现时,人已经僵了!王爷差信得过的人,带着仵作,亲自验看过了!服毒自尽,气息已绝!”
“尸身呢?”苏蓁蓁急急问,“现在何处?”
“在大理寺停放一个时辰后,便被苏家人抬走了!”晋王妃看着她,“怎么?你是怀疑,这其中有诈?”
“王妃觉得,他会是轻易自杀的人吗?”苏蓁蓁问。
“这个……不好说……”晋王妃皱眉道,“按说呢,他不是那般脆弱之人!”
“自入狱之后,他从未放弃过挣扎,人虽在牢内,可外头那些党羽一直不停的在活动着,想要为他洗白,但都被王爷给狠狠压下去了!”
“但是……”晋王妃顿了顿,又道:“他在牢内状况并不好,一直在咯血,王爷屡次打击,他想逃出生天,亦无可能!听闻苏念锦噩耗之后,他当晚便有些不好,再后来便开始绝食,昨夜发现他服毒自尽了!”
“这么看来,的确也有可能!”苏蓁蓁点头,轻舒一口气,对着晋王妃笑了笑。
王府做事,向来是细致谨慎,他们验过的死人,那就绝对是死人!
她若一再怀疑,反而不美。
所以她便不再纠结,与晋王妃言谈甚欢,然而心里终究还是不放心,送走晋王妃后,立时派人去西院打探。
然而她的人还没过去,福伯却先过来了。
“大小姐,西院的人搬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苏蓁蓁霍地站起来。
“今儿一早!”福伯回,“今儿天还没怎么亮,我们就听到动静了!初时不知他们在做什么,后来才想到,他们可能是要搬走了!”
“那苏明谨的尸身呢?”苏蓁蓁急急问。
“尸身?”福伯一怔,摇头:“并未见到苏明谨的尸身,倒是看到苏念锦的,拿布裹了,抬出去的!他们搬得挺快的,很多家具都没带走,只带走一些细软!”
“可知道他们搬往何处了?”苏蓁蓁追问。
福伯愣怔了一下,回:“十有八九是搬到京郊的小宅子了吧?除了那里,他们也没别的地儿可去呀!大小姐若想知道,我这就派人去查!”
福伯作事利落,苏明谨在京郊的宅子,大家也都知道,很快便赶了去,但是,那里大门紧闭,一片静寂,门上的锁都生了锈,门前的雪也没人扫过,韩氏并没有住到这里来。
“除了这里,他们还能去哪儿?”苏长安猜测着,“总不至于,是觉得丢脸,回乡下了吧?”
“那些人脸皮厚着呢!”尹初月唾了一口,“才不会觉得丢脸!”
“但眼下这种情形,苏明谨和苏念锦都死了,苏家剩下的两兄弟又是无用的,韩氏也不过一个粗野村妇,再在京城待下去,只会自找难看!”魏寒分析道,“苏太傅得罪的人可不少,他们害怕报复,悄晃离开,也在情理之中!”
“说的也是!”尹初月点头,“他们如今,也是穷途末路了!再在这里混下去,西北风都喝不上!”
“福伯,你再去查!”苏蓁蓁急急道,“查京郊那处房子,可有出售换人!”
福伯立时去查,不过一日,即出了结果。
“的确已售卖!接手的是京中绸缎铺的杨老板!”他回道,“说是苏家兄弟着急出手,价压得极低,他占了便宜,乐得很,到处跟人说呢!”
“啊,看来,真是滚回乡下了啊!”尹初月吃吃笑,“带着两具尸体,被这刀子似的北风,吹着往回滚,感觉一定很不错吧?”
“怎么来的,便怎么回去!”苏长安也觉快意,“他们活该!”
这事儿,原该告一段落了,可苏蓁蓁却因为这消息来得太快太及时,愈发忧心忡忡。
“你还是在怀疑苏明谨的死吗?”魏寒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问。
苏蓁蓁点头。
“为什么?”魏寒失笑,“晋王亲自派人验尸,不会错的!晋王府人做事,你完全可以放心!”
苏蓁蓁苦笑:“我也这么劝自己呢!晋王府人做事,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而且,苏明谨也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除之而后快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不安!”
“你是觉得,像他那种人,不会自戕,对吧?”魏寒笑问。
“你也这么觉得吧?”苏蓁蓁用力点头,“我觉得,像他那种人,就算死,也得拉一个垫背的!绝对不会这么静悄悄的去死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魏寒看着她笑。
“你笑什么?”苏蓁蓁问。
“笑你喽!”魏寒伸手扳过她的肩,“缓缓,你看起来,好紧张啊!”
“有吗?”苏蓁蓁摸摸自已的脸。
“有!”魏寒自自然然的伸出手,抚上她眉间,将那里的褶皱轻轻抚平。
“喂,说话就说话,干嘛动手动脚的?”苏蓁蓁白他一眼,往后退了退。
魏寒习惯了她的退避,脸皮如今也厚到了一定程度,并不在意,只笑道:“缓缓,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的!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啊!”
“你看,你身边有我,有兄长,许家还有五位兄长相护,再过一阵,你外祖舅舅们也回来了!又有晋王府这大靠山!便算苏明谨有什么猫腻,咱们也不怕他!”
“你若担心,派人细查便是了!”魏寒说着又笑起来,“他们一家好几口,总不能凭空消失了!总会留下点珠丝马迹来!”
“嗯嗯!”苏蓁蓁用力点头,“我得多派几个人……”
“你那些人不管用的!”魏寒拉住她,“这事儿,就交给我来办吧!包兄最善此事了!”
“啊,是了!”苏蓁蓁一想到包打听,又欢喜起来,“那你快写信,我这就派人送给他!”
“不用!”魏寒摇头,“我亲自去找他!除了你这件事,我还想拜托他,查别的事呢!”
“你是想查你生身父母的事吧?”苏蓁蓁很快猜出他心中所想。
魏寒点头,看着她,又笑起来。
“你又傻笑什么?”苏蓁蓁伸指戳了他一下。
“我也不知道自己傻笑什么……”魏寒看着她,“就是觉得很开心,忍不住想笑……”
“看到你在我身边,对我笑,我觉得很开心,对我发脾气,瞪眼,我也觉得很开心!”
“我想到我原来也是父母眼中的珍宝,也会觉得很开心,想着我虽然自小受尽虐待冷遇,但我祖父那么疼我,父亲也很在意我,我还有一个那么喜欢我的弟弟……”
“而这些,缓缓,都是因为你,我才能知道的!”他拧头看向魏寒,眼底是浓得化都化不开的宠溺依恋,“若不是你,我到现在,还活在孤苦寂寞与阴谋算计之中,终其一生,怕是都难以爬出那沼泽!”
苏蓁蓁叹口气,不知说什么好。
她一开始告诉他陈氏的事,可没安什么好心!
她本来是想他难过,结果,反而帮了他。
而他呢?
他从一开始,就出现在她身边,从始至终,都在助她帮她。
虽然她并不想接受他的帮助,但两人最终还是相携相扶,走到了现在。
有时,她甚至都觉得,他不是前世的他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可亲,可近,可爱,贴心,贴肺。
他永远都能洞察她内心所想,有些话,她没说,他便全明白。
苏蓁蓁虽然一直不想承认,可是,她心里明白,她的心,一直在悄悄变化着。
从最初强烈的厌恶排斥,到纠结矛盾,再到现在,竟是已习惯了,事事与他商量,信任他,甚至,开始不自觉的依赖他,把他当成了亲密的家人。
有些东西,真是潜移默化的,像是随风潜入夜的春风春雨,在无声无息中滋长着,等到她惊觉,那心中已是芳草萋萋。
而曾经的那些怨怼,防备,厌恶,却都在不知不觉中卸下了。
前世种种,譬如前世死。
或许,她也该放下那过往的一切,重新开始她的人生吧?
跟同一个人,用一种完全不同于前世的方式,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次日,阳光明媚,天气晴好。
苏蓁蓁陪魏寒一起去了京郊的念慈庵。
虽然已经拜托包打听打探,可是,魏寒还是想去那里走一走。
那是他母亲曾经停留过的地方。
念慈庵在棠京颇有名气,此时又值年关,天气晴好,来上香许愿的人,络绎不绝。
而念慈庵就建在云照山下,因前几日刚下了场雪,此时的云照山上,白雪皑皑,念慈庵内,却是红梅艳艳,红白相映,风景别致,也吸引不少游人到此游赏。
有游人过来,小商小贩自然也随之而来,在念慈庵外的空地上,摆了一溜的摊子,首饰吃食玩具香火佛珠,卖什么的都有,瞧着十分热闹。
苏蓁蓁扶着魏寒下了马车,怕他着凉,又忙把斗篷给他披上,还给他准备了手炉,塞到他手里。
魏寒其实并不冷,他身上虽有伤,但到底是习武之人,恢复极快,方才马车里一直烘着,他都觉得有点热了。
但看苏蓁蓁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他还是笑着接过了手炉。
小姑娘这么贴心关切,岂能辜负?
两人下了马车,便随着人流往前走。
他们今日过来,也知不可能问出什么,不过就是想过来看看,所以,也并不着急,只当出来游玩。
苏蓁蓁自重生以来,很少有心情这样闲逛。
此时虽然仍为苏明谨之事担心,但到底已放松许多,也有心情随意游赏。
她本就是活泼跳脱的性子,前世虽经历苦难磨折,却难改心性,这会儿心情愉快,看到什么,都觉得有趣,总要上去把玩一番。
魏寒活到这么大,也是头一回有这闲情逸致逛街。
以往他孤单一人活着,要应对陈氏的惩罚和冷眼,要防备着不知来自处的阴谋陷害,自小便是如此,养成他淡漠孤冷的性子,自觉这人世间便算有万般繁华,万般温暖,也皆与他无关。
他从来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也会拥有这普通人的快乐。
“哇,那边的瓷娃娃,好漂亮啊!”苏蓁蓁在他身边蹦蹦跳跳,一眼看到不远处那憨态可掬的瓷娃娃,立时兴奋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