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看得心惊胆战,然而到这时,她也只能豁出去了!
她也有自己的打算的。
只要此番告密成功,她必得东院人的信任,同时,也会获得西院柳娇兰的信任。
那到时,她可就是两头吃香了。
至于她最后要选择哪一方,就看这两方谁的本事高了!
谁赢了,她就倒向谁!
富贵险中求,翠儿觉得,若是这么豁出一次,便能逆天改命,从此翻身作主子,那便是脱层皮,也是值得了!
所以,哪怕苏长安那如铁钳一般的手,越缩越紧,哪怕她就要窒息了,翠儿依然没有屈服!
她说的一切,全是真的,没有半点虚假!
她理直气也壮,根本不怕苏长安去查!
两人僵持良久,苏长安的手,终于松开了。
翠儿瘫在那里,剧烈的咳嗽着。
苏长安越过她,踉踉跄跄跑开。
苏蓁蓁远远看着,面色晦暗。
也不知这番话,能否令哥哥迷途知返。
若是这样也不行的话……
苏蓁蓁叹口气,便算兄妹反目成仇,她也一定要让胡氏死!
不过,还好,次日清早,书山便带来了好消息。
苏长安撤掉了青芫和绿翘,将胡氏带回来了兰心院,然后,随意寻了个借口,离了家。
他前脚刚走,胡氏后脚便出了门,当然,用的是瞧病的名头。
按理说,刚刚出了这种事,她该老实待着的。
可是,苏长安的原谅和宽宥,让她有点飘,觉得一切皆在掌控之中,所以也就根本没当回事。
当然了,最主要一点是,她昨晚真是被吓到了。
满心的秘密,也无人可说,只有姘头那里算是避风之港,自然要迫不及待的找他撒撒娇,寻些安慰。
两人亦有多日未见,此一见,自是如膝似漆,难分难舍。
黄阿四身份低贱,只是一个市井小民,做些贩夫走卒的营生。
他最大的本钱,就是他的身体。
他人生得孔武有力,脸也英俊,最重要一点是,对胡氏是百依百顺,伏低做小,将她伺候得舒舒坦坦的。
两人一边乐呵着,一边却还要说苏长安的坏话。
“那苏家大少爷又亏着你了?”黄阿四咕咕笑,“才几日不见,你好似憔悴了不少呢!”
“别提那没用的怂货!”胡氏啐了一声,“瞧着倒像个男人,偏偏中看不中用!”
“便算不中用,也是你祸祸的吧?”黄阿四吃吃笑,“还没长成人呢,就被你想方设法的折腾着,这些年,哪里还可以?”
胡氏咯咯笑:“那怎能怪我呢?要怪,就怪他命不好!命不好也倒罢了,还这么蠢,这么傻!活该被人玩弄!”
“你可真是太坏了!”
“你不喜欢我的坏吗?”
“喜欢!喜欢死了……”
屋子里的声音,渐变得难以入耳。
然而苏长安却一直站在外头听,一直听,听到人都晕过去,却还是咬着站着。
这一日,他真正是听到了很多以前从未听过的事。
柳氏那边,是下了决心,要毁了胡氏的。
所以,就在这一天的时间内,悄悄的安排了许多事。
比如,正当胡氏跟黄阿四快活时,畅春园的老鸨来访,扯着胡氏,说了好一会儿话。
再比如,又让翠儿传信,哄她去西院见面,扯着她的手,说了很多很多话。
几乎把她从进府之后,一直到现在,所发生的大事,都说了一遍。
胡氏觉得今日的柳氏,有点奇怪。
莫名其妙的,为什么要把以前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扯出来?
不过,她要说,她也拦不住,只能笑着附和。
“立花,我觉得,你真是太能干了!”柳氏咧着嘴,狠命夸她,“你看你,生生的把那蠢货给玩废了!”
“你把他玩废了,他还这么宠着你,护着你!你可真是有本事呀!”
胡氏干笑:“夫人过奖了!还不是夫人调教得好!”
“不不!”柳氏摆手大笑,“还是你自个儿手腕高,将那蠢货哄得五迷三道的,把你当九天仙女一般供着,看得比他老娘妹妹还重!哈哈哈!”
……
苏长安听了一整天的嘲笑和辱骂声。
他一直咬牙忍着,然后到了柳氏这里,却再也忍受不住了!
那尖细嘲讽的笑声,似是一根粗石更的针,被狠狠的锲入他的脑门,极致的羞辱,带来极致的痛,以及,毁天灭地的怒气!
苏长安现在什么也不再想了,他只想将这西院的人,干干脆脆的,屠个一干二净!
唯有这些人的鲜血,方能洗涮他内心的愤怒与耻辱!
他正要破窗而入,身边一双手,却牢牢的抓住了他!
是他的小厮书山。
“少爷,莫要冲动!”书山盯住他,攥紧了手心的银针。
“滚开!”苏长安眸色赤红,神情癫狂,他用力一甩,想要甩开书山。
书山的动作却比他更快。
他手中一点银芒闪过,那枚银针,稳稳的刺进了苏长安的脖颈!
苏长安只觉脖颈一阵酸麻痛痒,下一瞬,他的胳膊软软的垂下来。
“少爷,对不住了!”书山背起他,拔腿就跑。
随少爷出来时,大小姐便已特意叮嘱过,在别的地方无所谓,可是,在西院柳氏那儿,却要防着大少爷,万万不可让他冲动行事。
这枚银针,也是大小姐给他的。
没想到,竟真的派了用场!
大小姐果然料事如神啊!
书山扶着苏长安,疾步奔出西院。
柳氏在屋子里等了好半天,也未见苏长安过来杀她砍她,心中有疑,忙叫人去窗外的花丛里查看。
得知苏长安已经离开,柳氏扼腕长叹。
“可惜了可惜了!”
她今儿可是备足了好手,要等着这位爱冲动的大少爷,过来找她报仇雪恨的。
只要他一动手,她便躺倒装死,再叫人诬他杀人未遂,非叫他也吃一回牢饭不成!
可她却没想到,这番盘算竟然落了空!
连带着她请来看热闹作见证的几个官家的贵妇小姐,也是白白的浪费了!
苏长安满腔羞愤,无法发泄,行至半路,已然承受不住,只觉得喉头一阵阵发痒,一口鲜血直直的喷溅出来!
“大少爷!”书山吓得腿都软了,差点哭出来!
他驮着苏长安,连滚带爬回了宁心院。
苏长安不断呕血,淋漓一路,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众人看到这种情形,俱是魂飞魄散!
苏蓁蓁倒是早有准备,一方面命下人不许声张,免得许氏知道,另一方面,也命人熬好了药候着。
她前世在魏家可没少受气,被气到吐血,也不止三两次。
气到最后,她身子日渐虚弱,幸有林清言帮她调养,总算没作出大病来。
如今对付这种急痛之症,她可以说是驾轻就熟,那治病之方,更是背得滚瓜烂熟。
待苏长安一被扶进屋,她便命青芫和绿翘帮他擦洗,喂药,自己则坐在他身边,为他按揉胸口。
被她这一按,苏长安又呕了两大口血,似是再无气力,眼睛一闭,竟然晕死过去。
“呜……”书山急得哭出来,“大小姐,大少爷他还能醒过来吗?”
“呸!”苏蓁蓁唾了一口,“你家大少爷,壮得跟头牛似的,如何能醒不来?”
“可他这……”书山拿帕子擦血,看到满手鲜红,眼泪啪嗒嗒往下掉。
“这口血,若是吐不出来,才会出问题!”苏蓁蓁镇定道,“如今吐出来了,反倒无碍!放心吧,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小半个时辰后,苏长安终于悠悠醒转。
然而,他人虽醒了,可是,那魂魄却似还不曾归位,双眸呆滞无神,目光空洞的望着某个方向,好似灵魂已被抽离,只余一具肉身。
他不说话,苏蓁蓁也没开口,悄悄走了出去,在外间候着。
突然经历这样的颠覆耻辱之事,任何人都接受不了。
她得给苏长安一个舒缓的过程。
尹初月惊闻苏长安吐血之事,犹豫半晌,到底还是过来了。
她以为苏长安没醒,进门后便轻声询问苏长安的状况。
苏长安躺在那里,听到她的声音时,下意识的拿袖子捂住了脸,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他很怕尹初月会过来,这个时候,他没脸见她。
尹初月坐在那里,跟苏蓁蓁简单的说了句话,得知苏长安已醒,身体并无大碍,她也就没再多问,自行离开了。
走之前,她没有进来看苏长安。
苏长安乍听到她声音时,怕她过来,如今见她就这么走了,心里反而愈发难受了。
这一整天,他就在床上躺尸,有苏蓁蓁在外头,倒也没人过来打扰他。
苏长安躺了好几个时辰,眼见得日头西斜,他终于翻身坐起。
听到动静,苏蓁蓁探头过来看,兄妹俩目光相撞的那一瞬间,苏长安狼狈的移开了目光。
苏蓁蓁走进来,坐到他面前。
“哥,咱们聊聊吧!”
苏长安抬起头来看她,欲言又止。
“是我!”苏蓁蓁不待他开口,自己先承认了。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苏长安苦笑。
“哥哥肯定是想问,胡氏事发,是否是我在背后推波助澜,对吧?”苏蓁蓁问。
苏长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眶微微发红。
“是我!”苏蓁蓁坦诚道,“从我知道胡氏将要回府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在想,要怎么对付她了!”
“她是你心尖上的人,是你的逆鳞,任谁也触碰不得!”
“我若还像以前那样,想方设法的,想通过棠京人来证明她有多恶毒无耻,我想,我很可能会失败!”
“因为在哥哥心里,她可能比我,比母亲还要重要!更不用说月儿了!”
“所以我决定这一次顺着你来!”苏蓁蓁道,“你喜欢她,我索性就把她捧到天上去!她爬得越高,那尾巴便愈是藏不住!”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一点是,若是柳氏知道我对胡氏这么好,便一定会怀疑她的忠心!”
“所以,我捧她的后果,哥哥现在看到了!”苏蓁蓁道,“柳氏没能忍住,对她下了杀招,在你面前,扒下了她身上的皮!你也因此看到了一个最最真实的她!”
最最真实的……
苏长安痛苦的闭上双眼。
真相,实在是太残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