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兴隆街两个人下了车,付了车资后迈步进了太白居,这时刚五点多,天sè却已经暗了下来,大堂里统共才两桌客人,那小二见马锐进来,忙上前打招呼:“您二位。。。哟,是老客啊,您请坐、请坐。”
把马锐夫妻引到空桌前坐下,倒上茶水,马锐点了几个菜,小二答应着,趁许红妆没注意,冲马锐竖起大拇指晃了晃,马锐心照不宣地冲他挤挤眼。
小二扭头向厨房走去,心里嘀咕着:有钱就是他妈的好,看这小子年纪不比老子大多少,身边那小媳妇可真够水灵的,要换了我也得巴巴儿地买座宅子给她,太值了!
饭菜端上来,两个人慢条斯理地吃着,马锐看看天sè已黑,往对面的大门瞟了一眼,估计着时间,在桌子下踢了踢许红妆小腿,见她微微点了下头,马锐站了起来,冲小二招了招手。
小二凑上来问他有什么吩咐,马锐捂着肚子,苦着脸低声说:“今天在外面逛得太久,受了凉风,肚子疼得要命,借茅厕方便一下。”小丫头在一边抿嘴憋着不敢笑出声来。
马锐跟着伙计向后院茅厕走去,路过厨房时向里面瞟了一眼,酒楼生意不好,厨房里只有一个厨子在灶台前炒菜,另外有个帮厨正忙着把菜配好码到桌上的几十个盘子里,想到这时酒楼里算自己一共才三桌客人,这些菜肴应该就是为对面的宅子准备的了。
小二把马锐带到茅厕门口,马锐说你有事先忙,我自己认得路回去,小二应了一声自己回了大堂。
许红妆估计马锐已经到了后院儿,就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羊粪蛋儿来,这还是中午在卢沟桥喝羊肉汤时,马锐捡了悄悄塞她兜里的,她嫌脏要扔,马锐告诉他自己的计划后才一直装到现在。
小丫头瞅着没人注意,偷偷把羊粪蛋扔进马锐专门点的一盘爆炒羊肝里,强忍着恶心用筷子在里面划拉两下,看羊粪蛋被菜汤浸透了,猛地一拍桌子,把掌柜小二和邻桌的客人都吓了一跳,只听她大声喊道:“小二,这炒羊肝里怎么有羊粪球儿,叫你们厨子出来!”
小二一听忙跑过来,低头一看,盘子里躺着两颗黑乎乎的粪球儿,顿时脸sè就变了:“姑娘,这、这话怎么说的,您先消消气儿,小的这就拿下去叫厨房重新做过。”
许红妆不依不饶地说:“重新做,重新做就不恶心人了?不行,叫厨子出来,姑nǎinǎi要讨个说法!”小丫头本来xìng子就野,这时撒起泼来,七分假扮里倒夹着三分真xìng情。
要搁上往常,有人敢在太白居这么闹,掌柜的早就喊了人打出去了,可今时不比往rì,老佛爷这一闭眼儿,连着十几天都没什么客人上门,原来那些官面儿上的老主顾们一个个不见了人影儿,估计正忙着上蹿下跳找粗腿抱呢,就连对面见天儿在这吃饭的福三爷,也只是叫下人来买了饭菜回去,眼见着今天不会再有客人上门儿了,一会还得安排人把李家订好的席面儿送过去,实在不愿多生是非,见小二求助地看着自己,便点了点头。
小二愁眉苦脸地去厨房把大厨拉了出来,那厨子一个人要整治一桌席面儿正忙得满头冒汗,听说这茬子事更是叫苦不迭,对许红妆又是鞠躬又是作揖,不住口地道歉,那个帮厨的在厨房也热得够呛,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偷个懒休息一下,站在门后悄悄地看热闹。
过了一会,马锐从后边回来,看见那厨子点头哈腰地冲许红妆赔好话,故作诧异地问道:“怎么了这是?”冲着抬头看自己的小丫头眨眨眼示意得手了。
小丫头见他过来,就板着脸不说话了,马锐听小二说了经过,大度地摆了摆手:“谁没个疏忽大意的时候,请大厨子再做一盘不就得了。”许红妆哼了一声也就不再追究。
那厨子端了加料炒羊肝回到厨房,不一会的功夫又炒了一盘,小二在后院拿筷子在里面翻了半天,确定没有异物才送到了马锐桌上。
两个人磨磨蹭蹭地吃了半天,直到两个伙计挑着四个大食盒进了对面的四合院,马锐才起身去会帐,掌柜的很有诚意地少收了他10个大子儿,反倒把马锐弄得不好意思起来。
两个人出了门儿,慢慢悠悠地拐进了院子一旁的胡同儿里,胡同挺窄,仅容三四人并行,马锐伸腕看了看表,已经快晚上七点了,再有两个小时就要宵禁,长长的胡同里静悄悄的一个行人也没有,马锐依着昨天看好的路线领着小丫头走到离胡同另一头儿不远的地方,这里正是四合院里进的后墙角落,接过她递过来的面具戴在脸上,把棉帽护耳放下来,在颌下牢牢系住了,双腿微弯全力一跃,双手伸展扒住了一人多高的墙头,一使劲把身体拔了起来,从墙头露出双眼向里张望。
借着昏暗的月光,马锐粗略地看了一下院子里的地势,墙头里边是个小花园,各种花草都枯萎得不成样子,看样子那个福三爷也没好好打理它,透过花园矮墙上的月亮门,能看见红栏绿柱的围廊,右边上房里灯火通明,隐隐听到有人说话。
马锐双手一松落在地上,冲一旁早就戴好面具绑好帽子的小丫头悄悄说:“这会还有人说话,估计药力还没开始发作,咱们先进去,听听动静再说,实在不行就明抢!”许红妆连连点头,虽然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可冒着幽幽绿光的眼神却把她兴奋的心情表露无遗。
马锐双手托着她轻盈的身子举过头顶,小丫头利索地翻过墙头,悄无声息地落在院里,马锐跟着跳进花园,两个人猫着腰,从几棵还没掉光叶子的花树间钻到矮墙边儿上,藏在墙根两棵侧柏的yīn影后面。
马锐借着上房透出来的灯光看了下月亮门上的木栅栏,上面锈迹斑斑的铜锁告诉马锐藏在这里应该很安全,就大着胆子站起身子,从矮墙上的花砖缝隙中向北屋上房的正厅看去。
正厅的棉帘子用绳子束了起来能看到里面,由于角度太偏,马锐只能看到摆在正厅里方桌的一角,奇怪的是桌边摆着的太师椅上却没有人,只有一个衣着臃肿的妇人在转着圈地摆放碗筷,嘴里还唠唠叨叨地说着话。马锐本来还怕那些混在菜里的蒙汗药被加热后失去效用,这时见酒宴还没开始,才放下心耐着xìng子等待目标出现。
按住许红妆握着马牌撸子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马锐侧耳倾听那妇人说话:“不是说早早儿过来的么,这菜都凉了也没个人影儿,老爷子年纪大了,记xìng也不行了么?”
“你少跟那儿瞎嚼舌头,老头子说过今天过来就一准儿会来,这会宫门早落了闸,现在是什么时候,哪能说出来就出来的,总得费一番口舌不是?”听声音正是那个大烟鬼李福荫。
马锐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听得前院里有人说话,声音越来越近,就见从长廊后面拐出几个人来。
那个小喜子和另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各挑着个白纸灯笼,侧着身子在前面给众人照路,马锐远远看着被几个男男女女簇拥在中间的青衣老者,心知这多半就是李莲英了。
等众人行得近了,马锐在墙后借着灯笼摇曳的光线仔细观察这个曾经权倾一时的大太监:一身青花绸面的长袍,脸sè被灯光映得惨白,头上戴一顶暖帽,一条细长的白绫从帽上垂下来,跟花白的发辫一起搭在右肩上,离得远看不出脸上皱纹多少,只看见嘴唇红红的像是涂了胭脂一般。
两个穿着直筒旗袍蹬着花盆底的女人一左一右搀着李莲英,借着灯光沿围廊慢慢走过来,后面跟着两个中年男女,听他们喊李福荫让他出来迎接的语气应该是他的哥哥嫂子。
李福荫把一行人迎进了正厅,大声吆喝着,叫两个太监和下人们去前院自行吃饭,只留下几个女人伺候。
马锐没想到李福荫订了一大桌子菜原来只有他们几个人吃,一会少不得要面对一帮太监和娘们倒有些麻烦,刚皱起眉头,就听到前院的大门被人敲得“当当”直响。
马锐以为还有客人,却听得李福荫喊了一声:“小喜子,去看看是谁在叫门,大晚上的,吃顿饭也没个消停。”
小喜子在前院答应了一声,马锐听见他尖细的问话声远远的传了过来,然后听见大门“哐当”一声关上了,前院传来喝骂声、吵闹声、哭叫声,马锐不知道前院发生了什么变故,看见摘掉面具透气的许红妆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便握住她冰凉的小手,耐心地在矮墙后蹲了下来。
听到院里围廊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马锐微侧着身子从栅栏缝里向外看去,就见刚刚回到前院的几个太监下人跌跌撞撞地从围廊处拐了出来,两个穿着西式军装的清兵一个拿着火把,另一个挥舞着长长的步枪,在后面赶着他们向后院走来。
听到前院的喊叫声,李氏兄弟已经并肩出门站在了厅前,李福荫看见两个禁宫宿卫营的侍卫赶鸭子似地驱赶自家的下人,脸sè在灯光下泛得铁青,冲着负手跟在侍卫身后的人喊道:“江大人,您这是怎么个意思!?”
那人从围廊下走到院里,离着李氏兄弟十几步远站定了,朗声说道:“李三爷请了,下官此来是例行公务,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例行公务?江大人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宅子?你宿卫营的人到我李家的私宅来例行什么公务?李某倒想听大人你说个首尾出来。”
“嘿嘿,下官奉铁良大人(满洲镶白旗人,军机大臣)之命,负责京畿冬防,此番登门乃是有人密报宿卫营,说此间有人不遵钦命,公然饮酒作乐,敢问李三爷可有此事啊?”
马锐借着侍卫手中的火把,看了看那个一脸有恃无恐的江大人,五十上下的年纪,唇上留着短须,马锐不懂清朝官员的品级是如何界定,从他身上的官服看不出来这家伙官有多大,但是知道李福荫的身份还敢这么明火执仗地上门找麻烦,估计不是他很牛逼就是他的后台很牛逼。
马锐看了看两个彪壮的侍卫,郁闷地想,老子不就是想偷摸着发笔小财么,至于整这么热闹么,看那个什么江大人的意思不会善罢甘休,只好看情势如何发展再决定趁火打劫还是溜之大吉。
马锐怕被外面的人发现,刚缩回脑袋,就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原来是江雨丞江大人,咱家不知江大人到此公干,未曾迎接失了礼数,还望江大人恕罪则个。”说话的人语速极缓,嗓音沙哑中透出一股yīn柔,正是一直没有开口的李莲英。
马锐被他说话的腔调激得打了个冷战,忍不住好奇心起,又站直了身子,透过砖缝向外看去。
李莲英在几个人说话的功夫已经从厅里走了出来,站在李氏兄弟身后的台阶上,双手拢在袖子里,呼吸间从口鼻中喷出若有若无的呵气,一脸平静地看着院子当中的江大人。
马锐暗暗佩服不已,瞧瞧人家这心理素质,明知道对方上门找麻烦的,还能这么面不变sè地跟他客套,不愧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大人物,这表面功夫练得是炉火纯青啊。
那江大人右手前伸,远远地弯腰打了个千儿:“朝宗见过李公公,不知公公大驾在此,扰了您的清静,罪过罪过!”李莲英淡淡地说:“雨丞大人说笑了,咱家前脚刚一进来,大人后脚就来敲门,恐怕是从咱家一出宫就缀上了吧,大人有话但说无妨,不必绕弯了。”
江朝宗(江雨丞,字朝宗)左右环视了一下,对李莲英道:“这里人多嘴杂,有些话不方便给下人听见,朝宗略作安排,还请公公稍候片刻。”
也不等李莲英回话,冲手下一摆头,两个侍卫把那几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太监下人赶到西厢房里,几个女人也一并撵了进来,关上房门落了锁。
一群人在里面拍着门连哭带喊,一个侍卫冲着房门吼了一嗓子:“喊什么喊,惹毛了老子,一把火烧了你们丫的!”屋里顿时没了声息。
李莲英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朝宗,任凭他们在自家宅子里胡作非为也不出声喝止,心里却在暗暗后悔不已,他一生谨慎作狗,生怕有个行差踏错的被人揪了小辫子,连60岁生辰那天都在慈禧病床前侍候着,丝毫不敢声张,此时靠山倒了更是终rì惶惶,前几rì经不住侄子苦劝,再说太后也准了自己乞骸骨求辞,以为尘埃落定,上了年纪又对小辈儿的格外爱惜,才勉强地答应了一起吃顿饭,连小三儿要请洋人给自己照相都没答应,没想到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岔子。李福荫脸sè涨得通红,恶狠狠地盯着江朝宗,他二哥却是一脸的惧意。
等一切安静下来,江朝宗干咳一声正待说话,从前院又过来两个背枪侍卫,大声对他禀报:“大人,前院已经细细搜查过了,再无闲杂人等。”马锐见江朝宗点点头,伸手向四周划了个圈,四个侍卫就挨个屋地进去搜查,赶紧蹲了下来,拉着许红妆藏进花丛里,一个侍卫走到栅栏门前,举火把照了照门上的铜锁,往花园里瞅了两眼就转身走了。
那江朝宗听几个手下说院子里已经再无他人,点点头,冲李莲英说道:“李公公,大行皇帝尚未入殓,您老就在家中设宴庆生,这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下官斗胆,要请了几位回去宿卫营,还望公公见谅。”一摆脑袋,四个侍卫几步走到李莲英三人面前,从怀里抖出几条麻绳来。
李福荫扯着嗓子大喊:“你们这帮孙子,居然敢绑大内总管,反了你们了,咱们上九门提督府评个理去,非剥了你们的皮不可!”一个侍卫举起手中步枪就是一枪托,李福荫被砸得惨叫了一声,却是不敢再骂,那侍卫把他四马攒蹄捆了个结实,他的二哥一声不吭地束手就缚,另外两个到了李莲英面前,举着手里的绳子却不敢下手,只把眼光盯着江朝宗,等他发话。
江朝宗哼了一声,上前接过侍卫手里的绳子,对李莲英yīn狠狠地一笑说道:“李公公,得罪了!”把他双手背在后面跟双脚捆在了一起。
敬告:明天犀利小姨子结婚,今明两天可能更新不会很多,先奉上5000字,各位大大莫怪。
PS:关于李莲英是怎么死的,历史上各种传说都有,但一致认为他是死于出宫三年之后,为情节所需,这里略作修改,各位大大不用较真。
...